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禮拜天爸爸媽媽要來看我們。

老公說，要不出去吃吧。

我說還是自己燒吧，都是家里人。

喜來在旁邊點頭說：“飯店的菜有好多味精，小朋友吃了腦子要笨掉的?！?/p>

真不知道又是誰告訴她的。

“不過媽媽燒菜真不好吃。”喜寶說。

我說：“媽媽去買排骨，外婆來了燒糖醋小排給你們吃。”

“好的，好的?！毙『⒆觽冮_心了。

我去菜場買菜，半路上接到一個電話。

是高中同學(xué)周彬，他兒子要上幼兒園了，打聽一下具體情況。

周彬說：“我家對口的幼兒園和你家喜寶上的是一個牌子的，你家上的是二分部，我家是三分部。你覺得怎么樣啊，聽說有藝術(shù)課的？”

“還好吧?！蔽蚁肓讼胝f，“里面有教畫畫，不過我家喜寶不太喜歡畫畫。”

“如果不怎么樣，我就把我兒子的戶口遷到丈母娘家去，她家對口的幼兒園是雙語的，聽講很好的，就是學(xué)費貴點兒。”

“你自己看吧。”我說。其實喜寶上這家幼兒園，原因就是離家近，接送方便。什么藝術(shù)雙語的，我還真沒考慮過那么多。

這大概，就是生一個和兩個的區(qū)別了。

周彬又說：“哦，忘了問你，你知道嗎，李穎的老公，昏迷了！”

“??？”我吃了一驚，“怎么會?。俊?/p>

“就在我們醫(yī)院，好像是結(jié)婚那天酒喝得太多，第二天就腦溢血了！直接從賓館送進來的，李穎都快哭死了！”

回到家，爸媽已經(jīng)來了。

我把李穎的事情講了，大家都一陣欷歔。

我說：“你們講我要不要去看看？”

我媽講：“是蠻可憐的，不過人家都沒告訴你，你去好不好??？”

老公也說：“是啊，說不定李穎不太想讓人家知道，否則你們關(guān)系這么好也不講？再說，你去了也幫不了什么忙?！?/p>

我點點頭。

這時候喜寶拎著小丑，喜來正把爸媽帶來的芝麻糖喂給它吃。

我看一眼小丑，它也看著我。

第二天，小丑對我說：“媽媽，你是不是很擔(dān)心你同學(xué)啊?！?/p>

我沒接話，不知為什么，我又想起了那雙讓我頭皮發(fā)涼的紅皮鞋，心里的感覺很怪。

或者，這些只是巧合，我想。又想，李穎的命，真是蠻苦的。

一個多月后，李穎打電話給我，將事情大概說了。聲音聽上去比較憔悴。

她老公已經(jīng)出院了，但半邊身體癱瘓了。

李穎說：“美娜，我們見個面吧?！?/p>

我們約在肯德基見面。

我進去的時候，李穎坐在兒童樂園旁邊的位子上，臉色很差。

一群小孩在旁邊玩得很瘋。我走過去說：“要不換個地方坐，這里太吵了?！?/p>

李穎搖搖頭：“就這里吧，比較有人氣?！?/p>

我看著她，覺得她憔悴了好多。

李穎說：“現(xiàn)在他們家，背地里都怪我那晚沒照顧好他，話講得很難聽。我老公的脾氣也變得很怪，老是挑我的錯。今天又吵架了，我就跑出來了?！?/p>

我同情地拍拍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李穎說：“美娜，你說，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李穎真的比較倒霉。

讀大學(xué)的時候，李穎交的第一個男朋友，被車撞死了。

這件事讓李穎傷心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去年，遇到現(xiàn)在這個老公，才有了重新來過的念頭。

這個老公，雖然比李穎大了將近一輪，但對她非常好，經(jīng)濟條件也不錯，我們所有的朋友，都替李穎開心。

誰知道，又遇到這樣的事。

李穎說：“有時候我想想，真想自殺。”

我忙說：“你千萬不要這樣想，你爸媽就你一個女兒，你不管他們啦！”

李穎說：“說到我爸爸媽媽，倒跟我提過叫我離婚的事?！?/p>

“是嗎？”我很驚訝，李穎的父母是十分傳統(tǒng)的人。

“倒不是因為他癱瘓了，醫(yī)生說通過理療鍛煉，還可以恢復(fù)一部分機能?！崩罘f解釋說，“主要是他的態(tài)度，上次我爸媽來看我，我們正在吵架，他講的話很傷人，我媽媽去勸，他連我媽媽都罵了，還亂扔?xùn)|西。我媽說，這種日子不是人過的?！?/p>

