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管這一片的安南巡捕一到年下就挨家挨戶給所轄的公館拜年,這是慣例。那年過年,管家把他帶到里面,不大湊巧,老太爺?shù)綄亓η驁隼锶?。老太太接待了他,奉了茶,又聊些家常,臨走老太太特意包了紅包偷偷掖在安南巡捕的手里。
“玫子,送先生!”
那個巡捕看見玫子愣了一下。
“來,我代老太太送送先生!”
在走廊,他突然站住了,久久地端詳著玫子,把玫子端詳?shù)煤苁遣缓靡馑肌?br>
走廊很暗,四下里模糊不清,好似海市蜃樓一般。透過有氣沒力的光線,玫子隱約可以看見巡捕臉上的表情,那是一臉的疑竇。
玫子警惕起來,她故意放慢了腳步,把身子隱在巡捕的背后,盡量回避開他的視線。
“這位小姐……看著有點眼熟,怎么跟通緝令上的畫像一模一樣???”巡捕說。
玫子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白了他一眼,隨后就一把將門推開,做了個“請”的手勢。
巡捕還要繼續(xù)糾纏,老太爺正好進來,看見巡捕端著個架子面無表情,不咸不淡地招呼一聲:“走啊,不坐一會啦?”
巡捕一面微笑一面鞠躬說:“我不坐了,正跟小姐道別呢?!?br>
“哦,我這個侄女從小不愛說話。”老太爺漫不經(jīng)心地說。
“敢情是您的侄女啊,懂事,真是個懂事的小姐?!毖膊饵c頭哈腰地趕緊走了。
“王八蛋,再羅嗦我打斷你的腿!”老太爺望著巡捕漸漸遠去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這樣咆哮道。
玫子木然地站在那,冷汗順著脊梁溝往下流,對剛才的歷險感到異常震驚,震驚得幾乎忘了恐懼。
“從那以后,我更加了一份小心,再也不上街了,迎來送往能不靠前就不靠前?!泵底訉ξ艺f,“幸虧再也沒出什么意外,至死都沒人戳穿我的真實身份,除了老太爺和劉克雙兩個人?!?br>
“你放走我奶奶,老太爺沒怪罪過你嗎?”我問。
“這是我唯一一件愧對老太爺?shù)氖虑?。很奇怪,對這事,老太爺居然一句話也沒說過,好像沒我什么責任似的?!彼咧鴾I水說。
玫子說得十分動情,而我也聽得十分入神,雖然我沒親臨其境,但卻真的沉浸在她的講述之中,我知道那是因為歲月的記憶所賦予的魔力使然。
“玫子呀!”
一個尖銳的聲音叫道,接著門猛地被推開了,嬌老太太匆匆忙忙地闖進來。
“我的那條牡丹花旗袍呢,”她心急火燎地問道,“你見到了沒?晚上急著穿?。 ?br>
“哦,我給收起來了?!泵底于s緊帶著嬌老太太出去了。
45、得知媽媽懷了孕,爸爸就拿她當瓷器一般的越發(fā)精心了,溫柔體貼,關懷備至。因為害口,媽媽的胃一下子變得特別遼闊,正是困難的年頭,爸爸千方百計地張羅到處買吃的東西,為幾塊白薯他可以連夜往武清縣跑一趟,到農(nóng)人家里去討,等媽媽早晨一醒,爸爸已經(jīng)把熱騰騰的白薯放在她的床頭上了……
而且擅自做主,到媽媽的單位請了假,所以,在她懷孕的大一部分時間里,織毛線活成了她打發(fā)時光的一種最好的消遣,給未出生的孩子織了全套的毛衣毛褲。到分娩前的倆月,爸爸干脆命令她臥床,不許起來。怕她膩煩,他從同事家借來話匣子,放王玉珍的歌給她開心解悶。
陣痛是從一個深夜開始的,那時節(jié),還不大時興自行車,就是有,爸爸也不會。他抱起媽媽,用被子一裹,撒腿就跑。街上很僻靜,別說沒有三輪,就連行人也不見一個,媽媽輕輕吸著氣,微微發(fā)抖,爸爸一邊哄她,一邊拼命奔醫(yī)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