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唾沫橫飛，滔滔不絕，李卓遞上紅塔山，轉(zhuǎn)移話題，說上個月他去廣州引進一批新型保健品，專治神經(jīng)衰弱，效果堪比印度神油，但現(xiàn)在銷售短路，庫存積壓嚴重，得想個方法甩賣了。而今神經(jīng)衰弱已不是老年人專利，現(xiàn)實壓力過重，年輕人也莫名染疾，雁翎便是其一。雁翎貌美，忌砸諱摔，只能捧在手心，用力過度都會粉碎，是個名副其實的花瓶。死妮子不幸患上神經(jīng)衰弱，氣血不調(diào)，經(jīng)血紊亂，每夜蜷縮，側(cè)身而臥，僅留光滑背影，供我眼巴巴地凝視。她說她會一如既往，陪我走完人生旅程，她說過多少次，我就有多少次感動。月初我就對她說：“等哪天我們都有閑暇，去抓幾服中藥調(diào)理。”

李卓提及保健品，便知這頓飯不是白吃。元旦節(jié)，這廝進了批“年貨”，價格不貴，叫“腦綠金”，吃一粒神清氣爽。為幫他策劃，我不惜以身試藥含了一粒，喉嚨涼爽無比，半日不見消退。我感覺藥效異常，這廝說是薄荷過量，絕對毒不死人。我看藥品包裝打了R標志，顧慮全無，策劃“今年過節(jié)不收禮，收禮只收腦綠金”的促銷活動。短短三日淘金無數(shù)，李卓清點零鈔時嘴巴都笑抽筋，揚言不出兩年準能在府南河邊買套躍層。說話間又喝了兩杯馬尿，我對李卓說：“老子要創(chuàng)業(yè)了?！边@廝不屑一顧：“現(xiàn)在很多企業(yè)倒閉，你還敢創(chuàng)業(yè)？”我說：“迎難而上，亂世出英豪?！彼α撕靡魂嚕瑔栁遥骸伴_包子店還是繼承父業(yè)擺煙攤?！蔽揖婆d大發(fā)，說：“操你先人，表姐馬上回蓉考察，投資的事八九不離十?！彼娢沂謭詻Q，一聲嘆息，說：“我還想找你幫忙賣保健品，你策劃我銷售，咱倆雙劍合璧大賺銀子，這下看來沒得搞了?！蔽耶敿唇杈埔獯驌羲骸氨＝∑分变N是不道德行為，說到底就是商業(yè)欺詐。”他愣了半晌，說：“老子搞這行乃迫不得已，你看房價多勃？三五萬能買啥？陽臺還是廁所？至少得掙三五十萬！”

說到房子我一肚子火鍋底料，去年圣誕，雁翎引薦我拜見準岳父母。雁翎一家三口，在新南門有套房子，墻體剝落，陳舊不堪，但地處城中，市值已達每平米萬元。我爬了六層樓梯，甫一進門，老兩口熱情似火，心頭頓生暖意，想那茅臺和蜂王漿不是白買。雁翎做了隆重介紹，準岳母像鑒定一件古董般將我打量，滿心歡喜，說：“你們慢慢聊，我和小翎買菜做飯去?！睖试滥盖澳_剛走，準岳父就逮住我問長問短。

“熊奇在哪里上班？”

“正在文化產(chǎn)業(yè)摸爬滾打！”

“穩(wěn)定嗎？”

“有份職業(yè)終生穩(wěn)定?！?/p>

“啥職業(yè)？”

“寫詩。”

說到寫詩他眼睛都綠了，又是顫抖又是咳嗽，看來被氣得不行，搞得我也不自在。過了一會他搖頭嘆息，說：“真想不到哇，這年頭也有詩人。”我避重就輕，一番謙笑，說：“伯父言重了，寫詩只是業(yè)余愛好。”他點頭岔開話題，又嘆房價猛于虎，說：“聽小玲講你家在重慶，父母都退休了吧？買房了嗎？”我詫異無比，說：“房子的事正在考慮。”話畢他就“哦”了一聲，拿起遙控板做了一次切換，中央十一臺正在播放京劇《二進宮》。

那頓飯極倒胃口，面前活生生三個人，除了雁翎都是障礙物。我草草撥了幾口，擱下筷子借故離開。走在南門大橋，溫婉如玉的陽光鉆進毛孔，頓覺全身疲軟。雁翎從后追來，一路嬌罵：“熊奇你個神經(jīng)病，誰招惹你了？”我滿腹怨氣，說：“你別跟著，現(xiàn)在老子誰也不想搭理?！彼搽S，我快步向前，心想這年頭要結(jié)婚，感情不是砝碼，房子才是根基。尤其準岳父的神色，活脫脫一個勢利眼，倘使我有三套房，他必定神采奕奕，興奮得返老還童。我越走越快，雁翎急了，上前拽住我，聲色俱厲地問：“你到底娶老頭子還是娶我？”一句話引得路人側(cè)目，家丑不可外揚，我拉著她就往遂寧賓館跑，說：“你別跟潑婦一個樣。”她嘴一扁就開始哭，硬說這日子沒法過。為息事寧人，我在賓館開了間房，前臺服務(wù)員見她傷心樣，滿臉疑惑，拿著我的身份證看了又看。我當即橫眉冷對，說：“你丫看好了，她是我老婆，不是從山里拐來的黃花閨女?！狈?wù)員連聲賠罪，說：“先生趕快扶她上去吧，520房間已給你開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