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鈞培里”一片寂靜,就連平常日子投五投六地坐在弄堂口大門外的幾個保鏢,也都沒精打采,失去了往日的威勢。
虎死狐悲。唐嘉鵬被人亂槍打死的消息傳來,這班跟在唐爺屁股后的打手、小混混不寒而栗。是??!堂堂的黃爺手下“寧波幫”的掌門人都讓人家一陣亂槍“翹了辮子”,他們這些小八臘子還能再狠得到啥地方去?從唐嘉鵬的死,想想自己,再檢點一下平素的作為,嚇也要嚇出一身汗來。說不準啥辰光,有人也會拿槍朝自己“乓、乓”幾響,立馬就“彈老三”。
這一切讓路過此地的平頭老百姓也好生奇怪:平常日子,這班小爺,帽子歪戴,嘴巴上叼了一根香煙,不是斜倚在大鐵門上,就是坐在紅漆長板凳上,蹺起二郎腿,還不住地抖動,神氣得不得了。今朝不對了!一個個都老老實實,摜頭摜腦地滬語,沒精打采的樣子。坐在板凳上,悶頭抽香煙,連閑話也不多講了。噢!曉得了。昨天夜里他們的頭頭唐嘉鵬在“大世界”門口被人一陣亂槍“嘣”脫了滬語,死掉了。!
老百姓暗地里高興??!不管啥人,也不管是啥個出身、啥個階層的人,只要聽說了這條消息的,無不伸出大拇指喊聲好。這就叫做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一切都報!
所以,筆者也奉勸社會上的一班地痞流氓:從法制角度來說,做了壞事,法不容情;于私來講,也要從唐嘉鵬被殺中吸取教訓:趁早改邪歸正,去尋一份正經事體做做,靠勞動吃飯,才會高枕無憂,半夜敲門心不驚!
筆者還想多講一句:為人在世,有了地位,有了名氣,有了權勢,都不能狠三狠四,六親不認;尤其是對老百姓,不要仗勢欺壓。曉得吧,老百姓活得辛苦,活得不容易哎!退一步講,道理也極簡單: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這個世界本就是風水輪流轉,你方唱罷我登場,所以做事待人都要謙和一點。說得透徹一點,也叫做給自己留條退路,給子孫積點德。不然,一旦失勢,一旦敗落,孤家寡人的你連哭恐怕都尋不著墳頭哩!
“鈞培里”門外是如此,門里呢?
忙了大半夜的李志清倦了,在送走了杜月笙后便進了自家的房間,躺上了床,歇一歇。
唉!想歇是歇不著的。唐嘉鵬那俊美的相貌,那魁偉的身材,那風流倜儻的模樣活靈活現(xiàn)地浮在了她的腦海里。于是,有關唐嘉鵬生前的言行腔調便像放西洋影戲一樣地映現(xiàn)在她的眼前……
李志清認識唐嘉鵬,少說也有近十個年頭了。
在這位大少奶奶的眼里看來,風流倜儻的唐嘉鵬是蠻有腔調的人。
在上海灘上,歷來是講“腔調”做事說話,中規(guī)中矩,合乎潮流。的!
其實,不論到什么時候,做一個男人是一定要講“腔調”的!
說起唐嘉鵬,蠻有點意思。家徒四壁,窮得叮當響的他,命蠻苦。小小年紀就父母雙亡,家中生計全靠他在東大街的一家棕繩店里做小伙計,養(yǎng)活他和年幼的妹妹唐又美。宣統(tǒng)末年,還是一個小小少年的唐嘉鵬就背井離鄉(xiāng),從浙江寧海東大街的一家棕繩店里走了出來,搭上寧波到上海大達碼頭的輪船,一水漂來上海灘。
去大上海,這是每一個胸懷大志的青年,甚至是少年的最理想、最有效的一條途徑。
盡管那時大清朝已經是日薄西山,奄奄一息。八旗子弟的“阿哥”、“貝勒爺”連辮子都懶得梳,但日見城市規(guī)模的上海灘由于西風東漸的緣故,已經是大清國最先進、最富有、最有腔調的一方熱土。上海灘遍地是黃金,就看你有本事沒有本事去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