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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通水鎮(zhèn)(5)

平安 作者:人海中


  

5

常令帶我繼續(xù)向前走,沒人說話,只有此起彼伏的腳步聲回蕩在我耳邊,片刻之后鐵鎖開啟聲與鐵門移動聲再次響起,之前那人往后退步,“常執(zhí)掌,此乃禁地,我……”

“你在外頭等著?!背A钫f話,再往前一步,沉重的鐵門移動聲在我們身后響起,空氣凝固,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隔絕在外。

恐懼讓我呼吸困難,手指顫抖,想掙脫蒙住自己的那塊黑布,卻被常令按住。

“相信我,你不會想要看到這里的一切?!彼穆曇粼谖翌^頂響起,隨后我的身體便被放了下來,雙腳落地,又哪里站得穩(wěn),趔趄跌撞,手碰到堅硬石壁,入骨的冰冷。

藥效還在,我立不穩(wěn)身子,只能倚靠著墻壁慢慢坐下,口齒不清地說話,“你,你……”

他并未走開,呼吸聲仍在我的頭頂,我知道他仍想知道一切,但又不愿開口。

我抓住黑布邊緣,用僅剩的一點力氣將它拉開,眼前漆黑,讓我覺得自己之前的動作是失敗了,但黑暗中突然浮現(xiàn)出無窮盡的血光,原來是墻上盛開著無數(shù)朵色澤妖異的血花,猛烈糾纏,只一眼便讓我煩悶欲嘔,目光再停頓稍許,那些血花俱都化作血色骷髏,尖嘯著向我飛撲過來。

我尖叫了一聲,眼前一黑,卻是常令又用那塊黑布將我兜頭罩住,不讓我再看牢房內(nèi)的景象,我氣息急促,在布中蜷縮成一團,若不是還有一點殘存的自尊作祟,幾乎要抓著常令哀求起來。

“這牢房曾用來關押過我教前任祭司,墻上是她用自己的鮮血畫出的鬼圖,黑暗中自行發(fā)光,久觀極易致幻,令人瘋狂自殘,至死方休,即便是有些內(nèi)功功底的人也抵擋不了片刻,你現(xiàn)下體弱氣虛,還是不要看為好?!背A疃紫律韥韺ξ艺f話,聲音沉穩(wěn)扎實。

我渾身發(fā)抖,眼前仍有那可怕的畫面晃動,哪里還說得出話來,他慢慢說完這些話,又在我面前沉默了一會兒,最后終于有衣料摩擦的聲音傳來,想也是他立起身,要走了。

我急了,雙手盲目地向前抓,居然被我抓住了他的衣擺,“別,別走?!?/p>

常令衣擺被我抓住,但我手指無力,又哪里抓得緊,他要走,只要再往前一步便能輕而易舉地掙脫我,但他居然再一次停下了,我頭臉都埋在黑布之下,只聽到他的聲音在上方。

“姑娘所求之事,在下確難做到,此處易進難出,姑娘自己保重。”

我愣住。

此時此刻,他一定能看出我已經(jīng)被驚恐打倒,只需再追問幾句,就能從我口中問出他急欲得知的秘密,更何況之前他提醒我不要拿下黑布,又在我?guī)缀醣粔ι瞎韴D擊潰時出手相救,對我如此施好,怎可能不求回報。

我總以為他要問我,常先究竟被何人所殺,但他竟沒有,只是叫我自己保重。

這個人,是不想欠我吧。

我心里忽地笑出來,自嘲的,還有什么欠不欠的呢,在他眼里,我可能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常令雖長得粗壯,沒想到卻是個君子。

手中衣擺松脫,他轉(zhuǎn)過身去,一聲鐵鎖響,我忽然開口。

“是常保,從背后,你哥哥沒有防備,一刀斃命?!?/p>

所有聲音都停止了,許久之后才傳來他的回答,不敢置信地,聲音嘶啞,“不可能,常保與我們情同兄弟,況且他也是死在那一天的。”

“他這么做只為了讓莫離放松警惕,方便他用暴雨梨花偷襲,只是他沒有騙過莫離,也被殺了。我只看到這些,你信也罷,不信也罷,現(xiàn)在你可以走了?!蔽野言捳f話,閉嘴。

門外傳來前頭那人的聲音,仍像是從一個小洞中傳來的,模糊不清,“常執(zhí)掌,可是完事了?”

