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相信你在催眠過程中看到的東西嗎？”半晌，她忽然問。
　　
　　我沉默一陣。
　　
　　“大腦會做很多奇妙的事情?！蔽艺f，“這點(diǎn)你恐怕比我了解得更多。再說荒誕不經(jīng)的事一定會沿著荒誕不經(jīng)的道路走下去。可沒說會就此打住?！?br>　　
　　她目光沉靜地掃視我的臉，然后看著我的眼睛，輕輕地說了三個(gè)字。
　　
　　“你說謊。”
　　
　　“為什么這么說？”
　　
　　“因?yàn)槿说拇竽X會做很多奇妙的事情?！彼⑿χ貜?fù)我的話，“你在不知不覺中說了自己也不相信的話?！?br>　　
　　“那你覺得什么是真話？”
　　
　　但她卻搖了搖頭，什么也不說。
　　
　　有那么幾分鐘的時(shí)間，我們就這樣沉默的坐著。有一種古怪的氣氛，但不知為何，不那么令人尷尬。我抽著坐下來后的第三根煙，貝雅在靠椅扶手上輕輕敲打手指。后來我就盯著她的手指看。
　　
　　“你在哼什么歌？”我問她。
　　
　　“嗯？”
　　
　　“心里是在哼歌吧？”
　　
　　“你怎么知道？”
　　
　　我看了看她的手指頭。
　　
　　她也低頭去看，然后笑起來，“的確是在哼歌，但想不起歌名來了?！?br>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把手放到了桌上。
　　
　　“來，我們玩?zhèn)€游戲，”她的眼睛忽閃忽閃的，“我來敲一些歌的節(jié)奏，你猜猜看是什么歌?！?br>　　
　　“這有點(diǎn)難。同節(jié)奏的歌也太多了。”
　　
　　“就限定在兒歌如何？你我都知道的就那么幾首，屈指可數(shù)?！?br>　　
　　“有獎(jiǎng)勵(lì)？”
　　
　　“有。明天給你休息，隨便想去哪兒都行。”
　　
　　“我不是本來就隨便想去哪兒都行嗎？”
　　
　　“但你會感到愧疚的，對吧？留下我跟老白兩個(gè)無所事事的人？”
　　
　　“一點(diǎn)也不。”
　　
　　“行啦，”她催促著，“我們開始吧?！?br>　　
　　于是她開始敲打節(jié)奏。細(xì)細(xì)的指尖一下一下的敲打著桌面，節(jié)奏不快也不慢。這是什么歌呢？我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專心看著她的手指，留心著節(jié)奏的變化。就在那一瞬間——也許只是十幾秒——我忽然感到一陣強(qiáng)烈的睡意襲來。沉重的上眼皮絲毫不受控制地砸在下眼皮上，緊接著，黑暗降臨。
　　
　　我站在一座城池中央，向四周仰望。說是城池，其實(shí)更有點(diǎn)類似于曾在電影中見過的古羅馬競技場，不同的只是競技場周圍的觀眾坐席變成了梯狀的、由泥土和石塊搭建的住宅。當(dāng)然城市也不是圓形的，而是方形的，有些小——我站在中央時(shí)，能清楚地看見最遠(yuǎn)處的城墻。它們?nèi)缤w育場上方的遮雨棚，按照一定的角度向內(nèi)傾斜，將城中的部分住宅包裹在它們投下的陰影之中。
　　
　　可以想象，整座城池就像是一個(gè)方形瓦罐的上半部分，連顏色都很像：是深棕色的。城墻是深棕色的，住宅也是深棕色的。因?yàn)槌菈雌饋硎怯媚嗤翂境?，讓我不禁懷疑起它的?jiān)固程度來：城墻的上半部分如果被雨水完全浸透，掉下來的話，一定會是一場災(zāi)難。
　　
　　可是很快，我就明白了為什么會是這樣。因?yàn)檫@里已經(jīng)干旱很久了。無論是開裂的建筑物表面，還是空氣里彌漫著的焦土味道，都無不證明了這一點(diǎn)。因此完全不必考慮下雨的問題。也許城墻本身就是在干旱時(shí)為了遮陽而矗立起來的。
　　
　　這里空無一人。一望便知那些住宅都是空的。黑洞洞的陰影下，黑洞洞的窗戶里，絕沒有人活動(dòng)的痕跡。四周寂靜無比，幾乎能聽見汗珠掉在地上繼而又被烤干的滋滋聲。我站在那兒，有好一會兒茫然不知所措。接著，有一種強(qiáng)烈的想要離開這城墻的包圍，到外面看看的感覺。可我四處打量著，發(fā)現(xiàn)這城墻就沒有門。又或者曾經(jīng)有門，只是后來被封住了。總而言之，在那些道路的盡頭處，都是一面又一面靜默著的厚實(shí)土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