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起來,抱住膝蓋,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她默默望著夜空良久良久。終于,她偏過頭,眼睛冷冷地瞅著他,“所以,你憑什么想讓別人可憐你?!?br>
洛熙怔住。
良久之后,他突然大笑,笑得喘不過氣,仿佛突然聽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話,笑得眼眶有星星點點晶瑩的水光。
尹夏沫沒有理會他,聲音冷得如同刀子,“在孤兒院,我見多了像你一樣的孩子。把自己偽裝得完美無瑕,又優(yōu)秀又懂禮貌,在每個想要領(lǐng)養(yǎng)孩子的家庭面前都表現(xiàn)得像個天使,為的是可以永遠(yuǎn)離開孤兒院。”
她淡淡地打量他,“可是你的心也和那些孩子們一樣,早已冰冷得不相信任何溫情。別人對你再好,你表面微笑感激,但是心底卻不屑一顧地把那些關(guān)愛統(tǒng)統(tǒng)扔進垃圾箱里?!?br>
洛熙的笑容像緋紅的櫻花,“你呢?”
他笑著湊近她,笑得極美,眼神極妖,“你跟我有什么區(qū)別?呵,你做戲做得更像些對不對?在那個什么少爺面前溫柔可人,在‘爸爸’懷里天真撒嬌,其實你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只怕骨子里比我還要冷漠!”
“沒錯?!?br>
她仰起下巴,倨傲地回視他。
“我沒有你那么笨。明明想要得到很多人的愛,卻偏偏裝得自己根本就不想要。不想回到孤兒院是不是?那你就努力留下來啊,只討好了爸媽和小澄有什么用,你應(yīng)該拼命地討好我!這樣你才能有留下來的機會。明明知道最討厭你的人是我,為什么反而更加來刺激我,你難道是笨蛋嗎?”
她眼珠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笑容也妖嬈起來,“哦,我明白了,你也得罪了那個宋雅民對不對?人家宋雅民不喜歡你太優(yōu)秀搶了人家的風(fēng)頭,那你就要知道收斂啊。怎么樣,吃到苦頭了吧,被人當(dāng)作小偷抓起來了吧?!?br>
星光下的櫻花樹。
少女眉宇間帶著挑釁的意味,懶洋洋地打量少年。少年緊緊凝視少女,美麗的眼底閃過古怪的光芒。兩人的影子斜斜投映在青色石臺上。
她和他離得很近很近。
恍若呼吸就在彼此的唇間。
突然,尹夏沫站起身,她跳下石臺,拍拍身上的灰塵,轉(zhuǎn)身往回屋的方向走去。洛熙在樹下古怪地望著她的背影。
她走到屋門邊。
停了下來。
“這次的事情我會幫你解決?!鳖D了頓,她邊打開屋門走進去,邊淡淡地說,“不過,你將來要記得還給我?!?br>
星期六的晚上,尹夏沫很晚才從外面回來。她徑直敲開洛熙房間的門,將一盤小小的磁帶扔到他桌子上。
她告訴他。
這件事情他喜歡怎么解決就怎么解決。
星期天,洛熙坐在書桌前,手里把玩著那盤小小的磁帶。他坐了整整一個上午。小澄擔(dān)心地探頭進去張望了好多次,害怕洛熙哥哥會因為學(xué)校的事情難過出病來。
尹夏沫把小澄趕到畫室去。
她拉上洛熙的房門,讓他一個人安靜地想。
下午的時候。
洛熙出門去了。
轉(zhuǎn)眼到了星期一的全校升旗儀式。
廣場上,幾乎圣輝所有的學(xué)生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洛熙不會再出現(xiàn)了吧,洛熙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學(xué)校開除了吧。有人冷笑,有人嘲弄,有人惋惜,有人難過。忽然,有人指住廣場前方的舞臺,張口結(jié)舌驚得說不出話來!
清晨。
淡淡的晨霧中。
一個少年走上了舞臺。
金色陽光自云后照耀而來,晶晶瑩瑩的光芒,少年那櫻花般的唇角殘留有淡紫的淤痕,仿佛他是孤獨的被遺忘在人間卻受到傷害的天使。
洛熙……
感動的淚水不知不覺從圣輝女生們的臉頰上滑落。
這一刻,無論洛熙曾經(jīng)做錯過什么,她們都愿意原諒他。洛熙的孤獨,洛熙的美麗,就像鋒利的刀子,狠狠刺痛了她們的心。
洛熙走到舞臺中央。
晶瑩的手指輕握住銀色落地麥克風(fēng)。
然后。
他側(cè)頭向廣場右下方望去。
眾人隨著洛熙的目光望過去。
只見宋雅民窘迫地站在臺下,他的臉上有觸目驚心的打架過后的痕跡,似乎猶豫了很久,他終于羞紅著臉向舞臺走去。雅民站到洛熙旁邊,秀氣的臉漲得通紅,低頭對著麥克風(fēng)向全體在場的圣輝師生說,當(dāng)年的事情只是一個誤會。
滿場嘩然。
雅民羞愧地解釋說,因為洛熙偷竊事件這幾天來傳得沸沸揚揚,他心里不安,又跑到警署去詢問當(dāng)年究竟是怎么回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洛熙并沒有偷東西,是當(dāng)時的某個傭人手腳不太干凈,洛熙也從沒有進過監(jiān)獄。一切都是他的誤會,他愿意向洛熙道歉,也愿意接受學(xué)校對他的任何懲罰。
所有的師生都驚呆了。
洛熙似笑非笑,他伸出右臂,像摟住兄弟那樣摟住雅民的肩膀。
雅民低頭哭了。
廣場烏鴉鴉的人群中,尹夏沫在高中部一年二班的隊伍里只是一個小小的黑點,她望著遠(yuǎn)處舞臺上的洛熙。
事情解決得遠(yuǎn)比她預(yù)料中容易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