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定位在同一位置的精密相機,“喀嚓喀嚓”攝錄下同一空間的不同時間。把堆疊的相紙串聯(lián)起來翻閱,看得見的是某一物體因為外力緩慢移動時的痕跡看不見的是空氣里悲哀的灰塵被逐漸風(fēng)化的嘆息。
就好像,沒有說一聲就憑空不見的風(fēng)間樹。
你可知道,我在深深地?fù)?dān)心你?
意料之中的沒有任何訊息,藺子涼走到自己家后門口時,卻被意料之外的訊息嚇了一跳。
“小涼……”是男生喜出望外的嘴臉。
“……”是女生無言以對的沉默。
“能不能告訴我,你怎么了?”是男生心急火燎的逼問。
“沒……”是女生問心有愧的回應(yīng)。
“我還以為,你在綠野的時候著涼了,生病了?!笔悄猩晼|擊西的猜測。
“嗯……有點的。”是女生將計就計的承認(rèn)。
“還是,還是因為那天我給你看的照片?”是男生迫不得已的攤牌。
摩挲到邊角毛毛的大頭貼,女孩甜蜜地吻著男孩的臉。究竟那是早已結(jié)束的從前,還是蔓延至今的纏綿?
藺子涼的眼神黯淡下去。
曾斗城知道自己猜中了,他有些激動地扶住藺子涼的雙肩,用充血的眼睛盯著她。然后,他用從未對她發(fā)出過的冷酷聲音質(zhì)問:“你,喜歡他,是嗎?”
藺子涼并不看他的臉,只是撥開他的手掌,輕聲說:“不是……”
“那是為什么?你為什么躲著我?”曾斗城竟然咆哮起來,“是不是怨恨我告訴你那小子一只腳踩兩只船的事?你寧愿被蒙在鼓里,是不是?!”
始料未及的,溫柔和煦的咸濕海風(fēng),突然升級為熱帶颶風(fēng),裹挾著粗糙的沙礫撲面而來。原本的濕潤被痛感所取代,疼得連眼淚都忘記掉下來。
就那么怔怔的,藺子涼望著眼前完全陌生的曾斗城。
完了,完了,我怎么可以這樣對小涼說話呢?那并不是她的錯。就算她喜歡他,也不是她的錯。她只是,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罷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坦誠的。
令人疼痛的坦誠。
也不是他的暴風(fēng)驟雨就一定要還以更加凌厲的凄風(fēng)苦雨。只是當(dāng)溫柔的面具終于被脫卸之后,她竟然心痛地發(fā)現(xiàn):曾斗城若干年來在她面前用心經(jīng)營的一切,其實只是一副溫柔安靜的好脾氣。如果連這么一點兒優(yōu)點都消失殆盡,她對他殘存的,只有無法敷衍下去的厭惡。
我沒有告訴過你么?
我討厭你太過白皙通透的皮膚,無論海風(fēng)怎么吹拂都無動于衷。
我討厭你欲言又止的眼神,不容分說的霸氣是男人最大的魅力。
我討厭你謹(jǐn)小慎微的呵護,太多細(xì)心堆疊成敏感和刻意。
其實,我真的討厭你。如果不是你對我,這么的好。呵,這么的好啊。
討厭你扳著我的肩膀,對我惡狠狠地說出的每一個字。
終于還是自私又惡毒地還報給他最讓人窒息的坦誠,她聽見自己一字一句堅定地說出那些話,竟然有復(fù)仇的快感:
“聽著,無論我是不是喜歡他,我都要和你,分手?!?/p>
愛情真的是這樣讓人喪失理智嗎?藺子涼覺得自己就是個載體,終于把身體左側(cè)襲來的電流,傳遞到手臂,小心繞開心臟的位置,然后蔓延到右臂,成功傳達(dá)到另一個生物的體內(nèi)。
聞到被電擊燒糊的味道,心底竟然涌上隱忍的快意。
深綠色走廊盡頭,是兩扇銹跡斑斑的鐵門。
而并不寬敞的走廊中堆疊著滿滿的木頭箱子,那些陳年未經(jīng)碰觸的木頭箱子可能空著,也可能裝著一些使用過的玻璃瓶、塑料膜,那些在醫(yī)院里隨處可見的衛(wèi)生用品。窗外夏天的光線打進(jìn)來,空氣中滿是幽浮的細(xì)密灰塵。
按理說,這樣一所國際知名的大醫(yī)院,本不該有如此的衛(wèi)生死角??删驮贒大附屬醫(yī)院住院大樓七樓的東端,卻隱匿著這樣的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到處疊放的箱子、雜物阻隔了所有人的視線,讓大部分人都無法注意到十米走廊盡頭的兩扇鐵門。
它們,究竟是通向哪兒呢?
它們的背后,是否是另一個完全自由的所在?
自己,又是在怎樣的機會下發(fā)現(xiàn)它的呢?
此時此刻的風(fēng)間樹依然獨自在病床上雙目緊閉,沉墮于無盡的黑暗之中。只有夏錦茗一個人,正經(jīng)過光陰的走廊,追索著兩年前的記憶。她已經(jīng)全然忘記兩年多前自己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扇鐵門時的種種細(xì)節(jié),卻依然聽見,透過沉重鐵門傳出來的,是他和她勝利逃亡后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