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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誰締造了『洪武盛世』(5)

不容青史盡成灰:明清卷 作者:張嵚


  

“猛”的韓宜可,“柔”的楊思義,是大明王朝定國安邦的兩位重要人物,但說到底,兩人都為中央人物,國家政策若要順利實施,更少不得地方官的落實,這其中的杰出人物,就是第三個人——費震。與上兩位相比,他是個“猛柔相和”的人物。

與楊思義相同,費震在《明史》中的記錄同樣簡略,字號不可考,生卒年不可考,唯獨籍貫列了出來——江西鄱陽人。與楊思義相比,這位同樣儒生出身的能臣在前元時代卻籍籍無名,既未考取過任何功名,更未擔任過任何要職,直到洪武元年,才在旁人的薦舉下入朝為官,得到的第一個職務,是江西吉水知州。

看似“起點”要高于韓宜可,卻是一個比御史難當?shù)摹翱嗖钍隆?。此時的吉水幾經(jīng)戰(zhàn)亂,鄉(xiāng)民大量逃亡,在冊的人口,僅為元朝時期的四分之一,在冊的土地,荒蕪更達四分之三?;謴兔窳Γl(fā)展生產(chǎn),談何容易。

費震迎難而上了,土地荒蕪,就出告示,廣招流民耕種。人丁逃亡,就下鄉(xiāng)走訪,挨家挨戶勸說,更派衙差四處尋訪,招納外逃鄉(xiāng)民回鄉(xiāng)。春耕錢糧捉襟見肘,便把上面撥付的修繕衙門的錢盡數(shù)拿出,發(fā)給鄉(xiāng)民做安家之用。他頒布嚴令,嚴查玩忽職守的官吏,到任僅3個月,就參劾罷免瀆職官吏7名,還規(guī)定轄區(qū)各地府衙衙差要定期輪班,下鄉(xiāng)給孤寡鄉(xiāng)民們做義工。歷經(jīng)3年,吉水地區(qū)終于經(jīng)濟恢復,生產(chǎn)發(fā)展,到其任期滿時,吉水當?shù)赝恋夭坏繌透?,產(chǎn)量更遠超前元時的水平。

卓越的政績傳到中央,恰好陜西漢中發(fā)生變亂,在李善長的推薦下,朱元璋大筆一揮,升費震為漢中參政??傻饺魏蟛胖溃@是一個更苦的差事。漢中當?shù)兀嗄陙硪恢笔敲髟獞?zhàn)爭的主戰(zhàn)場,屢遭兵禍下,民生遭重創(chuàng),赤地千里,白骨累累,這些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是“盜匪”橫行,且畫地為牢,時常打家劫舍騷擾地方,甚至劫掠官倉,搶奪官糧,直鬧得怨聲載道。明王朝曾派幾任酷吏署理此地,更屢派大軍圍剿,卻終是勞而無功。這次的擔子,落在了費震身上。

沒有“悍將”的驍勇,沒有“酷吏”的狠辣,費震迎難而上了。到任后安葬戰(zhàn)亂中死難的百姓,撥專銀撫恤死者家屬,走家串戶訪問,請旨朝廷減免賦稅,暫時安定了民心??伞氨I匪”問題仍是大患,不久后盜匪果然大起,肆虐州府不說,更大肆劫掠官糧,費震不慌,一不調(diào)兵鎮(zhèn)壓二不撒網(wǎng)搜捕,相反貼出安民告示,允許民眾從官倉借糧,秋收后按數(shù)歸還,不加官息。消息傳出后,讓同僚們驚訝的事情發(fā)生了,昔日氣焰囂張的“盜匪”們,而今成群結(jié)隊主動繳械投降,費震則既往不咎,撥劃土地妥善安置。不幾年,殺氣騰騰的盜匪盡成務農(nóng)守法的“良民”,肆虐漢中多年的“盜匪之患”,就這樣不費一兵一卒地解決了。同僚問原因,費震解釋:當?shù)乇I匪只劫糧不劫財,可見盡是衣食無著的窮苦百姓,只能寬柔安撫,方得安民之效。

“寬柔”的費震,對待貪官污吏的“猛”卻不亞于韓宜可。治理漢中時,治下一官吏違法,其靠山恰是對費震有保舉之恩的李善長,費震不徇私情,令其遭到嚴懲。鐵面無私的結(jié)果當然就是“恩公”李善長的報復。不久后,中書省右丞楊憲犯罪被誅,本與楊憲無瓜葛的費震莫名其妙地成為“楊憲一黨”,幸好朱元璋以其之前的善政,允許他出錢贖罪。而后,他繼續(xù)自己洪武朝“最佳地方官”的生涯,山東鬧水災,湖廣鬧旱災,廣西鬧民亂,都是他“受命于危難之際”,結(jié)果也都將這些大明朝最窮最苦的“不毛之地”,治理成欣欣向榮的樂土。

洪武十一年,久歷地方的費震終于被調(diào)回京城,出任戶部尚書,主持了洪武朝定制官吏的俸祿工作,而后胡惟庸案大發(fā),株連官員無數(shù),其中包括某位曾得李善長授意誣陷他的“仇敵”。費震則不計前嫌,傾力營救,終使這位“仇敵”從寬發(fā)落。之后湖廣水災,他受命出任參知政事,在完成了安撫地方,恢復生產(chǎn)后,因年老請求退休,最后善終于鄱陽老家。朱元璋時代屢興大獄,株連官員無數(shù),沉浮其間的費震卻能全身而退,殊為不易。

縱觀他一生的執(zhí)政履歷,可得出四個字——以德服人。做知州,以德服百姓;做參政,以德服盜匪;做尚書,以德服仇敵?;潞R簧瑤缀跎屏嫉貙Υ松磉吤恳粋€人。在大案頻生,殺戮頻頻的朱元璋時代,甚至在整個中國兩千年封建社會黑白交織的官場上,這樣的人物,誠為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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