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身份的證據(jù)(2)

無辜的血 作者:(英)P.D.詹姆斯


他沿著往常的路線回家,走過威斯敏斯特橋,穿過國會廣場,順著喬治大街,然后走進圣詹姆斯公園。雖然到利物浦街車站和東郊線的捷徑是沿著滑鐵盧和城區(qū)線走,但是他更喜歡每天傍晚走過那條河,然后從圣詹姆斯公園乘坐地鐵。自從梅維絲死后,他就不需要著急回家了?,F(xiàn)在也不用著急。

圣詹姆斯公園現(xiàn)在很擁擠,但是他還是在湖邊的一條凳子上找到了一個空位。他小心地拿下裝著他少數(shù)幾個物件的大手提袋,將它放在腳邊的路上。他透過楊柳的大樹枝,盯著湖面意識到自己坐在八個月前坐過的同一個地方。那是他妻子去世那天的午飯時間,是十一月一個異常寒冷的星期五。他還記得那天,灰暗的太陽高高懸在湖上,就像一個大大的白色的月亮。楊柳灰白的葉子落下來,慢慢地飄向湖面。在枝葉繁茂的玫瑰花床上,有幾朵還未盛開的紅色花蕾,因為寒冷而枯萎了,橘黃的葉子掛在莖上。湖面呈現(xiàn)出一種古銅色。湖的中心蕩

起了波瀾,如同一個很大的被打磨得很薄的銀色托盤。一個老人--顯然因為年紀太大了而不會被市議院雇用--沿著這條小路,拖著腳步經(jīng)過他的身旁,走向零落的廢紙屑。公園里彌漫著一種悲傷的衰老的氣息。藍色橋梁的邊緣已經(jīng)被旅游者的手摸得磨損了,噴泉靜靜地躺在那里,茶屋也因為冬天而歇業(yè)了。現(xiàn)在,空氣里因為游人斷斷續(xù)續(xù)的談話聲以及孩子們的尖叫聲和笑聲而顯得非常熱鬧。然后,他記起,那時有一個孤單的孩子和他的媽媽在一起。孩子發(fā)出急促而突然的笑聲,鷗鳥也嘎嘎地飛起來了。他伸出小手,希望它們肥胖的身體能停在他的手掌里。遠處的一片樹叢里,覆蓋著初雪,就在兩塊草地之間,像逝去的夏天遺棄的碎片。

回憶起那天讓他再次感覺到那種十一月的寒冷。他閉上眼睛,不看太陽照耀下的公園里的那一片綠,湖上的光,對孩子們的叫喊聲和遠處樂隊的鼓聲充耳不聞。他希望他的思維回到梅維絲死去的那家醫(yī)院的病房里。

那天并不是死亡的好日子和好時間。那是星期四,主要的手術(shù)都在這天做,當時是下午四點,很多擔架車從手術(shù)室返回。他覺得,這些事情在晚上處理更好。那時,病人們都已經(jīng)被安排好了或睡著了,醫(yī)護人員可以隨時停止戰(zhàn)斗,照料那些沒能堅持下來的病人。護士長--已經(jīng)被打斷很多次了--解釋說,通常情況下,他們會將他的妻子挪到旁邊的病房里,但是那四個病房都滿了。也許明天吧。一個沒有說出口的保證是,如果她能在適當?shù)臅r候死去,她可以死得更舒服些。他坐在她的床邊。床放在拉上的簾子后面。那個簾子永遠固定在他的頭腦里了。粉紅色的背景上點綴著小小的粉紅色的玫瑰花蕾,舒服而溫馨,是對死亡的一種美化。簾子并沒有拉得很嚴實,他可以透過縫隙看到病房里的一切。擔架車被慢慢地推到等待著床的人旁邊,

穿著長袍的護士扶住來回晃蕩的點滴瓶子,周圍是說話聲、走路的腳步聲,時不時看護會有禮貌地探進頭,語調(diào)明快地問:"喝茶嗎?"

他端起杯子和茶碟,是那種很厚的瓷器。兩勺糖在褐色的液體里融化了。

她的兩只手都放在被罩外面。他握著她的左手,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夢--如果有的話--占據(jù)了她黑暗山谷的高地??梢钥隙ǖ氖?,它們不會和那些噩夢一樣讓人痛苦。在朱莉死后的頭幾個星期里,她的夜晚總是充滿恐懼。他常常會在她凄厲的尖叫中,或在汗水和恐懼的氣氛中醒來。她現(xiàn)在居住的那個世界應(yīng)該很好吧,否則她為什么這樣安靜地躺著?他冷漠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是那種稍縱即逝的情感表露,而她自己再也感覺不到了。她惱怒地皺著眉頭,露出一絲狡黠的不確定的笑意,讓他突然想起嬰兒時期的朱莉,那種任性的皺眉,那是一種思想的錯覺。時不時地,她的眼睛輕微地顫動著,嘴唇嚅動著。他低下頭去聽著。

"最好用一把刀子。這樣更有把握。你不會忘了吧?"

"不,我不會忘的。"

"你帶了信嗎?"

"是的,我?guī)砹恕?

"給我看看。"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www.autoforsalebyowners.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