1988年奧運會,女排兵敗漢城時,犬子年方七歲。那日熒屏前觀戰(zhàn),一家人目不轉睛,心兒隨著球兒起伏飄忽。一球得手,犬子歡呼雀躍;一球失利,他又頓足捶胸。終于一聲哨音長鳴,中國女排0∶3負于蘇聯(lián)女隊。犬子一個“魚射網”撲向床頭,號啕大哭:“輸啦——爸爸!全輸啦!”接著兩餐飯不吃,一天內不語。
全家人的心一陣戰(zhàn)栗:犬子不知賽事艱,孩童到底“輸不起”!只好逗他,哄他,慰撫他。
1990年9月1日晚,又逢中俄兩支女排再決雌雄。熒屏前觀戰(zhàn)的球迷中,上有耄耋老翁,下有精強漢子,濟濟一堂人,拳拳盼勝心,球在空中飄,心在胸中跳。末了,蘇隊一球殺下來,中國女排再次敗走麥城。頓時,傻小子們愣了,愣小子們瘋了:或頓腳打掌,或仰天長嘆。更有甚者,口吐穢言,一路罵出門去。
我的心又一次戰(zhàn)栗不止:兒童輸不起,怎么精壯漢子,城府老者也輸之不起喲?
不知是國人為雪“東亞病夫”之恥辱,還是欲走“體育強國”之宏途,總之,近年來一“球”一“劍”的勝負看得過重了。體育固然可能興邦,金牌也許可以洗恥,但強國絕非完全靠體育,雪恥洗辱也不可能僅僅靠金牌。道理無須細說,也能明白“國強民健”的標準是哪些。再說賽場即戰(zhàn)場,強手如林,樓外青山,風云突變,實難測料。況且,勝敗利鈍要受多種因素的制約。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有失利也不能全怪運動員,許多時候情如楚霸王烏江仰天長歌曰:“非戰(zhàn)之罪也……”
“哎呀呀!怎么拙文盡‘灌輸’呢 莫非要滅我華夏之志氣,長他夷人之威風,還我‘東亞病夫’之舊顏不成 ”
我曰:“非也!”聽吾道來:
此次亞運盛會,我們是東道主,是操辦大會的資格主人。主雅客來勤,同樣主人豁達客人安。據說,數(shù)千名海外記者已如過江之鯽來我華夏,遍布神州。他們扛著攝影機,提著錄音機,身背照相機,懷揣發(fā)報機,除賽場采訪外,還要到大街小巷、家庭院落“側記”同胞,“直播”我人民對待賽事的態(tài)度、反響,倘若遇見犬子當年“見輸便哭”,或者看到那晚“群生罵敗”的場景,錄其音容情貌,傳之天涯海外,豈不有?!皝嗊\”團結、友誼之初衷,有損禮儀之邦之名節(jié) 抑或讓列國朋友感到:“中國人的——氣量小小的,心眼小小的!”也不值得。
輸不輸?shù)闷?,更要緊的還體現(xiàn)了一個民族對待挫折的態(tài)度如何。小到球賽,大至國事,輸不起的民族不能謂之強悍、奮發(fā)的民族。當年魯迅喜看競走比賽,他厭惡那種一見敗北、名次無望便溜入看客群中,或佯裝跌倒讓紅十字隊抬走的競技者,更厭惡那種恥笑最后仍堅持奔走者為“傻瓜”的看客。他說:“優(yōu)勝者固然可敬,但那雖然落后而仍非跑至終點不止的競技者和見了這樣競技者而肅然不笑的看客,乃是中國將來的脊梁。”
總之,亞運開始時,我們不妨做這樣的心理準備:取勝者我們?yōu)橹恼?;失利時我們?yōu)橹凹佑汀?;某個項目“一錘定音”真輸了,我們也不必肝火大動,喊爹罵娘。倒是可以在沉默中去“思考過去,也思考未來”。若能觸景生情,舉一反三思考自己者,恐怕眼量更遠,受益更多?!爸袊磥淼募沽骸闭f不定就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