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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儒家哲學的重要問題(10)

儒家哲學 作者:梁啟超


明人論性,不如宋人熱鬧。陽明雖不像子靜絕對不講,但所講并不甚多,最簡單的,是他的四句之教:“無善無惡性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睋?jù)我們看,陽明這個話說得很對。從前講性善性惡都沒有定范圍,所以說來說去莫衷一是。認真說,所討論的那么多,只能以“無善無惡性之體”七字了之。程朱講性,形而上是善,形而下是惡。陽明講性,只是中性,無善無惡。其他才、情、氣都是一樣,本身沒有善惡。用功的方法,在末后二句。孟荀論性很平易切實,不帶玄味。程朱論性,說得玄妙超脫,令人糊涂。陸王這派,根本上不大十分講性,所以明朝關(guān)于這個問題的論調(diào)很少,可以從略。

清代學者對于程朱起反動,以為人性的解釋要恢復到董仲舒以前,更進一步,要恢復到孟荀以前。最大膽、最爽快的推倒程朱自立一說,要算顏習齋了。習齋以為宋儒論性,分義理氣質(zhì)二種,義理之性與人無關(guān),氣質(zhì)之性又全是惡,這種講法在道理上說不通。他在《顏氏學記》中主張:“不惟氣質(zhì)非吾性之累,而且舍氣質(zhì)無以存養(yǎng)心性?!彼晃┓磳Τ讨?,而且連孟子杞柳柸棬之喻亦認為不對,又說:“孔孟以前責之習,使人去其所本無。程朱以后責之氣,使人憎其所本有?!彼詾闅v來論性都不對,特別是程朱尤其不對。程子分性氣為二,朱子主氣惡,都是受佛氏六賊之說的影響。《顏氏學記》卷二說:“……若謂氣惡,則理亦惡;若謂理善,則氣亦善。蓋氣即理之氣,理即氣之理,烏得謂理純一善,而氣質(zhì)偏有惡哉?譬之目矣,眶皰睛氣質(zhì)也,其中光明,能見物者性也。將謂光明之理,專視正色,眶皰睛乃視邪色乎?余謂光明之理,固是天命,眶皰睛皆是天命,更不必分何者是天命之性,何者是氣質(zhì)之性,只宜言天命人以目之性光明。能視即目之性善,其視之也,則情之善,其視之詳略遠近,則才之強弱,皆不可以惡言。蓋詳且遠者固善,即略且近亦善,第不精耳,惡于何加?惟因有邪色引動,障蔽其明,然后有淫視而惡始名焉。然其為之引動者,性之咎乎?氣質(zhì)之咎乎?若歸咎于氣質(zhì),是必無此目而后可全目之性矣,非佛氏六賊之說而何?”他極力攻擊李習之的話亦很多,不過沒有攻擊程朱的話那樣明顯,以為依李之說,要不發(fā)動,才算是性;依程朱之說,非撾目不可了。這種攻擊法,未免過火,但是程朱末流流弊所及,最少有這種可能性。他根本反對程朱把性分為兩橛,想恢復到孟子的原樣,這是他中心的主張,所有議論俱不過反復闡明此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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