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只有在李成梁身上打主意了。逼他還!他心底暗吼,咬著牙狠下心腸,勉強堆出一絲笑容,盡量輕聲道:“明日我要回趟撫順?!?/p>
“清明還早呢!倒不急著祭奠我爺爺和阿瑪,家里剛剛出了這么大事,你可要當心身子?!?/p>
“我……”
努爾哈赤欲言又止,他看到了佟春秀隱忍的淚光,大覺痛惜,不敢說去見李成梁,討要爺爺、阿瑪的尸體,摸摸她的長發(fā),緩聲道:“你不用擔心,我的身子素來強壯,吃得了苦。年少時沒了額娘,遭后母驅趕,傷心也慣了。我到撫順,是想看看我那幾個兄弟。”
佟春秀知道丈夫在撫順有五個幾位要好的生死弟兄,結義多年,平日經常往來走動,切磋武藝,一起吃酒歡笑,只是搬回了赫圖阿拉,才斷了聯(lián)絡,家族突遭如此巨變,他去撫順與弟兄們見見面,也好散散心,便不阻攔,起身給他預備路上的衣服干糧。
撫順在赫圖阿拉的西北方向,不到二百里的路程。騎馬跑了大半日,剛過晌午,努爾哈赤便進了撫順城。他在撫順城住了八年,對周圍的山川、道路、城垣了如指掌。他進了城內的一家小飯館,已過了吃飯的時辰,店里沒有什么生意,店小二正圍著火爐打瞌睡,努爾哈赤討了一碗熱水,吃著自帶干糧,不露聲色地打問李總兵可還在城里,那小二頭也不抬,說客官來得不巧,李大人早回廣寧了,只在撫順逗留了一夜。努爾哈赤聽了,心里暗覺失望,道了聲謝,上馬出城趕往廣寧。廣寧是關外的重鎮(zhèn),角樓巍峨,城墻高厚,人煙稠密,駐有重兵,屯兵四衛(wèi),計有兩萬兩千余兵員。努爾哈赤先找了個客棧住下,到總兵府左右查看。廣寧的東門稱永安門,總兵府雄踞在永安門內。府門外有條大街,門前影壁高大,黑漆的大門口幾個兵卒手持刀槍,更顯得宅院深深,門禁森嚴。努爾哈赤一連看了兩天,暗暗記下了總兵府四周的路徑。
第三天,定更時分,廣寧城大街小巷一片寂靜,街上沒了行人。廣寧地處邊塞,素有宵禁的律令,一過初更夜間便不許出行,如有違反便要坐牢囚禁。夜色沉沉,寒風透骨,努爾哈赤攜了弓箭、腰刀,悄悄來到總兵府外,見軍卒還在門前來回巡弋,便繞到后面,翻墻而入??偙A燈初上,借著遠近閃爍的燭光,朦朦朧朧可以分辨出府中的路徑,眼見樓閣瓦舍處處,李成梁妻妾甚多,不知他今夜歇在哪里,總兵府情形又不甚了了,不敢隨意抓個往來的婢女和侍衛(wèi)逼問,努爾哈赤一時大費躊躇。他暗想:“此次夜探總兵府,千萬不可有什么閃失,一旦驚動了他們,爺爺和阿瑪的尸首怕是難以討回了?!?/p>
想到這里,他沉住了氣,放輕腳步,在后院仔細查探,找了小半個時辰,不見絲毫端倪,穿過一個闊大的花園,閃入一條回廊,忽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前院的月亮門里燈光閃動,急忙縮身藏在廊柱后面,不多時,卻見一個婢女手提一盞紅燈籠過來。努爾哈赤隨在她身后,又穿過幾個游廊,進了一個跨院,眼前突兀著一座高聳的三層樓閣,小婢女拾級而上,腳步放得極輕。努爾哈赤隱身在樓下陰影之中,向上窺視,樓上紅燈高掛,雕梁畫棟,極是氣派,想必是李成梁的居處。正要直身上樓,卻傳來那個婢女的問話聲,抬眼見她已然到了三層,在樓門外候著,并未進去,只在門外問道:“小紅,夫人打扮得怎樣了?
老爺可是在廳上等著呢!”
“你急什么?
老爺去了多日,今日才回來,六夫人能不好生裝扮裝扮?
噫!可是大夫人叫你催的?”
話聲未落,門外已是多了一個婢女。
“好姐姐,可不能這么說!六夫人是老爺的心肝肉兒,闔府上下誰敢得罪?
是妹妹看人都齊全了,怕六夫人去得遲了,有人背后亂嚼舌頭,過來看看。”
那婢女當真機靈,一番話滴水不漏。
小紅卻并不領情,挖苦道:“難得妹妹有這番心思,姐姐怎么好生受!這看花樓可是人人眼紅的地方,那幾個夫人巴不得擠進來呢!怎么,你近日跑得這么勤快,不是也惦記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