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如果全人類都是住酒店過日子,這個世界將會少了許多紛擾?!?/p>
我:“不過酒店也是房子,被四壁圍著終歸是一種生命的異化?!?/p>
森:“是啊,被四壁圍著很安全,也令人窒息。我在房間里讀書寫作一陣子,總有一種念頭想破壁而出,沖到外面去。”
我:“這一沖出去還不是走在大街上,而是走到荒郊野外?!?/p>
森:“想住帳篷?”
我笑了起來:“不,就素面朝天躺在大地上?!?/p>
森:“城市里的東西無論怎么光潔精致,它們在本質(zhì)上都是令人郁悶的。”
我指著茶幾上的一瓶插水鮮花:“是啊。你看這鮮花,怎么也讓我欣賞不起來,它們的無根總使我想起電影《火燒圓明園》中那個被剁了手腳裝在酒缸里的愛妃。想想看,一個殘缺畸形的人能使人賞心悅目嗎?難道美就是對他物的獨(dú)裁和殘暴?”
森:“鮮花可不是人造的。你過于移情了,把植物等同于人。”
我:“對任何東西的欣賞潛意識里都是對人的欣賞,對生命本身的欣賞?!?/p>
森:“這么說來城市里有些東西更殘酷,比如家具,是森林中的樹木做的,它們被做成條條框框――永恒痛苦的形式。還有動物的皮毛,被揭下來做成穿在人身上的衣服,還能是美的嗎?”
我:“哎,你說,為什么美的東西到了我們嘴里就變成丑的?”
森:“因?yàn)槲覀兌枷矚g從本質(zhì)上看待事物?!?/p>
我:“從本質(zhì)上看待事物并不一定都能顛覆美和丑啊?!?/p>
森:“還有,我們都對現(xiàn)代城市文明有著強(qiáng)烈的懷疑精神?!?/p>
我:“哦,是啊,強(qiáng)烈的懷疑精神!”
森放下雜志,打開電視機(jī),里面正在播放一個方便面的廣告。
我:“又是這個方便面!你看看,紅色的龍蝦、褐色的牛肉、綠色的青菜,紛紛落進(jìn)一碗面條里,活色生香??!可真的買來一包打開時,卻發(fā)現(xiàn)里面除了干巴巴的面條外,幾乎什么也沒有!”
森:“呵呵,你的懷疑精神又來了。別忘了這是廣告,謊言重復(fù)一百遍就變成真理。”
我:“可謊言也應(yīng)該有個限度啊,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像真理。雖然我們有時也會被商品廣告所愚弄,但這些商品還是在一定的真實(shí)范圍內(nèi)。我就沒見過像方便面廣告那樣明目張膽宣揚(yáng)虛假的。”
森:“我們設(shè)想一下幕后廣告策劃人是怎么個意圖?!?/p>
我:“他們在努力營造一種美好的生活:面條是極富彈性的,伸縮自如,吱溜吱溜地滑進(jìn)嘴巴;紅色的龍蝦、褐色的牛肉、綠色的青菜,五彩斑斕,活蹦亂跳。一切都絢麗奪目,一切都富有活力,最終,是使人的感官獲得極大的滿足:‘啊,味道好極了!’”
森:“可以說,方便面廣告是傳媒時代所有廣告的一個縮影。這些廣告盡管宣傳的商品不一樣,有的是配合姿彩美人的化妝品,有的是配合溫馨家庭的光潔家具,有的是配合自由靈魂的明麗風(fēng)光,但這些色彩鮮艷、變幻多姿的視覺形象無一例外地向受眾傳送著一個共同的鮮明理念:還有一種高于眼前現(xiàn)實(shí)的更美好更高尚的生活存在于更遠(yuǎn)的地域,存在于更高的階層,存在于更曼妙的空間?!?/p>
我:“一切都已被描繪,被表達(dá),被展示,被摹畫在一個妙不可言的夢境中。不必思考,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只要你選用這種商品,你就會夢想成真!”
森:“但實(shí)際情況又是怎樣的呢?”
我:“你是指廣告的受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