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并不知道,輕易地相信一份友情是一件多么盲目且愚蠢的事。我們兩個人的心本是相向而行的,就因為一瞬間的感動或錯覺,盲目地排除萬難互相靠近,以至于慢慢地偏離了各自的軌道,碰撞出了巨大的火花,然后被燒得遍體鱗傷,面目全非。
我愛上了一個不愛我的男人。
整個暑假我都在家里度過,能省一頓是一頓,以至于我的體重在開學的時候比上學期少了十七斤。
再見張瑞澤也是新學期開始的時候,他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對我還是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這讓我懷疑那天的那個吻是否是真的。
那次他醉酒吻了我之后就再沒找過我,我打電話也不接。當然,在我離開他家之前,他給了我五百塊錢,讓我用來給母親買飯,因此我整個暑假沒有再缺錢。可每天夜里我都會想起他迷離的眼神和嘴唇的溫度,那樣輕柔又深沉的一個吻,讓我夜夜想念,不能入睡。
我盼星星盼月亮盼著快點到開學的日子,好讓我再見到他,這一點讓我很羞愧。我不知道自己是天生沒有女生該有的矜持還是思念太過折磨人,一直都主動聯(lián)系他,可惜他從沒給過我回應(yīng)。
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班主任在不停地講著一些校規(guī)校紀。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時不時地回頭去看一眼張瑞澤的側(cè)臉,然后心滿意足地回過頭來發(fā)呆。
班主任講到最后的時候,給我們介紹了一名新同學--張雅茜。這個女生走進教室的第一秒就征服了所有男生的眼球,當然也包括張瑞澤。
她很漂亮,文靜又不張揚的漂亮。
她很可愛,歪著頭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
她很有氣質(zhì),披肩的頭發(fā)襯得她的皮膚白白嫩嫩的。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的身材很好,用句不該用的話來形容--她簡直就是一個活動的S字母。
有誰會相信,身材如此凹凸有致的女生居然是個初三的小女生!至少我是不相信,所以我的眼睛一直盯著她,希望能探查出一些貓膩來,但看了十多分鐘都一無所獲。
由于她的到來,我們班跟瘋了一樣,特別是男生,下課都圍著她轉(zhuǎn)。女生開始圍成一群說她的壞話,這些都與我沒有關(guān)系,我不會參與這些無聊的事情。
可是我并不敏銳的第六感還是對她產(chǎn)生了敵意,我也不清楚這是為什么,只要我的眼神一落到她身上,心里就久久不能平靜。
很快,每當中午放學的時候我總看見她和張瑞澤走在一起。他們有說有笑的,張瑞澤推著他的自行車,看樣子要載她回家。
我立馬明白自己的敵意源自何處,對她更加戒備,像一只貓,對著自己的情敵豎起尾巴。
我跑過去拉住張瑞澤的手臂,故意用撒嬌的聲音說:“你送我回家吧!”
張瑞澤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說,有一會兒竟沒反應(yīng)過來。就在他消化我說的話的時候,我對著張雅茜狠狠地瞪了一眼,可她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得很甜。她說:“我之前讓你幫我轉(zhuǎn)交的情書你怎么沒有幫我轉(zhuǎn)交呢?”
“情書?”她什么時候讓我?guī)退D(zhuǎn)交情書了?
“放暑假前,在學校門口?!彼f。
我猛然想起她就是那個穿著公主裙的漂亮女生,她給了我粉色的信封讓我轉(zhuǎn)交,可那個信封已經(jīng)被我在看見張瑞澤和女生接吻的時候攥成團,隨手扔在了學校的花壇里了,還怎么轉(zhuǎn)交呢?
“哦,”我尷尬地說,“我忘了?!?/p>
“夜雨同學,”張瑞澤開了口,“你把別人的事情當成什么了,怎么一點責任心都沒有?”
“張瑞澤,”我大聲說,“我是顧及你的面子才沒說的。我來送信的那天你在教室里干什么了你自己心里清楚,還用我說嗎?”
