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清談?wù)唠m然表面不敢褒貶時政,但是骨子里卻瞧不起那些攀附權(quán)貴的人,阮籍也是如此。但是阮籍名氣太大,一直被當(dāng)權(quán)者極力拉攏。而像司馬昭這樣的當(dāng)權(quán)者,一方面要求名士們旗幟鮮明地團結(jié)在他政權(quán)周圍,另一方面對拒絕拉攏者,會進行殘酷的鎮(zhèn)壓。而阮籍一方面想保持氣節(jié),一方面又不敢公然對抗,于是幾十年來,他一次次被召喚到當(dāng)權(quán)者身邊做官,又一次次地想辦法辭官。就在這樣的矛盾和周而復(fù)始的忐忑中,阮籍變得極度苦悶,他曾在詩中寫道:“終身履薄冰,誰知我心焦”。
本來在司馬昭的威逼下,阮籍做了大將軍從事中郎,后來阮籍以步兵營廚里有貯酒三百斛為借口,自請做步兵校尉。這樣算是稍微又離司馬昭遠了一點。
如今為了將阮籍進一步捆綁在自己身邊,司馬昭竟然派鐘會來為長子提親,想與阮籍做親家。
這讓阮籍始料未及,自己實在不愿意上司馬昭的賊船,但是如果拒絕,依照司馬昭的慣例,肯定要滿門殺戮。情急之下,阮籍靈機一動,打算喝酒裝醉。
當(dāng)鐘會再次追問阮籍的態(tài)度時,阮籍趁鐘會哈哈大笑之際三盞下肚,借著酒意轉(zhuǎn)移話題道:“聽說鐘大人潛心著作一本《 四本論 》,果真?”
鐘會見阮籍主動談到自己的著作,頓時又興奮又心虛。興奮的是,他自負才情斐然,潛心著作此書,想借此在名士間提高自己的名望。心虛的是,他長期追隨司馬懿父子,為司馬家族謀權(quán)篡位出謀劃策,被名士們所鄙視,而名士們往往因人廢文,對他的著作不屑一顧。
他曾懷著這樣的矛盾心理去找當(dāng)時最有名氣的名士嵇康,但是走到嵇康家門口自信心又徹底崩潰,本欲轉(zhuǎn)身離去,卻又心有不甘,于是將此書隔墻扔進嵇康家,誰知將嵇康家的窗牖扔了一個破洞,嵇康在屋內(nèi)立即破口大罵,嚇得鐘會撒腿便跑。后來鐘會聽說嵇康將他的書扔進了茅廁,心中不禁怨恨。
阮籍今年虛齡五十四,大嵇康十四歲,才學(xué)淵博,家世淵源,其父阮?名滿天下,深受曹操器重,乃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阮籍早年與嵇康、山濤、劉伶、阮咸、向秀、王戎曾集于山陽( 今河南修武 )竹林之下肆意酣暢,被世人稱為竹林七賢。雖然七人本無排名,但是世人均將阮籍視為七賢之首。
所以當(dāng)鐘會見阮籍主動談及自己的著作,內(nèi)心的矛盾比去見嵇康還矛盾。
鐘會今年虛齡三十九,他的家世其實更為淵源,其曾祖父乃東漢名士鐘皓,父親鐘繇在書法界的地位仔細算算,則會讓后人驚訝不已,因為王羲之書法學(xué)自衛(wèi)夫人,而衛(wèi)夫人學(xué)自鐘繇。所以算起來書圣王羲之還是鐘繇的徒孫。當(dāng)然,那時王羲之還未出世,阮籍等名士看到鐘會也不會如此算他的家世,他們看到的只是鐘會如何充當(dāng)司馬家族的鷹犬。
阮籍就鐘會的書隨便敷衍了幾句,很快就醉醺醺地趴在桌上。
鐘會頓時傻眼,他知道阮籍定是想推辭這門親事,但是又不敢直言拒絕,只有裝醉。只見阮籍臉貼在桌上,口水流到桌沿兒,一手仍拿酒盞,一手握著酒壺。雖然阮籍只有五十四歲,但是頭發(fā)胡須全白,臉上皺紋縱橫,蒼老得似乎年近七旬。
鐘會傻傻地看了阮籍許久,最后嘆息一聲,仰頭將一盞酒全部倒入口中,然后笑道:“阮公醉了,明天我再來?!闭f完,帶著眾多隨從揚長而去。
阮籍偷偷看了看鐘會的背影,輕輕哀嘆一聲,仰頭將一壺酒全部倒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