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放歌行彩云間

――李白·《早發(fā)白帝城》

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很多時候，詩詞更像某種執(zhí)著的穿行。中國的山山水水，被那些或·飄盈，或·凝重的言辭之翼，輕輕拂過之后，方才擁有了言之不盡又參差不同的嬌羞百態(tài)。也正是因為如此，自上古而來的山清水秀，落到唐朝的詩賦中，才會平添了道蕩不開的飽滿，與詩人唱和，頓挫抑揚，終于化成了裊裊青煙，天上人間。

李白生在蜀國，“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薄笆逵^奇書，作賦凌相如。”等到太白出關(guān)漫游時，是已經(jīng)擁有了屬于自己的看待世界的視角的。但是，既便如此，當自信滿滿的謫仙，把目光投向自己人生中的諸多道路時，各種酸甜苦辣卻透過深深淺淺的腳印齊涌心頭。這實在讓詩人難以防備了。

身在白帝城時的李白，是最為悲觀的李白。天寶十四年，永王李　于戰(zhàn)亂起兵，李白應(yīng)聲而動。根據(jù)唐玄宗在劍洲發(fā)布的制置天下詔書來看，永王出鎮(zhèn)江陵本是合法舉動?！暗圩釉S專征，秉旄控強楚?！崩畎缀芮宄约号e動的正義性。怎奈王室陰晴無常，傾軋難料。肅宗掌權(quán)后宣稱永王忤逆，李白深受牽連，反復(fù)身陷囹圄，幾欲喪命。后得崔渙和宋若思所救，總算用流放夜郎換來了刀下留人。

夜郎是個什么地方？與其說夜郎在中國地理版圖上，不如說是在中土關(guān)于蠻荒的神話里。它只和“漢孰與我大”的短視閉塞有關(guān)，只與《史記》中“臨爿羊柯江”的虛無縹緲有關(guān)。當李白跋涉萬里，去領(lǐng)受生命本不該遭受的羞辱時，是絕對無法勾畫出身在夜郎的苦難的。它在所有典籍卷軸之外，帶著災(zāi)難的氣息，虎視眈眈。受到不公政治打擊時，詩人是不解、憤懣的。面對茫然不知處的未來時，詩人是孤苦、委屈的。白帝城又是劉備托孤之處。先王的寬齋仁厚，知人善用，反照著李白的境遇?？蓱z李白啊，要怎么樣才能扛得住這滿腔悲愴呢？

在詩人將要被壓垮之時，似乎上天真的有好生之德：一紙赦書忽至。李白卸下萬擔愁！輕舟放還啦！

白帝城？白帝城在哪里？劉備托孤？劉備是何人？哈哈，今天的李白不想政治，今天的李白只想放歌。太白心中的快意，勝似放歸山林的飛鳥，堪比得到北冥的碩鯤。怎么，是不是還不夠形象？別急，請隨山水入詩來。

“彩云間”說的是白帝城的高度。也只有高到云彩里的水勢，才可以“千里江陵一日還”。在這兩句中，詩人的興奮之情是顯而易見的。沒有用流水對，但氣韻依然一氣呵成?！俺o”和“一日”在時間上相互應(yīng)和?！扒Ю铩焙汀耙蝗铡庇止串嫵鲆粋€立體緯度。在這種反復(fù)渲染的時空里，李白的“還”就更見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