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前不久,我才跟你講起趙曉紅給我傳播總理遺言之事,你突然想起來,第一個跑到你家告訴你們局勢要往好處變的人,正是趙曉紅。她后來考上杭師院當老師去了,具有這樣熱情正氣的氣質(zhì)的姑娘,今天到哪里去找呢。
一些斷片如影象拉過眼前:你陪著挺著大肚子的姐姐曉燕逛街回來;你推著自行車到我大學(xué)寢室門口;你到北大讀書,你結(jié)婚,生孩子,腹部三次大手術(shù),......調(diào)北京,作家出版社,你發(fā)現(xiàn)韓寒,《三重門》一書編輯,編發(fā)七屆《新概念散文大獎賽》,海巖全集,曹文軒全集,《束星北檔案》,京城金牌出版人,......應(yīng)聘《江南》主編,大江南思路......
我在大學(xué)修歷史學(xué),自選地方志,發(fā)現(xiàn)你父親的資料,原來沉默寡言的袁霄吟是大名鼎鼎的浙東新四軍游擊隊領(lǐng)導(dǎo),去采訪你父親......
你們家里我最后見到的才是總理遺言案的核心人物之一袁中偉,家里人都叫他小弟。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正被人扶著,我看到一個骨瘦如柴的青年人,身上披了一件外衣,好象剛剛從白公館或者渣汁洞里出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袁中偉在人們的印象中是一個奄奄一息垂危病人,他得的一種病大家都說不清楚,只知道這個病如果給他吃治肝病的藥,那么他的腎臟就會壞掉,但是如果給他吃腎臟的藥,那么他的肝就得壞死。袁中偉的這場病,得的很有點宿命。我們一直奇怪怎么他和李君旭會這樣分不開,不但坐牢一起坐,連生病也一起生,連病危也一起病危。那時候李君旭已經(jīng)擔任了《東方青年》雜志的主編,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安眠藥成癮,病情很嚴重了,經(jīng)常摔倒。有一次在家中躺了幾天,恰逢袁中偉去看他,那時袁中偉自己也生病。但一見李君旭的情況,憑直覺以為必須立刻送醫(yī)院。袁中偉也是個高個子,但依然沒有李君旭高重,他背著李君旭到醫(yī)院,結(jié)果倆人一起住了院。
我還能記得那時候你們?nèi)艺旖o小弟找藥的情形,有一種藥是從北京帶來,還必須放在冰箱里,每一次都挺麻煩,袁中偉病了好幾年,沒想到終于治愈了,精神抖擻地出現(xiàn)在工作第一線。而李君旭卻沒有挺過這一關(guān),他雖然活了下來,但幾乎半身癱瘓,大腦嚴重受損,在一般人的眼里,他成了一個白癡。
是的,總理遺言一案,過去三十年了,但對那些親歷的人們而言,他們真的完全過去了嗎?直到今天,我才對中國人的政治生命有了一個認識。由于你們的特殊經(jīng)歷,不管你們愿不愿意,你們這一群人很小就開始了你們的政治生命,這生命延續(xù)至今,將伴隨你們的終生。
現(xiàn)在,讓我們來討論一下總理遺言案的真正核心人物--遺言的文案創(chuàng)造者"李君旭"吧,雖然全文尚未刊登完畢,但已經(jīng)看得出來,你塑造的這個人物,是最為成功的。
這里牽涉到紀實文學(xué)的一個文本上的基本問題:紀實文學(xué)能夠如小說一樣塑造人物嗎?我們知道小說是虛構(gòu)的,提供了塑造人物的可能性,紀實文學(xué)是真實地呈現(xiàn)生活,是選擇了素材之后的表達。從閱讀的角度來看,因為你筆下的許多人都是我熟悉的,你的父母,哥哥姐姐,他們作為事件中的一個群體出現(xiàn)時,是如此的栩栩如生。你的母親董阿姨在你筆下,音容笑貌宛若眼前。但這些人物還不是難寫的,李君旭才是一個下筆前非常值得琢磨的人。那么,這個琢磨的過程,是否就是塑造人物的過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