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并沒有讓陳星和張紅旗熟悉起來。
派出所之夜以后的半個多月,兩個痞子學生都沒在學校露面。派出所讓學校來領人,校方立刻把這樁事情通知了他們的家長。班主任還沒有來,兩個怒氣沖天的父親已經趕到了。
當晚,小北一聽到外面?zhèn)鱽黻P車門的聲音,兩條腿就打哆嗦了。只有暴怒的部隊干部才會關門關得像定音鼓。他父親推門進來,還沒等警察說話,已經跨到近前,飛起一腳,踢到小北的肚子上。小北剛一彎腰,迎面又吃了一記直拳,腦袋撞到墻上。
然后小北的父親就抽出了板兒帶。他這個級別的軍官已經不需要系武裝帶了,這東西是專門為兒子預備的。板兒帶揚起來,打下去,發(fā)出口當口當?shù)穆曇簦驗槭怯勉~頭來打腦袋。
警察嚇壞了,上來拉扯著說:“干嘛打人?干嘛打人?”
小北的父親怒目圓睜:“我打我兒子,你管得著嗎?他下次惹事你們不抓,我就不打他了!”
他理直氣壯的神氣,更主要還是那身筆挺的將校呢軍裝把警察唬住了。警察居然眼睜睜地看著他打。小北被打得頭破血流,半張臉都紅了,剛開始還嗷嗷叫,后來他父親說:“叫什么?讓外人看笑話嗎?”小北看看警察,就不叫了。而他父親打得更狠了。
后來,外面又跑進來一個年輕的軍人,這是小北父親的司機。司機死命拽著武裝帶,對小北說:“還不快上車!”
小北一聲不吭地跑出去,鉆進一輛奧迪車。這下就剩陳星一個人了。警察又打開了收音機:“你再聽一會兒吧!”
過了很久,陳星的父親才來了。他是個戴眼鏡的中年人,很冷靜地問了情況,辦好了手續(xù),便一言不發(fā)地走了出去。陳星對警察說了聲再見,這才一瘸一拐地跟著父親頹唐的背影走了。
父親文質彬彬地把陳星接回了家,讓他坐在桌上,然后走進了廚房。但他沒有拿來吃的,而是拎出了一只高壓鍋蓋。他像女子網球運動員那樣雙手握著鍋蓋柄,對著陳星背部瞄了一下,又瞄了一下,然后掄圓了,“呼”地一聲拍下去。陳星的脖子下意識地一緊,但卻沒有躲閃。
而鍋蓋在空中劃了一個弧線,即將接觸到陳星突起的肩胛骨時,也猛然停住了。陳星感到一股灼熱的風從后脖頸子向前涌來——其間裹挾著濃郁的肉香。
然后,父親嘆了口氣,把鍋蓋放到桌上,轉身又進了廚房。再出來的時候,他端了一碗紅燒肉,摔在陳星面前說:“邊吃邊反省吧!”
等到陳星和小北回到學校,班主任老師立刻通知他們:“中午到操場開大會。”
小北說:“開什么會?”
班主任說:“當然是批判大會了?!?/p>
這個會開得很有效果。負責音響的校工是一個很詼諧的人,陳星和小北走上臺的時候,他居然播放了一首運動員進行曲。在雄壯的音樂聲中,兩個痞子學生走得意氣風發(fā),就連陳星的瘸腿都瘸得很有力。可惜還沒有走兩步,音樂立刻被卡掉了。
在運動員進行曲的感召下,小北也煥發(fā)了娛樂大眾的精神。他走到舞臺中央,撅起屁股,兩只手高高地向后揚起,做了一個噴氣式:“這個認罪態(tài)度誠懇么?”
紅旗下的果兒校長向全校宣布了給他們記大過處分一次的決定。擴音喇叭響徹耳邊的時候,陳星一直踮著腳,往下眺望。他在找誰呢?小北循著他的目光,發(fā)現(xiàn)他找的是張紅旗。張紅旗站在女生隊伍的中間,很平靜地聽著處分決定,連馬尾辮都沒有晃動一下,好像她和這件事全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