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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識的麻痹是會讓人上癮的,無力反抗只能繼續(xù)沉溺,最終是會沉到水底的。
再溫暖的陽光可以透過蕩漾的湖泊也透不過寒冷的水潭。
起的那層水霧輕易就上了康縱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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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打發(fā)時間,小時候的祐祐每天從色譜圖里尋找一種極奇特殊的色彩,然后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去調(diào)色。這也成為他家保姆對付他的方法,每天給祐祐一盒顏料,隨便指一處色彩,保姆便可以和院子里的保安打情罵俏一整天。雖然祐祐很早就知道物象的顏色反映在視網(wǎng)膜上,已不是色譜上那種單純的紅黃藍白黑了,如果要畫粉紅,不是僅僅用紅與白就可以調(diào)出的,需要加些黃,有些時候加些藍。加點黃再加點藍,加來加去,直到母親給他新?lián)Q了保姆,他才發(fā)現(xiàn)老保姆和保安已經(jīng)私奔了。
笑翻莫小魚和康縱的故事,祐祐得出的結(jié)論便是:沉溺的感覺如同吸了大麻,無意識的麻痹是會上癮的。
我們每天都做著這樣的事。
19
懸崖邊的寧靜,月光的清輝,連著衣襟的漂泊。
眼前是潮漲的涌動,少年們都在滋長著自己暗涌的情緒。
20
“聽說編輯對你的小說很有信心?!?/p>
“說是好好改,會受歡迎?!对u論》的第一期稿子今天也已經(jīng)給了,希望反響會好?!?/p>
“電視臺那邊呢?還繼續(xù)嗎?”
“當然,后天招考,如果有時間的話,就陪著我一塊吧。”
“恩?!?/p>
任何一句對話已經(jīng)失去了探討的意義,有的全是不著要害的詢問,康縱害怕知道長遠的計劃,他只是想知道現(xiàn)在的一切。并沒有人知道這一切。
學(xué)校操場旁邊的超市,由于放假,往日的喧嘩不復(fù)存在??悼v并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往超市看了一眼,除了幾個女生在選購?fù)?,并沒有更多的人,于是他也想著進去買一罐冰鎮(zhèn)可樂。
貨架的另一頭暑期補習(xí)的高一女生在爭論著什么。他人的討論成為不了康縱感興趣的內(nèi)容,唯一的例外是討論的內(nèi)容里有“莫小魚”三個字。
“就是高二文科班的那個帥哥,莫小魚,聽說他的身世很慘,是私生子,母親和人偷情然后生下他,又用他的骨髓救了他另一個家庭的姐姐,母親扔下全家走了之后,他父親也死了,后來他姐姐也把他拋棄讓他一個人生活……”
“難怪平時的感覺很奇怪,是因為對女性有仇恨嗎?才和高二理科班的康縱走得很近嗎?那他們是不是……”幾個女生聲音小了下去,取代的是一陣竊笑。
“如果一直受到女性的傷害,所以他和康縱在一起也應(yīng)該是自然不過的事情?!?/p>
“但是康縱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呢?康縱是我很喜歡的學(xué)長。除非莫小魚已經(jīng)眾叛親離,不然我才不想看到康縱學(xué)長與莫小魚在一起?!笔煜な锹曇羰强悼v認識的高一學(xué)妹。
他抬起頭,那是一萬光年的距離,越過貨架間的層層色彩的縫隙里與高一學(xué)妹的眼神交錯,那邊便有了熟透的聲音,學(xué)妹的臉突然就紅了,立刻禁聲,拉著同學(xué)去收款臺付款。
“怎么了?怎么了?”
“噓,別問了,趕緊回教室?!迸鷤兝ёЬ统鋈チ恕?/p>
逃避的回應(yīng)讓康縱松了口氣,從貨架上可樂罐里看到自己的身形,第一次覺得自己身形那么小,小到他害怕當她們都不再回避,他不知道是一直站在這里還是遠離人群。
超市里突然安靜下來,只有空調(diào)運行的低分貝的聲音,康縱腦子里還是那句話:“如果不是莫小魚眾叛親離,不然我才不想看到康縱學(xué)長與莫小魚一起?!?/p>
康縱悵然的苦笑,莫小魚現(xiàn)在算眾叛親離嗎?他自己都不知道即將到來的一切,他的生命只有康縱一個人了解,何止是眾叛親離,這根本就是一無所有。如果告昭莫小魚一無所有的話,自己照顧莫小魚會是理所當然的嗎?
他想起莫小魚曾經(jīng)寫在筆記本扉頁的一句話:沉溺幸福會忽略險情。逃避痛苦會錯過快樂。
21
回到三個人第一次在山崗上聊天時。
莫小魚說:“在你不知道眼前做的事情是否正確的時候,應(yīng)當立即停止想清楚之后再繼續(xù)?!?/p>
“對待任何一個人都要真誠?!边@是康縱的父親對他說的。
“黑夜給了我一雙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翻白眼?!边@是祐祐說的。
康縱說:“當年我父親告訴我說人要真誠,對人真誠,我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墒侵钡阶蛱煳也虐l(fā)現(xiàn),我對待所有事物的態(tài)度都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我問患有間歇失憶癥的病人書本上所有的問題,可那些問題根本就不是我關(guān)心的(比起‘你家人怎么看?’我更傾向于問‘你自己會感覺到恐懼嗎?’),我看他們對我的提問漠不關(guān)心,敷衍了事,心生倦怠??僧斘易蛱煸谂c患有肌肉萎縮的女孩溝通時,沒法繼續(xù)告訴她‘每天都要做復(fù)健練習(xí),因為你要對你自己負責(zé)’,我問自己,如果是自己患有肌肉萎縮,我是否也是一樣能夠順利的接受醫(yī)生的建議?我僅僅是蹲在她的輪椅旁安靜的看著她,聽她字字句句說著她的經(jīng)歷,一句話也沒有打斷,說著說著,患有肌肉萎縮的女孩就流出了眼淚,她哭著說‘哥哥,并不是我很難過,而是因為從來沒有醫(yī)生會愿意聽完我說的任何故事,而你一直在聽著’。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原來人生需要的只是寧靜,傾聽,而非絮絮叨叨的訴說、教育。我只要一再看到老師們唾沫橫飛的表情,就從內(nèi)心感到徹底失望,他們究竟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和病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