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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壽春 20(6)

福壽春 作者:李師江


   常氏聽了,哎喲哎喲地咋舌。阿法媳婦這事很多人都知道,惟常氏少出來閑叨,是不知的,不由驚道:“哎喲,那沒有人去抓她回來呀!”安慶嫂把天井下泔水缸表面的稀水舀掉,底下有料的舀到桶里,回道:“誰能抓呀,誰又知道她躲哪里去了?自認倒霉吧,便是把她抓回來,錢讓她吃了,也沒處賠!”安伍媳婦在石槽上洗衣,道:“說到抓,確實沒法,說出來倒也可笑。山頭大細兵也是卷了會款逃的,還是會頭呢,逃到縣里單石碑市場擺攤,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被開車的阿坤抓住,叫他賠錢也無錢,抓他回來也抓不得,兩人僵持在市場里,只不讓大細兵走。僵得久了,阿坤尿急,只去廁所片刻,大細兵便溜了,哪里有什么法子能討回錢的?!碑斚赂鲖D人將自己的稀奇見聞都閑聊了,才曉得倒會是今年的形勢:從鄰縣福安傳染過來,縣里的“日日會”資金大得可怕,多是流到賭場里,卷走幾十萬上百萬的大有人在,自然鄉(xiāng)村里數(shù)萬的不足為奇。只因自古以來做會完全是靠熟人的誠信支撐,除此之外別無約束,到了這年頭人心浮動,有了錢財什么都可以放在腦后,又怎么會不倒呢!
  
  當下常氏放棄了做會籌錢的念頭。又想借利錢給細春做本,去問高利貸李懷祖。恰李懷祖不在家,倒是李安秋的媳婦在門前水龍頭洗菜,便問道:“妹子,你緣何住在這里?”李安秋媳婦道:“我公公老喝醉酒,罵人甚是難聽,我們跟他合不來,便借住李懷祖家了?!背J系溃骸翱梢猓俊崩畎睬锵眿D道:“這倒沒有,要租,我們哪付得起!”常氏道:“李懷祖倒對你們好,原來向他要一間給三春住,硬是要我租金?!崩畎睬锵眿D道:“說是沒有租金,其實也有的,這厝里水電費全是我家來付——李懷祖他煮什么全用電鍋,一個月恐怕要給他墊一二十塊電費。我們已經(jīng)墊不起了,安秋正在尋住處,要搬走的?!背J系溃骸半y怪,他算得精不會讓人白占便宜的??芍老蛩桢X利息是多少?”李安秋媳婦道:“這我倒是曉得一二,來這里找他的莫不是來借利錢的:五百以下的五厘,五百以上的一律三厘?!背J系溃骸鞍?,這么高,可確定?”李安秋媳婦道:“我是看來借的人多了,才知道的。凡不是急著用錢的人,都不會用這么高的利錢。”當下常氏被利息嚇倒,回家后將此事暫且擱下,另做打算。
  
  功夫不負有心人,又知道細春姑父的單位里老師有利錢借,兩厘的利,需要擔保。原來這年頭,都是手頭上有些錢的人犯愁,吃銀行的利息頂不上貶值,做會又風險太大,只好做些利錢保值。常氏便抻頭去借了,姑父倒是明理,道:“借錢倒也容易,卻不是由你老人家來借,你有什么償還能力?須得叫細春來,寫了字據(jù),說了規(guī)矩,我才敢擔保。”常氏道:“正是,我倒不知縣里借錢是這規(guī)矩?!惫酶傅溃骸斑@樣做有法律依據(jù)的,將來有個長短可以讓法律解決,鄉(xiāng)下人那種胡來的不成體統(tǒng)?!背J媳阕尲毚鹤约簛斫琛=枇宋迩K錢,要把利頭、擔保、償還細則一一寫清楚,細春只讀過小學,學的幾個字早忘到爪哇島去了,寫了半天,只一張一張地將那紙撕去重寫。姑父道:“不成不成,若是這樣,便是寫到天黑也寫不完,我代你寫了,一句一句你可要認清?!北闾嬷鴮懥?,讓細春簽名,細春歪歪扭扭簽上,拿了五千塊錢興沖沖回來,不提。
  
  后又從美葉那里借了兩千,不要利息的,也不說是哪里借的。她跟父母續(xù)親之后,一心想要討好——后來才知,利錢是她自己付的。細春道:“若能湊圓一萬塊,才像做事業(yè)的?!背J弦蚕朐偬婕毚簻愋?,聽到一個消息,道是慈富媳婦回來了,大家已去她家討錢幾日了,常氏也想去碰碰運氣。原來,兩年前,常氏曾想加一場會,想給三春做老婆本,讓他安分去養(yǎng)家。那會頭是慈富媳婦,卻不料這個女人會賭博,也是自己做了手腳,既做會頭又暗做會腳,只標了七、八次會,便露出馬腳,會就倒了。眾人知這個會頭是軟頭,齊來要錢。慈富媳婦趕緊跑縣里去,躲了一兩個月,又呆不住,又跑回家去——家里被人踏破了門檻。常氏去討了幾次錢,均無果,那慈富媳婦跟神一般被人求著,又跟畜生一般被人罵著,只是一味可憐巴巴,要也不成,打也不成,逼死她也不成——大多數(shù)人能要一點的是一點,要不來錢的也都死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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