張瑞澤一愣,然后伸出左手捏住我的下巴,對著我一字一句地說:“你不要忘了,你的榮耀都是我給的,也不要認為我會為了你停下腳步,不可能,我是一往無前,無往不勝的?!?/p>
說完,他推著車子對張雅茜笑了笑,兩個人肩并肩地走出了校門。看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身影,我覺得自己的視線模糊了,用手指使勁捏著自己的大腿才沒讓眼淚流出來。
一句話,將我所有的想念,所有的癡心妄想全部打回原形,讓我看清楚了自己只是個卑微的白癡,根本不配站在他身邊。他只是對我好一點而已,我竟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事實上,他不過是把我當成了一個可以隨時掌控隨時把玩的玩具罷了。
那天中午我沒有回家,我去了大橋,在橋欄桿上刻字,然后靠著欄桿仰下身子看天,看天空中大朵大朵的云彩飄移。
現(xiàn)在細細想來,張瑞澤是一株罌粟花,或許用花來形容他不確切,但我覺得他對我而言就是一株罌粟花,美麗的罌粟花。他突然闖進我的世界,開出奪目璀璨的花朵,讓我在花的世界里中了毒、迷了路,可就在這時他又突然抽身,將我一個人留在迷離的幻境里。
我彷徨了,想念了,深愛了;他卻開心了,自由了,放手了?;蛟S這就是他的愛情,只是不斷地去征服,一旦得到了就扔掉不要了。
下午我一進教室就看見張雅茜坐在張瑞澤的座位上翻著什么,教室里只有她一個人。她看見我進來就立馬慌張地站起來,不停地解釋:“我在幫澤收拾東西。”
澤。
這個稱呼讓我渾身難受,每個細胞都像缺氧了一樣,蔫兒了下去。原來不過一個中午,他們的關(guān)系就突飛猛進了,連稱呼都改成親密的“澤”了。
我埋下頭,安靜地回到我的座位上,用發(fā)抖的手翻開數(shù)學書,背上面的公式。張雅茜走過來在我前面的座位上坐下,面對著我,輕聲說:“我和澤今天中午做什么了,你不想知道嗎?”
“這和我沒關(guān)系?!蔽移疵叵氚涯切┕接浽谀X子里,可書上面的公式卻在她的話傳入我的耳朵里時變成了一個個小音符,來回跳動,攪得我心神不寧。
“哦,”她聳聳肩,“我還以為你們有關(guān)系呢!”
“你到底想說什么?”我把數(shù)學書倒扣到桌子上,“又想干什么?”
“我想和你做好朋友,想做張瑞澤的女朋友?!彼碇睔鈮训鼗卮鹞?。
“憑什么?”我氣不打一處來,真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即使長得好看,也不能這樣主動去接近男生吧?
“就憑我和張瑞澤做愛了,”她很夸張地笑,“就憑我家里有錢,有錢能砸死人,你不知道嗎?”
