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在前方朝右拐去。拐過這個彎,他看見了一盞纏著黑鐵絲的葫蘆形寶石紅玻璃燈,燈里的火焰猶如一朵玫瑰,跳動的火舌舔舐著玻璃燈罩的頸部,在門上投射出道道陰影。店門口上方支著一座窄窄的三角形屋頂。透過僅有的那扇泛出慘白燈光的窗戶,他只能看見一道被煙熏黑的綢子窗簾,窗簾上繡著一群動物乘小帆船過河的圖案。他朝巷子盡頭看去,又回頭望了望自己來時的方向。然后他叩了叩門,站在那兒等著。他翻起短外套的衣領(lǐng),又跺了跺腳,好像覺得很冷;其實天并不冷,只是有點潮濕而已。
門打開了。一個老人跨出門外,下身穿著粗陋的棉褲,上身那件式樣簡單的衣服看起來是用某種質(zhì)地粗糙的織物做的,恐怕比麻袋片強不了多少。他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是棕褐色,兩眼深陷在一層層折紙般的皺紋里。店里頭用一段段細(xì)繩掛著一排又一排乳白色的參須,在空中搖搖晃晃地擺個不停,好像剛被人摸過。
身穿水手短外套的男子看著他?!皹阆壬f你懂英語?!?/p>
“會一點。你說慢些。”
老頭兒回身拉上了門。霧氣又變成了雨。他搞不清霧是什么時候變成雨的,但這場雨已經(jīng)連下了好多天,好幾個星期,淅瀝瀝的水聲已經(jīng)成了世界固有的一部分,他簡直都充耳不聞了。身上干也只是暫時的;整個世界到處都在淌水。
“你帶藥來了?”老頭問道?!拔铱梢阅缅X買。”
“我要的不是錢。樸先生已經(jīng)告訴你了,對吧?”
老頭嘆了口氣,不耐煩地?fù)u搖頭?!八辉摳阏f的。告訴我,你想要什么?”
在穿短外套的男子身后,一條流浪狗一瘸一拐地從巷子那邊走了過來。它只有三條腿,可還是頑強地走到男子身旁,抬起眼看了看他。它身上的皮毛濕漉漉的,像海豹皮一樣閃閃發(fā)亮。
“這么說吧,就好比我們在鬧耗子,”男子說,“很難對付的耗子?!?/p>
“你們可是海軍,要弄死幾只耗子還不容易。就算是中國帆船上窮到家了的船老大,每天都能把耗子弄死。用砒霜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