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嗎那樣慌慌張張?”斯坦因不快地說。從來沒人敢擅自進(jìn)到自己的帳篷,即便是最親近的人--包括勤勤懇懇的拉姆。
“大人,一卷突厥文書!”
“哦?快拿來看!”
這份手稿文書為許多張橢圓形古老紙片疊在一起,打上孔,然后用絲線串起來,可以翻閱,每頁上面有十四行精美突厥寫體文字。絲線與他看見過的《克什米爾王記》、《大唐西域記》裝訂用線一模一樣。不過,這件文書看樣子在空氣中暴露時間很久,卻沒遭到風(fēng)雨和沙塵的侵襲,會不會是贗品?
“古書怎么不像新挖出來的?”斯坦因疑惑地問。
“大人,這是我剛剛從樹洞里掏出來的?!?/p>
“樹洞?在哪里?立即帶我去看!”
大夏領(lǐng)他到善愛帳篷外,指著旁邊一棵大樹,說:“在這上面!”
胡楊樹很粗,樹干被流沙埋去很多,依然顯得雄偉高大。尤其是堅如骨骼的白色樹叢杈和軀干,雖然枯死多年,但依然頑強地挺立空中,昭示著當(dāng)年繁榮茂盛的風(fēng)采。
斯坦因瞇著眼睛看一陣,問:“是誰首先發(fā)現(xiàn)文書在上面的樹洞里?”
“是我,大人!”善愛說。
“你怎么知道上面有文書?這棵樹很高,可別說你好奇地爬上去玩耍時無意間看到的?!?/p>
“老爺,自從在這棵樹下扎下帳篷后,第一天晚上夢見空中有尊玉佛;第二天晚上夢見大樹變成巨大的象牙,有人在上面雕刻佛像;從第三天晚上開始,每個夜里都聽見上面有很多說唱聲和樂器響動,好像在演戲。昨天晚上,我果然夢見壁畫中那樣的美麗舞臺,帷幕剛拉開,就被賈船的尖叫聲驚醒?!?/p>
“你有同樣的夢嗎,嬌嬌?”
嬌嬌搖搖頭。
大夏見斯坦因滿臉疑惑,進(jìn)一步解釋:“今天早晨善愛講了她的夢,我覺得是神靈在昭示什么,很好奇,就上到樹頂,在枝杈間有一個樹洞,正好遮擋住陽光和風(fēng)沙,我伸手試探,觸摸到了文書。大人,事情在您看來有些離奇,但確實是真的。另外,還有個原因使我想爬上樹看看究竟?!?/p>
“快說說,是什么?”
“這座故城還有一個突厥語名字--丹丹烏里克,翻譯成漢語,就是‘象牙房子’,您應(yīng)該知道的?!?/p>
斯坦因恍然大悟:“……‘丹丹烏里克’……‘象牙房子’……對啊,我怎么沒想到?”
他爬上樹,拍幾張照片,然后回帳篷,全神貫注,研究半天,證明這是《彌勒會見記》的突厥文譯本。斯坦因只在加爾各答霍恩雷藏品中見過梵文本《彌勒會見記》,內(nèi)容與這本書完全相同。在以前研究中,他讀到過關(guān)于公元八世紀(jì)中葉圣月大師依據(jù)印度原本譯成突厥文的記載。而古代和田地區(qū)的人們信奉彌勒佛,僧人們經(jīng)常演出這個戲劇,《彌勒會見記》譯本在情理之中,可是,關(guān)于文書的來源,真像他們說的那樣嗎?
他取出從和田人手里得到的“古書”,對照著看?!肮艜钡募堎|(zhì)顯得似乎更古舊,而文字完全不同于突厥文、?盧文、波斯文、梵文,當(dāng)然,也根本不像漢文,就是說,完全陌生,找不出與其他文字有任何聯(lián)系的蛛絲馬跡。世界各民族的文化在互相影響中發(fā)展變化,怎么可能有獨立形成的文字?再拿過突厥文《彌勒會見記》,一眼就可以看到,它的裝幀、成色、文字都從容不迫,自然而然。它作為古代僧人排演宗教戲劇的腳本使用,文書共分二十八幕。第一幕為序幕,宣講佛教教義,第二到二十六幕為正文,主要描寫未來佛彌勒不平凡的一生。而且,每幕前的演出場景都用紅墨標(biāo)寫,說明人物神情和動作。造假者會對利潤并不很高的“偽品”如此精心、細(xì)致地下功夫?不大可能。斯坦因用手指蘸上水,向紅墨、黑墨字跡拭拭,沒有掉色;而以同樣的方法在“古書”上輕輕一摸,劣質(zhì)的黑色就粘到手上。可是,霍恩雷收藏的神秘古書卻與突厥文《彌勒會見記》一樣,都不掉色。這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