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打開電視，東方衛(wèi)視一個不知道什么節(jié)目猛地冒出來一大群小年輕兒對著鏡頭大聲喊：“卡哇伊！”嘴部造型都很夸張，一看就知道喊得特別賣力氣。嚇得我趕緊換臺，如同快到填料時間打開了牲口棚，那聲音鬧心。“卡哇伊”據(jù)說是可愛的意思，它的出現(xiàn)簡直是春打六九頭，搞得那些上了年紀的女人們重裝上陣集體純情。

我認識一個卡哇伊，只要一說話，就神情曖昧并且經(jīng)常“調(diào)皮地吐了吐舌頭”。開始的時候我說完一段話她的舌頭突然伸出來，又收回去，像孩子一樣笑著表現(xiàn)對話題很投入，我還挺喜歡她這個經(jīng)典表情的?？稍酵蟀l(fā)展她的舌頭從嘴里伸出的頻率越快，經(jīng)常在我一句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就看見她的舌頭像芯子一樣出出進進，而我?guī)缀跬俗约簞偛旁谡f什么，就只剩下坐在她對面干張著嘴。這個局面一般要由卡哇伊爽朗的笑聲打斷，她問：“你愣什么神??？”我說：“你真可愛?！逼鋵嵨夷X子里的畫面是這樣的：手里攥著一條線，那頭是一個大號魚鉤，她一張嘴我就甩線，勾住那個小紅舌頭，要掛上了我還就不撒手了，非一直往外拽不可，你不是假裝調(diào)皮嗎，就讓你一直晾外面。當然，我的心理活動她是不會知道的。她也不做個社會調(diào)查，總把舌頭放外面跟個無常女吊似的，有幾個人能受得了這樣的調(diào)皮呢？后來聽說有一個男人破了她的卡哇伊大法。那個人是去修水管子的，自然沒多大興趣留意女主人是否可愛，他特直接地說：“姐姐，您這幾天上火吧，舌苔夠重的?，F(xiàn)在也沒賣刮舌子的了，您回頭吃點牛黃解毒片吧?！?/p>

卡哇伊不再調(diào)皮的時候，就迷上了一種顏色，那種亮粉色弄身上，打老遠一看就青春逼人，因為這顏色，同事給她起了個外號叫“粉絲”。夏天的時候卡哇伊穿過一件這顏色的兜兜，其實就是一塊四方布只蓋著前片兒，后背部分僅有兩根小細帶兒打成的一個小活扣兒。你要跟她迎面走來并不會覺得什么，但你要走在她后面，大有進了澡堂子的感覺，那后背光溜溜的什么內(nèi)容也沒有，倒是很適合刺字。我建議過她在后面寫上“精忠報國”，或者來點兒十字繡，她說“哎呀，討厭，你怎么總拿別人開心”，在我肩膀上推搡了一把。

卡哇伊還有一個特征，她喜歡戴手套，她的柜子里有各種各樣的手套，確實都非常好看，但手套這東西畢竟跟襪子不一樣，你不能一天到晚都那么戴著，它是勞保、保暖或者作案時用的，用完就應(yīng)當摘下?？ㄍ垡敛还苓@個，她要喜歡什么就特別的忘我。有一次我們跟幾個從四川來的詩人閑聊，卡哇伊說去洗手間，結(jié)果都快半小時她也沒回來，我過去一看，她的手套夾在牛仔褲的拉鏈里，正跟自己在那兒較勁呢。我回桌又找了一個女的來，最后拿刀子打火機才把事情搞定。當然，結(jié)果是，右手手套的食指爛了，牛仔褲的拉鏈徹底“交代”。

卡哇伊每次試衣服最后都要問售貨員一句：“顯瘦嗎？顯年輕嗎？”人家是為賣東西又不想找茬打架，當然總是用特別真誠的語氣及目光肯定卡哇伊的身材，并且在她交過錢之后再斬釘截鐵地強調(diào)一下。其實呢，那么淺的顏色只能增加膨脹感，整個人跟個肉包子似的，前面是一排勉強捏上的褶。但卡哇伊的心理素質(zhì)極好，她穿過一陣子綢緞質(zhì)地的抽帶工裝褲，兩邊裝飾大大小小數(shù)個口袋，褲腿處綁著細細長長的帶子，要擱幾十年前還以為她這身裝扮是去“過草地”?？ㄍ垡恋囊浑p尖頭鞋像匕首一樣，根本猜不出她的腳有多大號，上公共汽車趕上人多的時候伸出褲腿半尺長的鞋尖還不讓人給踩爛了，可她的這雙巫婆鞋直到上個月才剛換下去，變成了特別夾腳的圓頭兒“棺材鞋”，據(jù)說是巴黎今春的流行款式。

卡哇伊是個注重生活細節(jié)的人，家里到處都是精品布藝，她說這些東西的質(zhì)地、色澤、柔軟度都符合她的審美，但再懂行的人也有打眼的時候，比如她買的一個馬桶墊圈，上面有鮮艷的碎花圖案，卡哇伊坐了兩天，感覺它的彈性不夠，又去商場換，賣東西的人當然不肯，她就一直斜靠在柜臺邊上抱怨。最后賣貨的急了：“不就是個墊屁股的嘛，還那么多的講究？”

卡哇伊就是這么一個人，走在時尚的邊緣，卻又中招不著，簡直就是咸魚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