我點點頭，說：“你媽媽講的也有道理。我覺得，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p>

李穎說：“是，我這段時間，天天都很累，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p>

晚上吃飯時，兩個小孩又在飯桌上吵吵鬧鬧。

我一下子放下了筷子。

老公以為我生氣了，拍拍臺子說：“快好好吃飯，看媽媽又要說你們了。”

我笑起來，說：“老公，我覺得我們一家，真是蠻幸福的?！?/p>

老公看著我，愣了下，笑了說：“哦，是啊?！?/p>

喜來對喜寶說：“咦，我汗毛都豎起來了！”

喜寶裝腔作勢地身體發(fā)抖：“是呀是呀，我快要冷死了！”

晚上我和老公很熱情地做了一次愛。

老公說：“你今天怎么啦？”

我說：“幸福來之不易，我只是覺得要好好珍惜。”

老公笑說：“嗯，不過幸福的前提是物質(zhì)基礎(chǔ)，以后我要多賺點兒錢才好?！?/p>

我抬頭看他，老公說：“我可能要換單位?！?/p>

我問：“換去哪兒？”

老公說：“我的一個客戶想挖我去，不過，現(xiàn)在公司可能想升我，不一定會放我，我還沒想好?！?/p>

我說：“你什么時候那么吃香了呀？”

老公說：“你才知道呀！你老公可一直都是很搶手的！”

【4】

半夜。

老公睡著了，我站在陽臺上吹吹風(fēng)。

小丑說：“媽媽，你還不睡啊?！?/p>

我說：“我今天見過李穎了，覺得她很可憐，可又沒辦法幫她。想想，我真比她幸福多了。”

小丑說：“那是媽媽前輩子做了很多好事。”

我問小丑：“那李穎這么倒霉，是因為她前輩子做了很多壞事？”

小丑搖搖頭：“這個我說不好?！?/p>

我嘆口氣：“就算她上輩子是個壞人，這輩子她又不知道?！?/p>

小丑想了想說：“媽媽如果真的想幫她，可以找個靈媒幫她看看，說不定可以改改運?！?/p>

我說：“改運？運氣可以改的嗎？”

小丑的腦袋歪一下，說：“那要找有本事的靈媒看看才能知道。”

我問：“靈媒？這要到哪里去找？”

小丑想想說：“城市里不好找，媽媽真想找，或者，我們可以上網(wǎng)查查。”

老公新買了臺筆記本電腦，這兩個月，小丑又迷上網(wǎng)絡(luò)了。

沒想到真的找到了，還真不少，有一家本市的，現(xiàn)在正在搞促銷活動，前38名顧客可以打?qū)φ邸?/p>

我遲疑地看著小丑，問：“做這種生意的還上網(wǎng)做廣告？是不是騙子??？”

小丑說：“那媽媽就不要去了吧?！?/p>

我想想說：“要不我先去偵察下，大白天的，也不能有什么事吧。”

小丑說：“那我和媽媽一起去?！?/p>

第二天我把小丑放在大背包里，去找那個靈媒。

地點在市中心的老房子里，樓下是一家賣菜肉包子的鋪面，排了長長一條龍的人買包子。

還好是在市中心，如果是很偏僻的地方，我就真不敢去了。

上樓前，我打了個手機到網(wǎng)上留下的聯(lián)絡(luò)電話，接電話的是個女人。

我說了遍地址，說我到樓下了。

女人說：“上來吧。三樓?！?/p>

這就是很普通的老樓房，一梯好幾戶。老房子，在白天，光線也比較暗。

我一個個門牌找過去，終于找到了305。鐵門上掛了個牌子：營業(yè)中。

我正要敲門，門倒開了，一個中年女人咬著包子，打量了下我，問：“是你打的電話？”

我點點頭。

“進來吧?！?/p>

房間里熏著衛(wèi)生香，我四處瞄了瞄，沒什么特別。

“坐吧。”女人端了一杯開水出來說，“里面還有個顧客，你先等一會兒?！?/p>

我坐下來，無聊地翻翻報紙。

女人坐在我對面結(jié)毛線，我看看半掩的房間門問：“還要多久??？”

