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靜,雷若洲連眉頭都沒動一下,過了一會兒他問,有多少?喬柳杉伸出兩個手指,二十萬。她打定主意絕不一下子就和盤托出。如果雷若洲知道那筆巨額藏錢,她希望由他來說出全部事實,然后告訴她一個妥貼可行的解決辦法。
雷若洲站起身,明擺著想離喬柳杉遠一點兒,離她說的那堆錢遠一點兒。但他說出口的卻是,很高興你這樣信任我。請問為什么要對我說這個?喬柳杉說理由很多,最主要的理由是,你是市國房局長,如果我父親在房地產(chǎn)交易中受賄,也許你會知道。人們都說當市委書記的人有著一個金手指,他們掌管的土地審批權能輕而易舉地給他們帶來灰色收入。
雷若洲有些懊惱,讓她不要輕信傳言,你是一位大學教授,你關注的該是真實的數(shù)據(jù)。喬柳杉說她有數(shù)據(jù),她知道房地產(chǎn)開發(fā)中有著一個秘而不宣的"灰色產(chǎn)業(yè)鏈"。在這個產(chǎn)業(yè)鏈上,樓盤開發(fā)成本是房價的五分之一,開發(fā)商和各級職能部門官員獲取的利益各占房價的五分之二,也就是1:2:2的比例。在這里,40%的利潤是被各級職能部門的官員層層消化掉的!雷若洲面色冷漠,"灰色產(chǎn)業(yè)鏈"是社會流言,即便就是有,也不過是些特例。喬柳杉說,可您怎么解釋,近年來落馬的政府官員,大都跟房地產(chǎn)交易有關呢?
雷若洲生氣了,我告訴你,即便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官員都因為房地產(chǎn)交易落了馬,你父親也會是在剩下的那百分之一里!喬柳杉不肯放棄,既然這樣,為什么他書房里會放著二十萬現(xiàn)金?
雷若洲有些無奈,更有些身心疲憊,他耐著性子對喬柳杉解釋說,也許那是你父親剛?cè)〕龅囊还P銀行存款,我們都知道你父親正打算再婚,辦婚事總是需要用錢的?;蛘撸苍S那是你哥哥的錢,你哥哥知道你父親辦婚事需要用錢,就孝敬他老人家了。另外,也許你父親剛剛中了筆彩票,大家都知道喬書記有時會去買張彩票,說是要支持中國的福利事業(yè)。他越說越煩惱起來,你到底是怎么了?一個家庭里放著二十萬現(xiàn)金,如今也不算是個什么事了,我不明白是什么讓你如此敏感?!
家里放著二十萬現(xiàn)金不算什么,那么放著八百八十八萬也不算什么嗎?別說一個市委書記,就是一個省委書記,不吃不喝一輩子也掙不出這么多錢來!這些話在喬柳杉的口腔里一通亂跑,到底沒能跑出她緊閉著的雙唇。雷若洲的回答很像是對那筆巨額藏錢毫不知情,即使她拋出二十萬的誘餌,也沒釣到什么。
喬柳杉離開時,雷若洲把她送到了電梯口。就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雷若洲感覺到暗中有雙眼。他不動聲色地接近過去,發(fā)現(xiàn)躲在墻角里的人竟是樂逍遙。樂逍遙一個勁地擺手示意,要他別走過來也別出聲。正疑惑間,樂逍遙的頂頭上司邢岱走了過來。
雷若洲立刻明白了,索性把邢岱叫進自己辦公室,向這位信息中心主任布置工作,要他盡快整出一個全市各區(qū)縣近年來房價與拆遷補償價的對照表,以便對方方面面有個交代。邢岱走了,邁著拖泥帶水的步子,又高又瘦的身子佝僂出大蝦狀。要說他就是局里的內(nèi)鬼,還真讓人難以相信,以他這副木納遲滯相,怎么看都跟富有心機的內(nèi)鬼不搭界。雷若洲不知道樂逍遙為什么要防著他。
很快,樂逍遙溜進門來,腳下邁著貓步,他拿出一個U盤,聲音壓得很低,首長,您要的情報搞來了。我方偵察員無一傷亡。樂逍遙的樣子明顯是在模仿某部影視劇,雷若洲又笑又搖頭,邊把U盤插進電腦里,邊問他為什么要躲著邢主任。樂逍遙回答說原因有二,第一是不想讓邢主任知道他單獨來見局長,邢主任是頂頭上司,和上司的上司關系太近是機關一大忌,他不想犯忌。說到第二個原因,樂逍遙嚴肅起來,雷局長,我集中整理了蒲多地塊的所有資料,從一開始的到后來的,全都放在這U盤里。實話說,我看不出有什么問題,所有的變更過程都合理合法。我還想辦法進入了系統(tǒng)內(nèi)部,看有沒有被隱身的部分,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我要說的是,我只能找到那些最近被隱身的文件,超過半年以上的我就無能為力了。系統(tǒng)就是這么設定的。雷若洲說,那就去找設定系統(tǒng)的人,向?qū)Ψ搅私馄平獾霓k法。知道是誰嗎?樂逍遙壓低聲音,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雷若洲明白了,他指的是邢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