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獻公擴軍
晉獻公十六年(前662年),獻公進行了一個大動作。
當初武公拿下翼城,將晉國的寶物送去王室賄賂,周王看在賄賂的分上,任命武公為晉侯,但是同時對武公進行了限制。什么限制?“命曲沃伯以一軍為晉侯?!保ā蹲髠鳌罚?/p>
一軍是什么意思?我們現(xiàn)在來介紹一下周朝的軍隊編制。
根據(jù)《周禮夏官司馬》,“凡制軍,萬有二千五百人為軍,王六軍,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軍將皆命卿。二千有五百人為師,師帥皆中大夫;五百人為旅,旅帥皆下大夫;百人為卒,卒長皆上士;二十五人為兩,兩司馬皆中士;五人為伍,伍皆有長?!?/p>
翻譯一下:軍隊建制,每一萬二千五百人為一軍,軍的統(tǒng)帥為卿;一軍有五師(二千五百人),師的統(tǒng)帥為中大夫;每師有五旅(五百人),旅的統(tǒng)帥為下大夫;每旅有五卒(一百人),卒長為上士;一卒有四兩(二十五人),兩的頭目叫司馬,軍銜為中士;每兩有五伍(五人),頭目為伍長。
王室共有六軍,也就是中央軍,六軍中有一支特殊的部隊,屬于王室直屬護衛(wèi)部隊。這個軍由周王親自指揮,比其他的軍多一個師,所以這個軍又稱為六師,共是一萬五千人。不過,到了東周時期,王室的人力財力都不足,早已經(jīng)無法支撐六軍,從三軍、二軍到最后連一軍也湊不齊了。
諸侯軍隊的編制最多三軍,依照爵位高低和國家大小確定,譬如齊國和魯國都是三軍編制,也就是說最多三萬七千五百人的軍隊。而這些軍隊在戰(zhàn)爭時期必須聽從王室的調(diào)動,也就是地方武警部隊的意思。通常的小國,就只給一軍的編制。
晉國只得到了一軍的編制,也就是中央承認的正規(guī)軍只有一萬二千五百人。對于晉國來說,這點編制實在太少。好在,現(xiàn)在王室也管不了那么寬,你不給編制,老子自己給編制。
晉獻公決定,晉國軍隊擴充為二軍。上軍在絳,由獻公親自擔任主帥;下軍在曲沃,主帥則是申生。
兩軍成立,獻公宣布:準備出征。
——敏銳的士蒍
表面上看,申生現(xiàn)在拿到了軍權(quán),至少是一部分軍權(quán),今后還可能拿到全部的軍權(quán)。似乎獻公這樣做是為了鞏固申生的實力和地位,但是,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有人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不祥的預(yù)兆。誰這么聰明?士蒍。
士蒍是個很敏銳的人,用今天的話說,就是有很高的政治敏感度。同時,他也是死硬的太子黨。
“太子是國君的繼承人,就應(yīng)該一門心思等著繼承君位,怎么能有官位?現(xiàn)在國君分封給他土地,還給他安排了官職,這是把他當外人看待啊。不行,我要向主公進諫?!笔可J當時就看出了問題,他決定去糾正獻公。
于是,士蒍來見獻公。
“太子是國君的接班人,而您卻讓他去統(tǒng)領(lǐng)下軍,恐怕不合適吧?”士蒍開門見山,直接表達自己的反對意見。
“下軍,就是上軍的副職。我統(tǒng)領(lǐng)上軍,申生統(tǒng)領(lǐng)下軍,有問題嗎?”別說,獻公說得也有道理。
“下不可以作為上的副職。”
“為什么?”
