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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城的眾多人馬在第三城堡度過了不眠的一夜。
“天亮了!”
透過第三城堡生長茂密的樹木,好不容易看到天空終于發(fā)白的時候,韌負拍打著鼾聲如雷的和泉喊道。
“噢!”
睜開眼睛的和泉立即朝鐘樓上面叫道:“丹波,天亮了!”
“我醒著哩?!?/p>
鐘樓上的丹波粗聲粗氣地朝下面回了句。而他身邊的長親,仍舊旁若無人地呼呼大睡著。這個不知道是大膽還是什么的大塊頭,就像件礙手礙腳的物什似的。
“長親起來!”
“物什”支起上半身,愣愣怔怔了半晌,突然探出身子朝鐘樓外面張望起來。
從關東平原的地平線那端冉冉升起的朝日,躍入長親的眼簾。
長親感覺有些目眩,他閉上了眼睛。
隔了一會兒,他又睜開眼睛。
“??!”
不由自主的一聲。
城外的風景驟然生變。
數不盡的敵軍兵馬包圍了整座城和周邊的田地,人頭攢動,鋪天蓋地的旌旗仿佛給城外的平原刷上了一層艷麗的顏色。
三成的軍隊已經將忍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天,根據《成田記》所載,是天正十八年的六月四日。
“敵軍有數千人馬哩。”鐘樓下面的和泉兇巴巴地道。
“差遠了,足足有兩萬?!?/p>
丹波糾正道。但他還是估計錯了。加上館林城被攻陷后投降的軍隊,三成的兵馬總共有兩萬三千騎。
“五百對兩萬哪?!?/p>
和泉喃喃道,周圍的其他家臣立即爆發(fā)出一陣喧囂聲。
--寡不敵眾啊。
丹波目睹強大的敵手,再一次深切地感覺到實在是無法交戰(zhàn)。
“準備打開城門!”
然而開城前還有一個人必須說服。
“代理城主那里我去報告?!?/p>
丹波對長親說完,邁著重重的步子走下鐘樓梯子。
長親跟在丹波身后。在走下梯子之前,他看見丸墓山頭招展的藍色軍旗上,用朱紅色書著“大一大萬大吉”幾個字。但是這個高大的人并不知道這是誰的標記。
在丸墓山扎下營帳的是三成。他命兵士迅即在丸墓山麓搭起指揮帳篷,將“大一大萬大吉”的軍旗豎在山頭,然后召集諸將前來商議。
在等待諸將到來的時候,三成望了一眼看上去不大的忍城。
同秀吉給他看的手繪地圖毫無二致的由湖島聯結而成的要塞,此刻就鵠立在眼前。
但是在三成的眼睛里,被稱為關東七名城之一的這座城實在土氣。
沒錯。三成出生于擁有大坂城以及聚樂第等繁華城郭的京畿發(fā)達地區(qū),故而在他看來,只由土塊壘起來的城墻,連段石墻也沒有,城內最高點處也沒有望樓,鐘樓也是用木頭和竹子編就再糊上泥巴,像個積木玩具似的,這樣的城郭充其量只能算是個島而已,唯一的依憑就是貫通各個城堡的湖泊。
護城河外雖然用木柵筑了一道屏障,并且用荊棘之類的樹枝削尖了豎起鹿砦,但這也并無新意,只不過是一種極其普通的城堡防御工事。因此,映現在三成眼睛里的忍城,簡直就是一座長滿茂密樹木的鄉(xiāng)下土城。
略感有些掃興的三成,待吉繼上得丸墓山來,對他說起的不是忍城,而是關于腳下丸墓山的題外話:“這座山好像是古代貴族的墓地啊。上杉謙信攻打忍城的時候,也把指揮部放在這里哩?!?/p>
不過,三成已經將同忍城有關的情報調查得清清楚楚,他不光知道少年丹波為之戰(zhàn)栗的上杉謙信攻打忍城之戰(zhàn),而且將謙信曾計劃用水攻城,結果沒能實現的事情也裝進了腦子里。
“是嗎?!?/p>
對謙信沒什么興趣的吉繼有口無心地接道。不過,三成的下一句話卻令他大吃一驚。
“軍使由正家擔任,你看怎么樣?”
“等一下!”
吉繼一把將三成扯到遠離正家等諸將的地方,小聲但是語氣尖銳地勸諫道:“像你這樣聰明的人怎么會選錯人呢?正家只不過是個狐假虎威、借殿下威勢逞強的人哪?!?/p>
吉繼說得沒錯。
長束正家是秀吉的直屬將領,一旦擔負起具體的事務,就往往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耍硬感覺。
“跟我一樣???”
生來桀驁不馴的三成開始自我批評起來。
“不一樣。對弱者逞強,對強者就示弱,我的意思是說正家是這樣的人哩?!奔^明白無誤地指出三成同正家的區(qū)別,三成是無論對誰都一律態(tài)度傲慢。
如果讓正家擔任使者,非但會對勢力單薄的忍城守敵采取一種傲慢無禮的態(tài)度,而且勢必會竭盡侮辱之能事,并以此為樂。
自古以來,勸告敵方降服的使者,必須禮儀端莊,在尊重對方的基礎之上進行勸降,敵方的將士才會為使者的情誼所打動,欣然應允降服。
而像正家這樣的使者去到忍城會發(fā)生什么樣的后果呢?
“會不會發(fā)生什么不測事態(tài)?”已經知道成田家投降消息的吉繼,更多的是出于對忍城兵士們的同情而提醒三成。
“沒問題。”
三成卻一個勁兒地笑著,根本沒把吉繼的提醒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