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所在的寫字樓在上海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樓盤。電梯中,男人們的皮鞋一塵不染,女人們的香混合成一股摧殘著我的嗅覺。我直了直腰,因為我生怕來不及見到公司的大門,會先溺死于這涼森森的電梯門內(nèi)。
負(fù)責(zé)人事的麗莉小姐,面孔和她的聲音一樣嬌嫩,其上有星星點點卻無傷大雅的雀斑。她細(xì)眉細(xì)眼,符合了我想象中江浙女子的特點。她的頭發(fā)順如雨絲,同我從前如出一轍,而現(xiàn)在,我已燙了一頭大波浪。這樣多好,不用和她在發(fā)式上針尖對麥芒。
魏老板和約翰自然還在家酣睡,他們的工作時間往往是中午至午夜。麗莉小姐在核查了我?guī)淼馁Y料,又跟我在會議室中商妥工約細(xì)節(jié)后,就正式把我介紹給了其他同事。哦,介紹之前,她還對我說了一句:“以后在公司要穿裙子哦,老板規(guī)定的?!?br>
所有同事都很年輕,至少,大家看上去都很年輕。我有了一個煞有介事的稱謂:分析師。并且,由于這家基金公司大展拳腳的市場是美國的股市,所以,我的稱謂前就有了一個更耐人尋味的前綴:美國股票分析師。
魏老板事先安排給我的前輩是個戴金邊眼鏡的斯文男人,他是臺灣和美國的混血,有一個很長的姓和一個很拗口的名,所以大家都用中文叫他,小沃。
小沃前輩炯炯有神的目光總是透過鏡片粘在電腦屏幕上的,于是他教導(dǎo)我這個晚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新聞。我言聽計從,整個上午,我的目光也粘在了屏幕上。
魏老板果然在午餐時間后才露面。他的褲子和襯衫又都花哨極了,像娛樂圈中的人。他在把我喚入辦公室談了談,分了些具體的分析板塊給我后,又大肆吹噓了一下公司的以前和可預(yù)見的以后,用以激勵我這個初生牛犢的積極性。我覺得我之所以說他是“吹噓”,完全是拜他的花襯衫所賜。其實,說老板花枝招展也并不為過,但我就是會沒來由地想到八個字:金玉其表,敗絮其中。
我在上海的第一個工作日平平淡淡地過去了,無功,也無過。
7點鐘,我第一個下班。我看著同事們還在孜孜不倦,就想象到了今后的暗無天日。我跟魏老板告辭,說我今天要早走一點,因為我要去租房子,晚了,中介就下班了。魏老板爽快地應(yīng)允了,并說:“不必著急,在我那里多住些時日也無妨?!背隽斯?,我納悶了:公司明文說是6點下班,為什么我7點告辭卻還有如早退一般慚愧?
我跑了不多不少七家中介,前三家,我進(jìn)門就問:“這附近有沒有一個月一千塊以下的?”這其中,有兩家眼睛眨都不眨,直接說沒有。還有一家說:“有,和三男四女合租一套四室兩廳?!蔽倚南耄哼@也太熱鬧了吧?后來的四家,我把一千塊提高到了一千兩百塊,而這讓我咬牙切齒提高的兩百塊,也并沒有恩賜給我太大的余地,除了家具一件都沒有的,除了天花板發(fā)霉,蜘蛛結(jié)網(wǎng)的,再除了要和雄性合租的,我只剩下了唯一一個去處。
而真正令我瞠目結(jié)舌的還在后面:那個我唯一一個去處的房東聽說我是自芝加哥留學(xué)歸來后,對我說道:“我未婚夫也在芝加哥,他叫則淵。你認(rèn)識嗎?”我脫口而出:“則淵?”房東微微驚詫:“你認(rèn)識?”我娓娓說道:“我和他同校,他是我的學(xué)長。”我心中糾結(jié):面前這個女人,是我憐惜的女人茉莉摯愛的男人則淵的未婚妻。她高挑卻溫婉,頸項上的項鏈飾墜璀璨奪目,那顆大石頭有個誘人的名字,叫鉆石。她與則淵一般氣質(zhì),與小巧的茉莉截然不同。茉莉喜戴花里胡哨的飾品,塑料,金屬,或偽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