我混亂的思緒一下子停了下來,好像一把剪刀剪斷了所有的線頭,只剩下一小節(jié)斷續(xù)的線還留在原地。這一小節(jié)斷續(xù)的線就是那句“我和張瑞澤做愛了”。
“你們……你們……”我開始結(jié)巴,不知該如何說出那個對我來說很陌生的詞語。
“我們做愛了,”她顯得很大方,很樂于跟我分享這些原本應(yīng)該是秘密的事情,“你知道做愛是什么嗎?你知道那意味著什么嗎?那是一種愛的表達,一種心靈相通的歡愉。你肯定不會懂得,因為你只是個女生,愚昧又低賤的女生,而我是個女人,澤的女人?!?/p>
“你們之間的事情我沒有興趣也不想知道?!蔽一位斡朴频卣酒饋砼芰顺鋈?,我害怕再從她嘴里聽到一句關(guān)于他們之間的事情。我害怕看見她那樣得意的神情,那會讓我的自卑不停地膨脹,直到充斥了我的整個心臟。
下午我曠了課,只因為張瑞澤沒有來。
我按照他上次告訴我的地址找去了他家。一路上我都在想著張雅茜說的那些話,我還不清楚做愛到底是怎樣一件事情,但我隱約知道那是男女之間最隱秘的事情,我不相信她可以而我卻不可以。
只要張瑞澤要的,我什么都可以給,哪怕是我的命。
我爬上五樓敲他家的門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三點,樓道里靜悄悄的。這棟樓的人幾乎都上班或者上學去了,整個樓道回蕩著我的敲門聲,有些毛骨悚然。一直敲了三四分鐘,門才被打開,張瑞澤只穿了一條大紅色的沙灘褲,赤裸著上身,一臉倦怠。
我不由得臉一紅,卻不顧他的詫異低頭從他的胳膊下面鉆進了他家。他沒有說什么,關(guān)上門跟在我后面,進他房間后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床上亂成一團,看樣子在我敲門前他還在睡覺。
“你和張雅茜做愛了?”我直接進入主題,我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當然,只是在他面前。
“嗯?!睆埲饾捎悬c兒尷尬地別過臉,“我們做了,這很正常?!?/p>
“你喜歡她?”我表現(xiàn)得鎮(zhèn)定自若。
“不喜歡。”他回答得很迅速也很干脆。
“那為什么和她做?”我覺得自己一定是被什么附身了,說出來的話讓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喜歡。”張瑞澤走到書桌前拿起一根煙點上,吸進去一口,吐出一大口白煙。
“那我為什么不可以?”我著急了,氣急敗壞地對他說,“如果你只是為了讓自己不去想佐盈,想找個替身,為什么我不可以?只要你想,我什么都愿意去做?!?/p>
“讓你去死呢?”他開始挑釁,完全沒有察覺到我說這些話時是多么認真多么嚴肅。
“可以,”我看著他,“只要你想?!?/p>
“那就去死吧!”他從身后的書桌上抓過一把水果刀遞給我,“現(xiàn)在就去死,當著我的面,讓我看看你的真心在哪里,誠心在哪里?!?/p>
我看著他,有種心如死灰的悲痛。我鼓足勇氣的告白竟被他當玩笑來看待,我放下了尊嚴做出的事情他竟不屑一顧。
于是,我拿過水果刀,狠狠地在手腕上割了一刀,血一下子濺了出來。張瑞澤嚇壞了,臉煞白,反手給了我一巴掌:“你他媽是傻還是瘋,還真割!”
“只要你想要的,我全可以去做。”我認真地敘述著我剛才說過的話。
張瑞澤神情復(fù)雜地看了我一眼,扯過床邊的毛巾將我的手腕使勁扎起來,然后攬過我的腦袋,將唇壓在我的唇上,狠狠地吻了下去,他說:“你他媽真傻!”
我閉上眼認真地吻著他,眼淚從眼角流了下來。這一刻我終于知道了自己是多么倔犟、頑固、決絕,甚至變態(tài),就連我對愛情的態(tài)度也是如此。
可是張瑞澤并沒有要我,他只是吻了我,然后擁著我酣然入睡,就如他醉酒那天一樣。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可以染指那么多女人卻唯獨不染指我,但我仍一相情愿地認為,我對他來說才是最值得信賴的依靠。
想著這些,我根本無法入睡,我側(cè)臉看著躺在我旁邊的張瑞澤,用手指輕輕地在他臉上劃來劃去。突然想起了什么,翻身把地上的水果刀撿了起來,然后在胳膊上刻字。
我要留下一個屬于張瑞澤的印記,讓他一輩子都不能甩掉我,不能忘了我。
我在我的左胳膊上刻下了“澤”這個字,它鮮血淋漓,看起來異常詭異,卻承載了我太多的愛和糾結(jié),刻完后我把右手覆蓋在上面,傷口劇烈地疼痛起來。
這時,我才明白,人們所謂的愛情,原來都是要透過傷害來證明的,傷得越深,愛得就越深;痛得越厲害,愛得就越不可自拔。
而我也會是如此決絕之人,這是命中注定的,我的愛情就是如此。
要不愛,一旦愛了,就是死去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