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心債(1)

尾巴 作者:倪蓉棣


 

我欠吳玄一筆心債。

吳玄是一位小說家,他應(yīng)該算是一位名人,至少,他有名過。

吳玄原名叫吳祥生,溫州泰順人。泰順是山頭縣,吳玄作派也山頭,出名之前,他上班常常穿劣質(zhì)拖鞋,臭氣哄哄。

我認識吳玄,是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具體時間忘了。在雁蕩山黎元賓館,我和他一起參加筆會,夜里串門,彼此就聊上了。我了解到,他靠真本事,進了城,并當上了泰順縣文聯(lián)的秘書長。我還看了他的小說。他的文字很空靈。我開始注意到他的臉。他的臉算不上好看,特別是鼻子右側(cè),有顆小痣,很刺眼。不過,他的目光很銳利,我深刻地記住了它。

一九八九年北京鬧風潮,全國各地都動蕩。泰順有位年輕女教師,稀里糊涂,跟在人家屁股后頭喊,要退黨。媽媽的,這不是開玩笑。這位年輕女教師就是吳玄的老婆趙某。趙某于北師大畢業(yè),高材生,當年自愿跑去泰順鍛煉的。毫無懸念,北京風潮一過,趙某便倒霉了。

趙某是樂清人,她在泰順呆不下去,回轉(zhuǎn)了樂清。她進了樂清中學(xué)。

吳玄身邊不能沒有老婆。他也想去樂清。他跑了不少路,但都找不到門道。兩年后,他忽然找到了我。我在樂清市委辦公室供職,熟人多。

我說,你是筆桿子,別的地方不要找了,索性爭取來我單位吧。

吳玄瞪大了眼睛。

我去游說書記。書記叫葉建新,省委下派的,他愛看書,愛寫文章,看重讀書人。我說,吳這個人是山頭人,為人老實,嘴巴穩(wěn),使用一萬個放心,再說,他是人才,文章寫得比我好,不用可惜。

書記同意了。可是組織部、人事局的人卻提醒說,這個人蠻復(fù)雜的,你調(diào)他要慎重。

吳玄有什么復(fù)雜呢?說開了,不就是他老婆犯傻嗎?但橋歸橋,路歸路,他老婆的事跟他有什么相干呢?

我不買賬,雞毛當令箭,說:“沒事的,這是書記定的,抓緊把他的手續(xù)給辦了吧?!?/p>

就這樣,吳玄進了樂清市委辦公室,成了一名秘書。

但很快,我發(fā)現(xiàn),當初我對書記說的話,多半錯了。吳玄原來并不老實,他是位運動員式的人物,愛串門,愛聊天,特別是他那張嘴,我管他叫棺材嘴,整天沒閑,巴嘰巴嘰,一早嚼到晚,而且無遮無攔,什么臭玩意都吐出來。他甚至公開嘲弄我,說我是大太監(jiān),說他自己是小太監(jiān)。他給辦公室?guī)砹烁赂滦β?,卻耽誤了人家手頭許多活兒。

于是,我常常轟他走,給他自由,讓他到市文聯(lián)聊去。市文聯(lián)四男一女,聊天結(jié)構(gòu)本來就不錯,況且那位女的,又是絕對的美人,因此,他加盟進去,市文聯(lián)便愈發(fā)熱鬧了。后來,他索性將文聯(lián)稱為聊齋,一有機會,便往那兒跑。

當然,吳玄愛抓住那位美人做文章,說話很臭。因此,文聯(lián)里的男人便吃醋,找他的茬。他名字中不是有個“祥”字嗎?那好,套用老舍的長篇小說《駱駝祥子》,就給他取個“駱駝”的外號,臭美臭美他吧。從此,駱駝,駱駝,大家都叫他駱駝了。

應(yīng)該說,吳玄在我手下工作,是蠻自由的,至少,我們是朋友,很平等,我從來沒有拿腔拿調(diào)跟他說過話。有時,我在單位里忽然閑下來,覺得無聊,便找他聊天去,如果他在文聯(lián),也便趕過去。他和文聯(lián)幾位男人都愛抽煙,而我天生怕煙,因此,每回闖進文聯(lián),我總是被嗆得連聲咳嗽,還常常抹眼淚。唯獨在這個時候,我在他面前耍點威風,走上去,一把奪下他手中的煙,掐滅了,然后將它扔進了垃圾桶。自然,他哈哈大笑,大家也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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