“很快很快?！迸祟^也不抬地回答。

我忽然覺得有點危險，心里想沒人知道我到這里來，要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辦。

我站起來，說：“我還有事，等不了了，要先走了。”

女人看看我，站起來拉開大門。

我正要走，里面的門開了，一個打扮摩登的老太婆走出來，看看我，對女人說：“我先走了?！?/p>

女人笑笑說：“好，走好。歡迎再來。”

然后對我說：“現(xiàn)在空了，你還要問嗎？”

我想了想，說：“好吧，不過，就在廳里吧。還有，價格，怎么算？”

女人說：“那要看你問什么?！?/p>

“我，”我思索了下，說，“我想算個命。”

“算命全套180，打五折?！?/p>

“這么貴？”我吃了一驚，說，“路上擺攤算命的，才5塊錢?！?/p>

“嗤——”女人笑了笑，有些看不起我似的說，“那你去找擺攤的算吧。”

被她這樣看，我心里很不舒服，看了一眼女人，我說：“你開這么高的價格，誰曉得算得準不準？我先咨詢下可以吧。咨詢要多少錢？”

“10塊?！迸苏f了句，又朝房間里叫了一聲，“阿毛，出來，來了一個咨詢的。”然后坐下來繼續(xù)結(jié)毛線，不睬我了。

房間里窸窸窣窣的，走出來一個穿拖鞋的小青年，也就20歲出頭的樣子，穿了件皺巴巴的襯衫，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懷里抱著一只草貓。

女人說：“你怎么又抱著這只死貓，也不嫌臟。”

小青年不睬女人，坐在我面前，說：“你好，要咨詢什么？”

這一刻我想，這副樣子怎么看都像騙子。浪費我10塊錢。

我隨口編道：“我本來是想算命的，不過你們開價太高了。我就想咨詢下小孩子讀書問題?！?/p>

“哦。那你是要幫你哪一個小孩問？”

我一呆：“??？”

“你是要問你女兒，還是問你兒子的？”小青年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我有兩個小孩？”

小青年說：“這個不在你咨詢的范圍里。想知道，加20塊?！?/p>

我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小看他了。

我決定再試探下，說：“我算我女兒的?！?/p>

“好。把她的生辰八字寫下來?！彼噶酥缸郎系募埞P。

我想了想，把喜寶的生日寫下來。

小青年拿過去看，手指掐算著。

“怎么樣？”我問。

“說實話，這個小孩，讀書一般?！?/p>

“哦?！?/p>

“不努力的話，不一定考得上大學(xué)。”

“哦?！?/p>

“不過，讀書不好不是她最大的問題?！?/p>

“什么意思？”

“你也難得來一趟，我認為，這個問題關(guān)系到這個小孩的終身幸福，你加10塊，我告訴你?！?/p>

我想了下，決定再犧牲10塊錢，點頭同意。

“這個小孩子，是個男命，如果真是你女兒，長大恐怕要變成同性戀?！毙∏嗄暾f得很認真，“我不是唬你的。不過這個是可以化解的，只是有點麻煩，要再加錢?！?/p>

我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搖搖手，說：“不了，不用化解?！?/p>

女人斜了眼睛看了我一眼，繼續(xù)結(jié)毛線。

我止住笑，說：“對不起，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真的有點好笑?！?/p>

“沒關(guān)系?！毙∏嗄晷πΓ瑩崮χ鴳牙锏呢堖?。

我在包里找20塊零錢。

這時候，本來一直溫順的貓忽然一下子跳了過來，圍著我的腿齜著牙齒叫，尾巴豎起來，樣子很兇。

都說貓鼻子很靈，我想，這貓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我包里的小丑，于是我連忙把拉鏈拉起來。

“死貓，發(fā)瘋啦！”女人走過來拎起了貓頭頸，把它扔進房間里，門一關(guān)。

我把錢給男青年。

他說了聲謝謝。

這個小青年雖然不帥，倒蠻有禮貌的。

我打算走了，他送到門口。

我最后問：“你這里，可以幫人改運嗎？”

他看了我一眼，說：“可以。不過貴一點兒?！?/p>

“多少錢？”

“350。”

“打折嗎？”

“老顧客打七折。”

回家后，我問小丑：“那只貓是不是發(fā)現(xiàn)你了？”

小丑泡在水里，點點頭。

小丑說：“那只貓，也會說話。”

“是嗎？”我問。

小丑說：“我認識它。它比我還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