我聽到常令深呼吸的聲音,像是還要對我說些什么,但他終于沒有,只是對著外頭說了聲簡單的“是”,停頓之后又補了一句,“你先上去,我會處理?!?/p>

那人應聲而去,像是極其不愿在這個地方多待一秒,常令離開,沉重鐵門移動聲傳來,開啟,然后合上,地牢里靜下來,死一樣,我坐在冰冷地面上,身體緊縮,骨骼僵硬,一時竟不知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但我不想死。

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想活下去,活著才能見到我想見的人,活著才能與他在一起。

這念頭讓我身上的力量漸漸回來了,我再次鼓起勇氣拿開黑布,知道視線不能接觸墻上圖畫,只是閉著眼,扶墻而起,開始用手摸索。

地牢陰冷,石墻粗糙,我想到那些血色妖花就在自己的手心之下就有些作嘔的感覺,但危急時刻,只能咬牙苦忍。

我沿墻摸索,地牢窄小,不多時我便走過了一個墻角,再往前探,粗糙墻面突然一變,指尖下堅硬光滑,原來是被我摸到了那扇鐵門。

我仔細摸索,想找出辦法來打開這扇鐵門,但鐵門嚴絲合縫,我又怎能移動其分毫,其實想也是,既然是造了關要緊人物的地方,他們又怎會將門做成能夠從內(nèi)開啟的?

我一時氣餒,垂下頭來,手還貼在門上,忽覺有一絲涼風從我汗?jié)竦恼菩穆舆^,像是哪里開了一條縫隙。

我猛地抬頭,再移動手指,突然摸到一小塊凸起的方形,上下有滑槽,用力移動,竟真的被我滑開了,清冷空氣從外頭涌入,令我精神一振。

我試探著那個風口,卻只是一個小洞,剛夠一只手伸出,想來是用來向牢里的人傳遞物品或者對話的,無怪乎之前那看管牢房之人的聲音總像是從洞中傳出來的。

我探手出去,最先摸到的是一只鐵鎖,就掛在鐵板邊上,鎖頭雖然合著,但并沒有卡死,讓鐵板仍可自由滑動。

這是常令留給我的一線生機?我顧不上猜想,勾著手繼續(xù)向門邊摸去,幾經(jīng)努力,終于被我摸到另一個鎖眼,該是用來開啟這扇鐵門的。

這小小的洞眼讓我心中狂喜,我立刻抽回手,將鬢邊那支尖利的金簪子拔了下來,想用它來助我逃出生天。

我在慶城三年,偶爾也被師父放下山與師兄姐們聚聚,我雖不說話,但頂著小師妹的名頭,又不常出現(xiàn),那些師兄姐們倒是很稀罕我,尤其是大師兄,看到我就緊張,我習武不用功,他比師父還著急,成天盤算著要多教我些功夫,最好我能把他過去走江湖雜七雜八的本事全都學會就是了。

師父收徒弟很雜,什么來頭都有,大師兄就年紀一大把,看上去至少長文德十多歲,原本是個開鏢局的,后來不知怎么生意不做了,收拾收拾就跟著師父上了山,入門前經(jīng)歷復雜,倒真是什么都會一點,金絲開鎖也不在話下。

我皇家出身,哪會想要學這種雞鳴狗盜的東西,當場拒絕,他還捧心,說小師妹啊,江湖險惡,以后你下得山去,光靠師父的名頭和縱云之術是萬萬不夠的,真要有那一天,師兄會日夜擔憂啊,日夜擔憂……

我那時聽得好笑,想我?guī)煾改硕Χτ忻娜f九派盟主,縱云之術又天下無敵,這兩樣加起來,行走江湖怎會不夠?

要不怎么說人不能太鐵齒,太鐵齒就要咬到鐵板呢?誰能想到我一下山便遇到這一系列匪夷所思之事,成天顛沛流離、生死一線,那些師兄姐們口中所說的行走江湖行俠仗義,吹點小風喝點小酒的美事,從未輪到過我的頭上。

我那時被大師兄逼得急了才可有可無地學了兩回開鎖之術,到底沒用過功,只會開些最簡單的大鎖,像腳上金絲索這樣繁雜的鎖扣,那是嘗試都不用嘗試的,但現(xiàn)在眼前的鎖孔有我小指那般粗細,或者天不亡我,能讓我成功一回。

我心里祈禱,手上摸索著將金簪尖銳的那頭插入鎖孔之中,一邊細聽那聲音一邊心中嘆氣。

真是千金難買早知道,要是早知道我下山之后過得是這樣的日子,之前真該刻苦用功,師父的絕世武功當然要學,大師兄的偷雞摸狗嘛,也該是要學學好的。

金簪子在鎖孔里旋轉(zhuǎn),發(fā)出細碎的聲音,我正全神貫注,突然有人聲不知從何處鉆出來。

“大人?可是祭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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