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正式開課了。教室小得像一間浴室，裝潢得也很樸素：褐色的植絨墻紙，藍色的亞麻地板。在我們這個由五個西方青年組成的課堂里，延續(xù)了西德的聽課傳統(tǒng)，大家沒有像東德學員上課時那樣分幾排就座，而是圍坐成一圈。第一個小時的內(nèi)容是開班會。弗里茨老師在一邊旁聽，會議由代號“狗子”的卡勒主持。西德團中央事先已經(jīng)任命他為代表團領(lǐng)導?！昂退械拇韴F一樣，我們也將為爭得‘革命榜樣’這一榮譽稱號而奮斗！西德代表團在青年大學里始終保持了一項光榮傳統(tǒng)，那便是：為恩斯特 臺爾曼的榮譽而奮斗！”

這是什么意思？卡勒時不時會說些大話空話，但這一次他的措辭卻更為專業(yè)。他捧著一頁打字機打出來的稿子邊看邊讀――那張紙又薄又軟，堪比質(zhì)量上乘的避孕套――一看便知道稿子是老師替他事先寫好的。

被卡勒親切地稱作“泰迪熊”的恩斯特 臺爾曼的故事，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結(jié)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之后，德共中央主席泰迪晚上還要去酒館里喝酒聊天直到深夜，為的是傾聽勞動人民的疾苦；泰迪經(jīng)常自告奮勇幫鄰居家砍伐木材；每天早飯前還不忘研讀列寧著作……“我們必須學習和繼承泰迪的革命品質(zhì)，并將他的英雄事業(yè)發(fā)揚光大；為此我們就必須在學習馬列主義基礎(chǔ)知識的過程中取得最佳成績，需要投入高度的政治熱情，并創(chuàng)造高質(zhì)量的文化生活。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取得‘恩斯特 臺爾曼’的榮譽稱號！”

“恩斯特 臺爾曼是革命家，又不是圣人！”我對這種過于泛濫的個人崇拜有點不屑一顧，“獅子”安德里亞也覺得這是在借尸還魂。

“狗子”一聽火冒三丈：“法西斯主義者殺害了泰迪，而你們今天卻在精神上又一次踐踏了他！你們這些殺害臺爾曼的劊子手！”

“如果你把同志間的批評意見與法西斯主義相提并論，那你就是在美化法西斯！”我毫不示弱地反擊道。

弗里茨老師一面做手勢，示意大家不要激動，一面說：“同志們，我們的批評必須在實事求是和建設(shè)性的氣氛中進行?！淖印f的對：我們馬列主義者不屑于搞宗教迷信那一套東西，我們必須科學地繼承臺爾曼同志的精神遺產(chǎn)；‘狗子’說的也沒錯，為取得‘恩斯特 臺爾曼’這一榮譽稱號而奮斗是我們這個學員班的優(yōu)良傳統(tǒng)。這里所有的班級都在爭奪某個光榮稱號，對于越南同志們來說，這個名字就是胡志明；對于民主德國的同志們來說，這個名字是威廉 匹克，或者為解放家鄉(xiāng)而犧牲了的反法西斯英雄等等。我的建議是：為了使這項工作達到必要的理論高度，特任命‘耗子’為你們班的宣傳委員，由他來負責工作的貫徹和落實?！笨ɡ詹蛔〉攸c頭。我第一次注意到了他點頭時的模樣，這才恍然大悟，卡勒叫“狗子”真是再合適不過，他對老師的話忠實地就像一條狗。想到即將擔負的任務(wù)，我發(fā)現(xiàn)，原來這所革命干部學校也和其他學校一樣，都是槍打出頭鳥。

頭一堂課是“科學共產(chǎn)主義”；通俗地講，就是馬列主義哲學課，它有別于哲學（辨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和經(jīng)濟課程（資本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和社會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但在威廉 匹克青年大學是不允許用通俗的方式來表述事物的。重要的是：馬克思主義不是一套看待世界的簡單觀念，它是一門解釋社會的深奧科學，并且是對社會唯一科學和正確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