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道臺(2)

白雪烏鴉 作者:遲子建


壽山將軍就是袁壽山,時任黑龍江將軍,于駟興當(dāng)時是其屬下。壽山將軍是袁崇煥先生的后人,他繼承了先祖的品德,剛直不阿,勇猛無畏。十年前,八國聯(lián)軍入侵紫禁城,沙俄以保護中東鐵路為借口,趁機出動十七萬軍隊,兵分六路,進犯東北。俄軍提出的條件是,借路由璦琿南下,經(jīng)齊齊哈爾至哈爾濱護路,被壽山將軍斷然拒絕。他多次上奏朝廷,指出沙俄“借路”背后的陰謀,是覬覦大清國肥沃的疆土。他提出“不得不戰(zhàn)”“不可不戰(zhàn)”“不可失機”等抗俄主張,周密部署,將黑龍江省兵力分為三路,嚴陣以待,并傳令璦琿副都統(tǒng)鳳翔:“如俄兵過境,宜迎頭痛擊,勿令下駛!”同時致電盛京、吉林將軍,希望屆時能施以援手,合剿俄軍。然而俄軍還是不宣而戰(zhàn),炮襲璦琿卡倫山,清軍雖然奮力抵抗,但終因寡不敵眾,痛失璦琿,鳳翔都統(tǒng)戰(zhàn)死。之后俄軍驅(qū)逐華民,血洗海蘭泡和江東六十四屯。于駟興眼見著壽山將軍年輕的鬢角,一夜之間染上霜雪。壽山將軍知道,東北是一塊質(zhì)地優(yōu)良的棉布,俄軍從璦琿撕開口子后,這條口子將逐漸擴大。果然,其后俄軍長驅(qū)直入,逼近齊齊哈爾。而盛京和吉林方面的清兵,遵朝廷旨意,按兵不動,孤立無援的壽山將軍的兵馬,節(jié)節(jié)敗退。壽山將軍知道大勢已去,他悲涼之極,給皇上太后寫下遺折,吞服鴉片,自臥柩中。鴉片這迷魂藥,能讓無數(shù)人踏上不歸路,可它卻無法扼住將軍的呼吸;于是壽山將軍選擇吞金,

可是金子也打不垮那顆勃勃跳動的心臟。求死不能的壽山將軍,只能乞求衛(wèi)士開槍。衛(wèi)士于忠祥含淚打了三槍,四十一歲的將軍這才遂愿殉節(jié)??磥韷凵綄④娺@鋼鐵之軀,唯有子彈才能洞穿他的肺腑。將軍故后,于駟興與壽山將軍之子袁慶恩護送靈柩至杜爾伯特,將他安葬于此。將軍入土的那一刻,于駟興望著沒有疆界的海藍的天空,想著痛失的疆土和誓死捍衛(wèi)疆土的壽山將軍,潸然淚下。

壽山將軍之死,對于駟興震動很大。他知道這樣一個不能以死捍衛(wèi)疆土的王朝,離末路不會遙遠了。他雖然精通政典和刑章,但更愛讀史誦經(jīng)。從此以后,他流連于經(jīng)史中的時光更多了些。他尤其偏愛《易經(jīng)》,覺得它神秘幽深、燦爛華美如遼闊星河,不止一次動了批注的念頭。來傅家甸就任道臺的近半年來,他的公務(wù)并不繁忙,每日能閑出半日讀書??墒鞘笠咭黄?,風(fēng)云突變,他的安寧日子結(jié)束了。從各國領(lǐng)事的照會,尤其從他們喚他“于觀察”時那嘲諷自得的表情,他看到了瘟疫背后,那一雙雙虎視眈眈的眼睛。他聯(lián)想到了俄軍當(dāng)年借路護路的野心,看來洋人除了自危,要插手傅家甸的防疫,還有其深層的目的。于駟興憂心如焚。

北洋醫(yī)學(xué)堂的醫(yī)生對瘟疫無可奈何,各國醫(yī)生又紛紛要插手,郁悶的于駟興,差人去請商會的傅百川來道臺府,他想這個有膽有識,為商而好文的人,也許能幫他出點好主意。

道臺府的首任道臺杜學(xué)瀛,嫌傅家甸街市過于凌亂,有衰敗之象,在為衙門選址時,就定在了相對清靜的靠近四家子的一片開闊地,這兒離松花江很近。夏日的夜晚,站在院子的榆樹下凝神靜聽,可聞松花江的濤聲和漁歌。

這座耗資大約三十萬貫的衙門,青磚獸脊,烏梁朱門。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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