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到電梯,我又折了回來。我一沒帶錢,二沒帶電話,三連頭發(fā)都沒來得及好好梳理,我出去干什么?我折回門口,往地上一坐,翻看上了隔壁門口新到的報紙。這一翻,就從第一版翻到了第八版。
“吱呀”一聲,肖言終于把門打開了。他顯然是剛剛蘇醒過來,腦袋上的頭發(fā)龍飛鳳舞,褲子上的皮帶也沒系。他沖出門險些一腳踩在我身上,我們同時嚇了一哆嗦。肖言皺著眉:“你坐這干什么?進來。”我把報紙放回隔壁門口,氣餒地跟著肖言進了房間。
肖言說,他睡著睡著,忽然夢見我開門走了,于是他醒了,并慌慌張張地追出了門。我說那不是夢,現(xiàn)實中我是真的走了。只不過,現(xiàn)實和肖言的夢之間有時差,這時差讓我看了整整八個版面的《芝加哥論壇報》。
自我這一次出走后,肖言的覺照樣還是睡到艷陽高照,而我也照樣有點芝麻綠豆的小事就興沖沖地擾他清夢。只不過,我改進了擾他的方式。我歸納出,相對于我沒頭沒腦地離家出走,我軟綿綿的甜言蜜語和身體,要有用得多。
我和肖言用了整整兩天的時間才勞逸結(jié)合著把房間整理妥當。肖言做家務(wù)很細致,那種細致,是在我之前二十幾年中或目睹或耳聞的成百上千的北方男同胞所沒有的。我看著肖言拿著抹布趴著擦地板的樣子,對他說:“你們南方男人簡直要把我比下去了。”肖言不屑一顧:“你完全沒有可比性呢?!闭f完,他站起身去洗抹布,然后又擦了第二遍。
在電飯鍋把米飯燜得噴香噴香時,肖言正把一鍋雞翅膀燒得轟轟烈烈。我環(huán)視窗明幾凈的房間,悔不當初:我怎么直至今天才跟肖言住在了同一個屋檐下?
搬家的第四天,我和肖言請了七八個朋友來家中吃飯。巴掌大的房間中塞滿了人和食物,吵吵嚷嚷地讓我覺得天花板和地板在一并抖動著。
人說,人老了就總是愛念叨,再瑣碎的事也能津津樂道個十幾遍。這千真萬確。比如我姥姥總是愛給我講我小時候的事,講得已經(jīng)讓我覺得歷歷在目,覺得自己像是親眼看著自己長大的一般了。不過,為什么房間里這些風華正茂的男女這么喜歡翻來覆去念叨我和肖言的事,我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據(jù)他們說,他們這是為了尋求真相。
那個夏天,在艾米組織的旅行結(jié)束后,在我們一行九人從佛羅里達回到芝加哥后,我和肖言就如火如荼地“勾結(jié)”在一起了。那種“勾結(jié)”,是屬于天知地知我知他知的暗地“勾結(jié)”。
我和肖言的第一次約會,是他請我去看了一場棒球賽:芝加哥白襪隊主場對戰(zhàn)紐約洋基隊。去的時候,我們是從學校出發(fā)的。從學校門口到車站,我和肖言還假惺惺地裝了回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的普通同學,兩個人拉開三十米的距離,一前一后地悶頭走。我一邊走一邊思考:我這是早戀啊,還是偷情???
離開學校遠了,我和肖言也就“勾結(jié)”了。地鐵里塞滿了去看比賽的人,擁擠得像真空包裝的帶魚。我第一次離肖言那么近。我的臉頰時不時地蹭著他的胸膛,我抬眼,覺得他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性感至極。
到了球場,天卻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比賽延后了。我和肖言肩并肩坐在看臺上,二人共撐一把傘。我心想:讓雨下個沒完沒了吧,讓比賽延至地老天荒吧。一小時后,比賽在小雨中進行了。芝加哥輸了比賽,但我和肖言卻都在笑著。棒球是我們共同熱愛的,但愛情,應(yīng)該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