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武斗開始，全國幾乎所有城市一夜之間陷入隆隆炮聲和槍林彈雨之中。到處都是震耳欲聾的槍聲和血肉橫飛的場面。有一天宮齊領(lǐng)導(dǎo)的戰(zhàn)斗隊意外捕獲到一個重要俘虜，她就是對立派組織的女政委藺女生。

時過境遷，藺女生早已不是那個只會往腦門上別像章的革命小將，她在路線斗爭的大風大浪中飛速成長，成為這座城市一位家喻戶曉的風云人物。人們常?？匆娝碇盅b，像革命電影《紅巖》中那位威風凜凜的雙槍老太婆一樣腰插雙槍，柳眉倒豎英姿颯爽。當?shù)厝税鸭t衛(wèi)兵女政委傳得神乎其神，比如中央文革小組親自接見過她，比如她能把《毛選》四卷倒背如流，又比如她的槍法出神入化，左右開弓百步穿楊等等。女政委同宮齊的戰(zhàn)斗隊是死對頭，雙方為爭奪市委領(lǐng)導(dǎo)權(quán)打了許多仗，死傷許多人。

女政委是單獨駕車外出才落入對方埋伏圈的。她很堅強，毫不畏懼，一張利嘴像飛刀，把那些審判她的男生弄得下不了臺。她跟他們針鋒相對地辯論，引用領(lǐng)袖語錄，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男生惱羞成怒，不跟她辯論，開始動手打她。打耳光，抽皮帶，灌涼水，坐“老虎凳”。但是她絕不屈服，喊口號，唱《國際歌》，怒目而視，眼睛里充滿篾視，簡直跟《紅巖》里的江姐差不多。弄得男生都有些心虛，他們商量給她上更厲害的刑罰，比如燒紅的烙鐵，往手指甲里釘竹簽，灌辣椒水，上電刑，但是宮齊不同意。他說咱們不成了渣滓洞白公館的國民黨反動派嗎？

女俘虜一頭短發(fā)，青春的臉龐被一層神圣的悲劇光輝所籠罩，簡直跟電影里的圣女貞德一樣。盡管挨了打，嘴角淌著鮮血，她還是不斷奚落對手：你們不就這點本事嗎？來呀，試試看吧……紅衛(wèi)兵是鋼鐵鑄成的。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你們可以折磨我的肉體，但是你們休想改變我的信仰！

我相信此類“文革”故事早已泛濫成災(zāi)，我惟一關(guān)心的問題是，女俘虜與后來的境外暴動分子宮齊的個人命運有何聯(lián)系。我問他：那么你殺了她？一時沖動？殺人滅口？

老鄧搖搖頭說：我們并不想讓她死，但是我們一定要打敗她。

宮齊想出一個惡毒主意，他們將俘虜衣服剝光，然后推上樓頂去展覽示眾。當遮掩女孩子美麗身體的衣服一層層剝落下來，男孩子們的眼睛一下子全都睜不開了。他們都不由得瞇縫起眼睛來，好像他們面前是一輪太陽，他們的眼睛都被太陽射出來的光芒給刺疼了。

我小心地問：你……把她推下樓？

老鄧說：不，她自己跳下去了?！　?/p>

1968年春天，紅衛(wèi)兵戰(zhàn)士宮齊插隊邊疆當了知青。1969年初春，城里傳來“一打三反”的風聲，下鄉(xiāng)知青宮齊隨即神秘消失，而另一個金三角游擊隊員宮齊卻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