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來,他們就喪失了挽救8團,尤其是3營的最后一次機會。接下來的這場戰(zhàn)役幾乎在頃刻之間就勝負已定。中國人民志愿軍的兩個由經(jīng)驗豐富的士兵組成的精銳師,與一支毫無準備、部署不當、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由那些盲目以為朝鮮戰(zhàn)爭業(yè)已結束的軍官指揮的美軍精英師進行了一場正面交鋒。
(地圖)2.第一次遭遇中國軍隊,1950年11月1日
5團在約翰遜的率領下,在北上云山展開救援行動的途中,被中國軍隊設置的一處巨大路障困在了半路。實際上,他們不僅難以解救出受困的8團,而且就連自身是否能夠從這場鏖戰(zhàn)中順利脫身、免遭全軍覆沒的命運都不知道。正如那位以嚴謹著稱的朝鮮戰(zhàn)爭歷史學家羅伊·阿普爾曼所描述的那樣,“11月1日夜幕降臨前,8團被中國軍隊圍三闕一,只在東面留有一個缺口。如果當時韓軍15團能夠在原地抵抗的話,那么他們也許還有一線生機?!?/p>
本·博伊德中尉是8團1營B連的新任排長。1營配有坦克和火炮,實際上是個營級特遣隊,當時駐扎在云山以北400碼開外,因此是8團三個營中最容易受到攻擊的目標。該營營長名叫小杰克·米利金,是博伊德在西點軍校的戰(zhàn)術教員。博伊德印象中的米利金是一個為人和善、行事穩(wěn)妥的人,他的父親也曾經(jīng)在歐洲戰(zhàn)場上擔任過巴頓將軍屬下的某軍軍長。據(jù)博伊德所知,1營曾經(jīng)先于其他兩個營抵達平壤,當時其他兩個營在什么地方,他們不得而知。而就在1營到達這里的當天下午,曾把迫擊炮對準四周的目標,并且與敵軍進行了幾番交火,但是因為戰(zhàn)斗進行得并不激烈,因此大家都想當然地以為,敵方只不過是朝鮮的一些散兵游勇而已??墒堑搅送砩?,剛從營部開會回來的B連連長卻對博伊德說:“這一帶大約有2萬洗衣工?!辈┮恋庐斎欢盟囊馑肌麄兊闹車P踞著2萬中國軍隊。
接著,他們聽到了一種類似于某種亞洲風笛一樣的樂器聲音。一開始,有些軍官還以為是英國旅的援軍到了。然而那種聲音卻不是風笛發(fā)出的,而是從軍號與喇叭里發(fā)出的一種詭異的聲響。對于這種聲音,只怕很多人會在此后終生難忘,因為他們很快就知道,這種聲音不僅代表著中國軍隊即將投入戰(zhàn)斗,同時還是對敵人的一種強大的威懾力。博伊德相信,盡管人手短缺,但是他的士兵已經(jīng)嚴陣以待。他的一半屬下都是韓軍混編人員,即所謂的KATUSA。大部分美國軍官認為,這些韓軍混編人員訓練不足,到了與敵軍真槍實彈交火的時候,完全指望不上他們——將他們混編進來不是為了加強美軍的戰(zhàn)斗力,而是為了增加美軍與聯(lián)合國軍的數(shù)量。對于這種輕率的做法,不僅那些必須與韓軍并肩作戰(zhàn)但言語不通的美軍連長與士兵感到十分不滿,那些整天被呼來喝去的韓軍混編人員同樣感到不快。
10時30分左右,中國軍隊發(fā)動猛攻。這真是兵敗如山倒,博伊德心想。后來有人說,中國軍隊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迅速穿過美軍薄弱的防線。美軍看似防守嚴密的營指揮所在頃刻之間就夷為平地。各個排的一些幸存者想要臨時構建一條防線,但很快就因寡不敵眾而土崩瓦解。到處都是美軍傷兵,對于眼前越來越混亂的局面,米利金已經(jīng)竭盡所能了,博伊德心想。于是,他下令讓剩下的10輛載重2.5噸的卡車一字排開,盡可能地將傷兵轉(zhuǎn)移出來。就在此刻,博伊德突然看到一名叫埃米爾·卡朋的隨軍牧師正在全力照料自己身邊的傷員。博伊德立即下令,讓部下安排這名牧師上車,但被后者一口回絕,因為他打算與這些很可能沖不出去的傷兵待在一起。盡管卡朋神父十分清楚,他們最終很可能會一起被捕,但是他會盡其所能地讓這些美國士兵得到善待。
3營有兩輛坦克。當護航車隊開始出發(fā)時,米利金登上一輛坦克在前方開路,博伊德上了另一輛坦克斷后。到云山鎮(zhèn)以南約1英里之時,出現(xiàn)了兩條岔路,他們的一支隊伍向東南方向進發(fā),另一支隊伍沿西南方向前行,先后進入3營的防御圈,然后通過比爾·理查森及其輜重分隊鎮(zhèn)守的那座橋梁。后來的事實證明,米利金不顧一切率部南下是對的,凡是最后突出重圍得以幸存下來的士兵莫不是受益于此。
中國軍隊早已在這條道路的兩側重兵埋伏。博伊德當時很難預計敵軍會在什么時間、什么地方開火,但是他模糊記得,他們沿著這條道路走出五六百碼之后,中國軍隊就開火了,火力異常兇猛,而他們的車上全都是傷兵,根本無力還擊。于是整個車隊都熄滅了車燈?;艁y之中,博伊德所在的那輛坦克的駕駛員操作失誤,炮塔開始猛烈旋轉(zhuǎn),坐在上面的那些士兵全都掉了下來,博伊德也跌進一條戰(zhàn)壕里。后來他能夠活下來,博伊德心想,完全是出于天意。
他甚至能夠聽到中國士兵的腳步聲,這時唯一的辦法就是裝死。不一會兒,有人走了過來,先是用槍托狠敲博伊德的腦袋,而后又猛踢他的身體。所幸沒有人用刺刀戳他。最后,那些士兵翻遍了他的口袋,拿了他的手表和項鏈后就離開了。博伊德等了很長一段時間——少說也有幾個小時,才慢慢地爬了起來。這時的他完全迷失了方向,除了渾身是傷以外,還有嚴重的腦震蕩。博伊德聽到不遠處似乎有開炮的聲音,很可能是美軍的炮火,于是朝著那個方向蹣跚前行,淌過一條大概叫做南面川的小溪,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疼得厲害。他覺得這很可能是中國士兵使用的白磷所造成的燒傷。
博伊德小心翼翼地走了幾個晚上,一到白天就盡可能地躲藏起來。他帶著極度的傷痛與饑餓,朝著美軍防線的方向走了至少一周的時間,也許有十天左右,最后是一位當?shù)剞r(nóng)民給他食物充饑,并且用最原始的手勢為他指明美軍的位置。博伊德相信,沒有這位農(nóng)民的幫助,他絕對不可能活著回來。11月15日左右,在經(jīng)歷了將近兩周的艱難跋涉之后,博伊德終于來到一處美軍營地。他的燒傷已經(jīng)十分嚴重,當時立即有人對他進行了一系列治療。對于博伊德來說,這場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束了,他成了少數(shù)幾名幸存者之一。博伊德只知道他的連長在這次戰(zhàn)斗中陣亡,但不知道他的排中是否還有人幸存下來,因為從此以后,他再也沒有見到過其中的任何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