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都革到內部控制使用的份兒上了,我還顧忌什么呀。好啦,趙副部長也只好說實話。嗨,原來是姓李的告了黑狀!為了推卸自己的責任,向上爬,竟恩將仇報。明明是自己對首長的安全不負責任,反而倒打一粑,說我們搞反革命政治謀殺!我真后悔冒著生命危險,把這種人從旋渦里救出來!”
“小郭,牢騷少發(fā),”許瑩皺起了眉頭,“趁著現(xiàn)在鳴放都在批評寧左勿右的有利時機,你要一鼓作氣,催趙副部長開始重新審查的實質性進程。不是鳴放的氣候,這種案子已經立了,要推翻比什么都難?!?/p>
“不是乘著鳴放的東風,我郭志遠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來上訪翻案呀。戴著個內控的緊箍咒,幾次來省城,我都不敢來看看你許大姐了。”
“嗨,你是擔心我許瑩也相信你干了反革命政治謀殺?”
“擔心連累你嘛。”
“你能把你的許大姐連累到哪里去?”
郭志遠和許瑩心情都很好,談得挺熱烈,仿佛認真,又似乎開玩笑。雨山的臉色怪怪的,看也不看郭志遠,只是出神。雨山分明不喜歡郭志遠。我也不喜歡這個人。
“對不起,小郭,案不是我辦的,和我爭論沒有用呀。”許瑩沖著郭志遠笑道,從桌下捧出一個大西瓜,“爭論了兩天,也沒爭出什么結果來。還是吃西瓜吧。你切瓜的技術比我好,你來切?!?/p>
郭志遠刷刷幾刀,果然干凈利落,塊塊西瓜一般大小,有棱有角。雨山向我使眼色,似乎提醒我該走了。
“許大姐,王副部長還沒有回來?”
“他呀,總是這里開會,那里開會。昨天,我以為他該回來了,卻只給我打來個電話,說是又去上海開會了。他比我還著急呢!他說在上海一定會見到他的老首長,一有消息就打電話告訴我?!?/p>
“萌萌,不要聽許大姐的?!惫具h滿不在乎地說,“獨立思考嘛,你認為怎么做是對的,就怎么做!”
“小郭,你又來了。萌萌,你別聽他的。鳴放歸鳴放,組織觀念總還是要有的。吃不透上頭精神嘛,就先看看、聽聽、想想。不行,把西瓜吃完,我才放你們走……老王回來了,我想約幾個同學來一起包餃子吃,你們一定要來??!”
走出教師宿舍區(qū),雨山忽然站住了。
“你怎么認識郭志遠的?”
“前天我來,他也在,許大姐介紹的?!?/p>
“郭志遠和許大姐的關系好像很親密,你沒有覺察出來?”
上次我就有這種模糊的直覺。許瑩大學時代就參加了地下黨,外語系同學傳言,許瑩的大學時代是很浪漫的,還說這是許瑩剛來大學時自己說的。
“你怎么知道他叫郭志遠?許大姐沒有給你們介紹呀?!?/p>
“他……郭志遠是我姐姐的初戀情人。”
“你說什么?”
“小城解放那一年,郭志遠是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兼公安局局長,天天深更半夜在我家花園里和姐姐幽會。他和媽媽說好了,一年后姐姐高中畢業(yè)就結婚。后來他突然不見了。原來縣城解放那天晚上,上級派來走馬上任的縣委書記下大溪洗澡淹死了,他被人告成搞反革命謀殺,被叫到省里,也許是隔離審查吧。三個月后他回來,變了一個人,我都差點不認識了。他只能和姐姐分手了,說組織上知道他和姐姐戀愛,更不得了,姐姐和媽都會坐牢呢!姐姐傷心得驟然變了一個人?!?/p>
“你姐姐還有這樣浪漫的經歷?你可從來沒有說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