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一推,小靳順勢一屁股坐倒,拼命揉著痛處,想開口罵兩句,一抬頭,月光下卻見阿清的眼中似乎淚光一閃。
她轉(zhuǎn)過頭去默然不語,小靳沒趣地再吃兩口魚,道:“你……你怕吃人肉的人嗎?”
“不是?!卑⑶迮e手盤起長發(fā),透過樹冠的月光在她臉上映出斑駁搖曳的影,看不清她的神情。她靜靜地說:“是恨?!?/p>
小靳吐吐舌頭,不敢再問了。
兩人忙了一天,都覺疲乏,小靳麻利地將剩余蘆葦壓平,鋪做兩堆。阿清似乎也懶得再計較許多,只和他分開丈余,倒頭睡了。
半夜里,寒氣上來了。小靳在夢中一個勁地想要升堆火取暖,可是手足止不住地亂抖,怎么也掏不出火燎子。最后終于咬緊牙關(guān),一把掏出來,卻突然一哆嗦,火燎子脫手而出,落入水中……
小靳哎喲一聲慘叫,猛地瞪開眼睛,呆了片刻,才發(fā)現(xiàn)原來只是在做夢。他覺得通體透寒,手足早凍麻木了,忙掙扎著坐起半邊身子,想要搓搓手暖和暖和。這個時候突然一怔,剎那間全身都僵了
月光下,有一個依稀的人影,在不遠處一塊巖石旁,無聲無息地做著什么。
……是老妖怪嗎?
小靳的冷汗一個勁往下流。他拼命捂住自己嘴巴,生怕發(fā)出一點響聲,伏低了身子,慢慢往一旁摸去,想要推醒阿清。
摸了半天,哎,沒有人?小靳的眼睛也逐漸適應(yīng)了黑暗,見身旁的蘆葦堆里果然空無一人。
難道阿清已經(jīng)被老妖怪拖去吃了?
這個念頭讓小靳一面狂抖,一面也發(fā)了瘋地想要看看那東西究竟在做什么。他冒險地爬了一小段距離,躲在一塊稍大的巖石后面,慢慢抬起頭來。
看見了--月光照耀下,看得很分明,那人一系灰色僧袍,身材嬌小,卻是阿清。小靳使勁揉揉眼睛,確定看得清楚,總算松了一口氣,可是心中重又狐疑起來:這丫頭深更半夜,在做什么?
小靳自來奉行天大地大,小心為大之原則,當(dāng)下并不急著跳出去問,仍舊偷偷地觀察她。月光照在她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仿佛通體透明的白玉。她面朝西方,半跪在一塊略高過她腰部的巖石前,兩手向前平推,像在用力推什么沉重的東西。等到雙手伸直了,阿清側(cè)身伏在那巖石上,好像又在聽著什么……俄頃,再抬起身子,兩手平推……她就這么一會兒推,一會兒伏,循環(huán)不斷。
小靳看了半天,實在弄不明白她在做什么,可是心中不由自主地害怕。這月光、這夜風(fēng)、這場景……實在太過詭異,阿清的手推得很慢,可是即便這樣,也可以感到她幾乎是在傾力而為。
隔著幾丈遠的距離,小靳也可以清晰地聽到她急促而略顯慌亂的喘息聲。她在害怕什么……是的……她也在害怕……
突然間,阿清一頭撲在那石頭上,聽不見有什么異樣的聲音,不過月光照耀下,她的肩頭不住起伏,實難抑制。
小靳抹一抹有些僵硬的臉,慢慢爬回自己的蘆葦堆躺下,心道:“媽的,她在發(fā)瘋做什么?那動作……那動作像在掩埋什么東西……大晚上的,真是晦氣呀……”如此想著,縮成一團,不一會兒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小靳睜開眼睛的時候,阿清已經(jīng)起來,正在準(zhǔn)備竹竿、繩索。
小靳揉揉眼睛,似乎覺得昨天夜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可是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倒是因為寒冷,全身骨頭生痛。他呻吟著爬起來,活動活動身子,道:“昨晚上……老妖怪沒來吧?”
阿清搖搖頭,道:“天色不早了,要快些到湖邊去才行?!?/p>
當(dāng)下兩人分幾趟將竹竿偷偷扛到沼澤邊,趁著霧氣扎起竹排。不到一個時辰,一個簡易的竹排就捆扎完畢,此地離真正的湖面尚有幾里遠。兩人一個拉一個推,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沼澤里艱難跋涉。
這個季節(jié)的晨風(fēng)還很有些刺骨,但小靳衣服已被汗?jié)裢噶藥状巍2贿^想想在后面推竹排的阿清使的力更大,尚且一聲不吭,自己也不好意思叫苦,只有辛苦忍耐。
他盡量選草甸厚而多的地方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先要踏實了才走。但沼澤變幻莫測,饒是他如此小心,也有好幾次失足跌入泥潭中,險些沒頂。還好腰間跟阿清相互系著繩索,立馬便給扯上來。
也不知走了多久,小靳滿腦子都是老獵戶說的各種野獸、水蛇、淹死鬼的傳說,又累又怕。突聽“撲撲撲”一陣響動,就在身旁響起,小靳嚇得尖叫一聲,一屁股摔倒在地,還沒開口,身前灰影晃動,阿清已撲到,將他往后一推。
小靳幾個翻滾躲進一簇草叢,探頭一打量,卻是幾只野鶴從霧中鉆出,長而瘦的腿在蒼綠的水面上劃過。領(lǐng)頭的鶴側(cè)過頭看了一眼阿清,長聲鳴嘶,于是眾鶴們撲棱著翅膀,都挺著修長的脖子,咯咯叫著,如一道道羽箭般刺入空中,須臾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