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福壽春 19(1)

福壽春 作者:李師江


   雨瓢潑地下,天地間只剩下一片濕漉漉的蒼茫。細春打開窗戶往外看,成片的池塘全被雨遮住,近處的還能看見一點水光,遠處的就和雨渾然一體了。一陣劇烈的海風帶來雨箭橫掃過來,差點把探出的腦袋給擰了,細春趕忙縮回來,對阿扁道:“沒法出去,等雨過了再看?!卑⒈獾溃骸盁o事無事,繼續(xù)喝酒?!眱扇擞掷^續(xù)喝,每喝完一瓶,就把瓶子摞在堆成一個小山的空瓶子堆上。先是邊喝酒邊玩二十一點,后來玩不動了,兩人靠著床就睡了。這下雨天頗為涼爽,兩人都喝得紅到脖子了,扯著小床單蓋了肚皮,睡到天昏地暗去了。
  
  這一年養(yǎng)池,倒沒有遇到魚蝦瘟病,卻是遭到嚴重的連天暴雨。全村統(tǒng)計大概有十來家的塘堤崩潰,最大損失到顆粒無收。那海水養(yǎng)池,雖然一養(yǎng)就是上百上千畝,但為了防止疫病交叉感染,便于管理,基本上都以十五畝為一個池子。但筑堤壩的是軟土,一年一筑,極不結(jié)實,碰到這種連續(xù)數(shù)天暴雨,堤壩已經(jīng)多處癱軟,加上水位上漲,隨即轟然決口了。第二日,細春和阿扁醒來,數(shù)個池塘都有一段段的塌方,海浪拋進池塘,轟然澎湃,引得塘里的青魚興奮異常,躍起數(shù)米,與浪頭逐高。酒醒處,兩人魂飛魄散,腳下是陷腳軟泥,眼前茫茫一片海塘,便是千手觀音,也無回旋挽救的余地。此刻,人在大自然面前,只覺得渺小得很,當下跑到主樓打了電話,把險情告知上面,便沒了魂似的往馬路上攔了一輛三輪摩托車,往家里跑。
  
  常氏猛見得細春跟落湯雞似的跑進來,嘴巴發(fā)白,渾身哆嗦,忙問究竟。細春牙齒磕碰著,一時也說不上來,倒是眼淚滾滾而下了——原來是堤壩塌了怕自己負不起責任。倒是李福仁冷靜,道:“你莫問了,燒湯讓他洗了,再泡姜湯給他吃要緊?!碑斚录毚翰料锤蓛?,暖了身子,邊把來龍去脈說了,躲到樓上蒙頭睡去。
  
  待常氏煮了兩個紅棗雞蛋送上去與他吃,吃了兩口又吃不下,內(nèi)心惶恐不已。常氏勸道:“你莫怕,老天要塌池你有什么辦法,若有人要怪你,有為娘的頂著,他不敢拿你怎樣的?!币蜻B天下雨,李福仁也沒去干活,在家悠閑著,也上來聽事,插嘴道:“當年我給地主放牛,有一頭牛摔下了巖壁,我也是這么慌慌張張地跑回來,這時候都想要爹娘庇護哩!”細春道:“后來呢?”李福仁道:“后來能怎么樣?窮人家怎么能賠得起牛,也是爹娘去求了,那地主也是好心人,也不為難,只要我繼續(xù)給他放牛就是。”又道:“上次我去你們池里看了,到處是酒瓶子,看得我心疼,那一年得喝多少酒,喝得太兇,難保不出事的?!奔毚旱溃骸澳浅乩锸裁炊紱]有,不喝酒打牌,過不了日子的?!背J相恋溃骸澳隳f兒子了,讓他安心歇息?!庇值溃骸按胰ゴ蚵犃?,有甚麻煩你爹和我來處置?!奔毚涸诘飳捨肯?,心神安定下來,吃了東西。又因淋了雨,嗓子也啞了,有些感冒的癥狀,被常氏察覺,常氏又去診所給他拿了藥片,取了開水,讓他立即服下不提。
  
  晚間,踅到前廳安伍家來,見安伍媳婦正在洗碗,便問道:“安伍沒有回來?”安伍媳婦道:“去池里了,說是池爆了,趕下去看了?!庇謫枺骸昂盟瓶匆娂毚旱够貋砹??”常氏道:“他在下面淋了雨,都病了,正打發(fā)他臥床睡去。那池爆了,要緊么?”安伍媳婦道:“不知爆到什么程度,待他回來便知!”常氏道:“正是,老天不長眼。細春他雖病了,卻還掛念著池里,我倒是跟他說你一個人急也無用的,池是大家的,該如何補救大家去補救?!卑参橄眿D道:“他們?nèi)硕稼s下去了,你讓細春休息哩,也不差他一個!”當下常氏也沒探聽個消息出來。晚間李福仁在街邊逛了一圈,在店頭聽得好多家魚塘都爆了,成了村里的頭條新聞,又都感嘆這經(jīng)年不遇的大暴雨。
  
  次日,三春卻幽靈一般地回了——向來都是在外邊混得不好,或者有求于家的時候,他跟狗似的搖著尾巴回來。這一條規(guī)律靈驗至極,以致一到家,常氏便憂心,李福仁便惱怒。雖如此,卻還是一副神氣活現(xiàn)的樣子,見細春也在家,便跟細春要了煙抽,又問了究竟,道:“池爆了算什么呀,若有人來找你算賬,你便讓他來找我,誰看池沒有失誤的。”李福仁卻怕他瘋狗亂咬人,道:“你莫管細春的事,自己屁股擦干凈,別再麻煩家人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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