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進了大學,無論節(jié)假日或寒假暑假,陳耀宇從來沒有回過家,全部留校打工。打工實際上成為他大學生涯除學業(yè)外的第二重要的事。
陳耀宇經常同時兼三四份臨時工,早上賣報,放學后替人散廣告單和廣告卡,晚上替大餐館收碗筷,或者向有車有牌照的三輪車夫承包一個時段,去蹬三輪拉客。他寧可干繁重的體力活,絕不做家教。不是沒做過,是他承受不了。準確地說是看不慣難看的臉色,不能容忍家長們說話的語氣,無法接受那些孩子的濃厚優(yōu)越感和傲慢,也包括家長和孩子對貧困大學生的同情。這一切都像貧窮本身,令他深惡痛絕。
漫長的假期中,大多數時間都是他一個人陪伴那棟教學大樓,晚上獨自走在長長的走廊上,仿佛在走什么無盡頭的隧道。那種只聽見老鼠跑動和蚊子飛翔的寂靜,偶爾讓他想起遙遠的陳家山溝,有一陣子,那條大山溝在他心目中越來越淡,因為那里最多的是勞累,是被人輕視。隨著入校時間的增加,陳耀宇逐漸發(fā)現,那些常在他面前炫耀的同學的成績迅速落到他后面,一個與那條山溝有關的信念于是隨著這個事實變得越來越強——他要為那條山溝爭氣,要以自己為實例,告訴世人,偏僻的陳家山溝不是“窮得理直氣壯”,是在努力積極地生長大有希望的棟梁材。
大考后的假期是陳耀宇的節(jié)日,他會在靜靜的大樓里,選一個舒適的姿勢,待在樓道下那間算不上屋子的屋子里,一遍接一遍地欣賞他的成績單,一次又一次排列他的每科成績在班上是第一還是第二。每到那時,身邊的墻和整座大樓都會從他的感覺中消失,他會升騰到空中,看著腳下那片浸在無邊無際的燈火中的城市,尋找自己未來的坐標,會毫不懷疑地選出最亮的幾個點,設想自己就在那里。他不止一次地計劃,到那時,要在陳家山溝里組織一個很有代表性的參觀團,免費為他們提供食宿交通,讓他們來他所在的地點感受、開眼界、找舉措。這個團的名字就叫:中國·陳家山溝。
就在他獨自面對巨大空間的夜里,孤獨的陳耀宇居然遭遇過兩次桃花運,兩個對他敞開芳心的女同學,一個很生動很生猛,挺著高高凸起的胸,一來就直接對他說:“我想看看性格孤僻的人如何示愛?!绷硪粋€則王顧左右而言其他,像不急于打開的網頁,只是反復暗示:“我不回家。我陪你打工?!?/p>
面對飛來的機會,陳耀宇只有緊張,沒有興奮,兩次都從實事求是的角度婉言謝絕:“無法回報?!眱蓚€性格不同的女生,回答幾乎一樣:“很簡單,你請我吃燒烤?!?/p>
第一次聽生猛女生這么說時,陳耀宇一臉茫然,他從來沒有聽說過世界上還有一種叫燒烤的食物。
生猛女生大笑,馬上明白了,陳耀宇真的是除了學習就是打工,對其他一切概不過問。于是告訴他,燒烤,是時下最流行的飲食,風靡日本、韓國,乃至整個東南亞。
陳耀宇還是浪費了到手的香艷機會,他當然看重那筆買燒烤的支出,更看重的卻是嚴肅的事實,他很冷酷很現實地警告自己:“你還一事無成,流行不屬于你?!?/p>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他有夢中的“蔚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