“正副職的關(guān)系就像人的四肢一樣,分成上下和左右,用來輔助心和目,所以才能經(jīng)久使用而不勞倦,給身體帶來好處。上肢的左右手交替舉物,下肢的左右腳交替走步,輪流變換,用來服務(wù)于心和目,人所以才能做事,節(jié)制百物。如果下肢去引持上肢,或者上肢去引持下肢,就不能正常地輪流變換,破壞了與心和目的協(xié)調(diào),那人就反而要被百物牽制,什么事能做得成?所以古代組建的軍隊,有左軍有右軍,缺了可以及時補上,列成陣勢后敵方不知道有缺口,所以很少失敗。如果以下軍作為上軍的副職,一旦出現(xiàn)缺口就不能變動補充,失敗了也不能補救。所以變亂軍制,只能侵凌小國,難以征服大國。請國君三思!”士蒍說了一通。說句良心話,說服力確實不強,似乎是在說不能叫上軍下軍,應(yīng)該叫左軍右軍。
估計,士蒍是有所顧慮,有些話不敢直說。
獻公早就聽膩了,等他說完,擺擺手說:“申生是我的兒子,我已經(jīng)為他編制了下軍,用不著你操這個心?!?/p>
“可是,太子是國家的棟梁。棟梁已成,卻讓他帶兵,不也危險嗎?”士蒍還不甘心,換個角度繼續(xù)說。
“減輕他的責任,雖然有危險,會有什么害處,嗯?”獻公明顯不高興了,對話結(jié)束了。
得,士蒍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走了。
在晉獻公那里碰了壁,士蒍很沮喪,不過他是一個善于反思的人。
他做了一個基本的分析。首先,獻公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原本不會傻到讓申生做下軍主帥這個程度。即便是獻公一時糊涂犯了錯誤,那么自己的一番進言應(yīng)該讓他醒悟過來??墒侨缃瘾I公不僅沒有醒悟,反而對自己的忠言非常不耐煩。這說明了什么?
“太子不能繼承君位了。”士蒍很快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他真?一個聰明人,他確實是一個聰明人。
現(xiàn)在士蒍有些緊張了,根據(jù)歷史經(jīng)驗,站得越高摔得越重,太子被廢就相當于從山峰上被推下來,安全著陸基本不可能,被廢往往就意味著被殺。
連夜,士蒍偷偷來到了太子府,夜會申生。
“公子,快逃命吧?!笔可J一把拽住申生,就讓他逃命。
“逃命?士大夫,說笑吧?”申生吃了一驚,隨后笑一笑,他以為士蒍跟他開玩笑。
“公子啊,主公改變了你的職位卻不考慮你的困難,減輕了你的責任卻不擔心你的危險,主公既已存異心,公子又怎能繼承大位呢?你出征若能成功,將會因為得民心而被害;若不成功,也會因此而獲罪。無論成功與否,都沒有辦法躲避罪責。與其辛辛苦苦出力而得不到你父親的滿意,還不如逃離晉國的好。這樣你父親得遂其愿,你也避開了死亡的危險,而且將獲得美名,做吳太伯,不也很好嗎?”士蒍又是一通分析。說句良心話,這次的分析十分透徹,我聽了都想逃命。
可是,申生搖了搖頭。
“您為我考慮,可以說是忠心耿耿了。但是我聽說:做兒子的,怕不順從父親的命令,不怕沒有美名;做臣子的,怕不辛勤事奉國君,不怕得不到俸祿。如今我沒有才能卻得到跟隨君父征伐的機會,還能要求什么呢?我又怎么能比得上吳太伯呢?”申生拒絕了,他有他的原則。
士蒍還想勸勸,可是想想,還是算了吧。為什么?一來,他了解申生的性格,要他逆著父親的命令,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因此勸也沒用;二來,人這個東西,點到為止,自己要是說太多了,倒顯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小算盤一樣。
士蒍悄悄地回家了,怎樣去的太子府,就怎樣回的家。從那天晚上之后,士蒍決定遠離是非,除了上朝,其余時間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陪老婆孩子。就算上朝的時候,也是一言不發(fā)。
他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改變不了別人,那就改變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