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視線又不自覺地陷進了對面樓房的窗口。我說，小祥，這小區(qū)里的孩子你都認(rèn)識嗎？他說，有一些認(rèn)識，有一些見過但沒有一起玩過。我把他帶到窗口問他，那家的孩子你認(rèn)識嗎？就我指的這一家。
　　
　　我想我是瘋了，會這樣問小祥。但他居然回答我，認(rèn)識啊，小景，她和我在一個小學(xué)上學(xué)，我們還是一個班。小祥問我，鱗鱗阿姨，你也認(rèn)識小景？我驚訝地半天說不出話來。我說，她叫小景，小景。我隨意問的。他說，我們班前幾天文藝演出了，她彈了鋼琴的。不過我也參加了小合唱，小合唱里也有她的，但最后第一名讓別的班拿去了。我說，小祥沒拿第一也是最棒的啊，有小祥文藝演出的照片嗎，阿姨想看看。他很興奮地說有啊，我現(xiàn)在就去拿。然后回家將照片拿回來放在我手里。
　　
　　我說，小祥一個一個指給阿姨好不好，他們都叫什么名字。他靠在我身上，手指一個一個地指給我看：這個是吳秋楠，她是我們班勞動委員。這個是孟夢，這個是劉婉穎，她上課愛說話，總被老師叫站起來。這個是李宛霓，她唱得最好了。這個是我，我是體育委員，我身體最好。這個是季小景。
　　
　　季小景。她叫季小景。我看她的臉，仔細(xì)地看她的臉，她是好看的孩子，她是他的孩子。她的眼睛那樣地像他，神態(tài)也是像的。她留著乖順的蘑菇頭，笑得一臉天真。我盯著這個只有不到七歲的小女孩，這便是我長久地把她當(dāng)成我的假想敵的人。我妒忌她，甚至恨她，而我不去承認(rèn)。
　　
　　我恨她那樣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鼐途哂辛怂男帐?，我恨她的身體是來自于他與另一個女人的交合，我恨她可以擁有他的以后所有的時間，直到他死去。我恨她可以柔聲細(xì)語地稱呼他為父親。恨他們在一起我不知道而輕易就可以猜測出的所有！而麒，他將看著一個幼女長成亭亭玉立的一個女子，她的身體慢慢變化，經(jīng)歷成長，成熟，散發(fā)著一個小女兒的芬芳的氣息。他將看著她如何慢慢地顯現(xiàn)出基因的強大力量，從而具有一些他身上的所在，然后在這種變化里獲得源源不段的驚喜，美不勝收地享受著女孩站在他面前喊他父親。
　　
　　而我，也終將衰老，我現(xiàn)在這點可憐的年輕多么無力。這讓我暈眩。
　　
　　小祥回去之后，我開始發(fā)呆，長時間地發(fā)呆。大腦里所有的思考和愁緒太過擁擠，它自己此時已不知該去拾出哪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