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笑了起來。
張楚突然看見炕上放著一個精致的小木頭匣子。“哎,這是什么玩意兒?”他說著一把拿過木頭匣子,隨手打開,露出里面的那支漂亮的勃朗寧?!鞍パ?!勃朗寧!陳怡,你快看看!”他拿著那支槍給陳怡看。
陳怡看了看,說:“好漂亮!”
張楚對陳怡說:“這槍好??!比利時的!又小又準,威力也大!”他轉向周衛(wèi)國,“衛(wèi)國,這槍是你剛弄來的吧?”
周衛(wèi)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胺呕厝?!”他的語氣很不友好。
張楚毫無察覺,仍然沉浸于對小手槍的喜愛之中,把槍拿在手里端詳,愛不釋手:“衛(wèi)國,我看啊,要不這槍就給陳怡吧!她用的那支槍早就不好使了,我看這槍就給她用最合適!陳怡你看看!”說著就把槍交到陳怡手上。
周衛(wèi)國“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一把搶回手槍:“不行!”
張楚看著他:“你……你還舍不得???”
“不行就不行!你們都給我出去!”周衛(wèi)國說著收起手槍,看也不看張楚、陳怡。
陳怡一下子愣住了。張楚也覺得莫名其妙:“哎,周衛(wèi)國,你吃了槍藥了你?怎么說翻臉就翻臉!”
陳怡拉拉他:“張楚,別說了!”
張楚氣憤地說:“陳怡,我們走!”
陳怡還有點猶豫,張楚起身一拉她,她只好和張楚一起走了出去。
張楚重重地關上房門,邊走邊說:“這個周衛(wèi)國,不就管他要支小手槍嗎?至于這樣嗎!?。 ?/p>
陳怡低頭冥想,沒有說話。
“狗脾氣!說翻臉就翻臉,剛打個小勝仗,就又不知道姓什么了!”
陳怡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這事不怨衛(wèi)國,是咱們說錯話了!”
張楚看著陳怡:“什么?咱們說錯話了?你說說咱們說錯什么話了??。烤湍憷献o著他!”
陳怡說:“咱們都忘了,今天是十二月十三日,也就是南京城淪陷的日子,幾年前的今天,他失去了他的未婚妻!就是小雨的表姐蕭雅!”
張楚頓時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陳怡沉默片刻后,嘆了一口氣:“我去看看他?!闭f著,走了回去。
周衛(wèi)國已經不在宿舍了。他來到了連部后的小山上。
殘陽如血,落霞滿天,將山谷染紅。
周衛(wèi)國站在山頂,仰天大吼,放聲大哭,狀若癲狂。良久,他才止住了哭聲,面朝南方重重地跪了下來,喊道:“弟兄們,你們能聽見我說話嗎?小雅,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弟兄們你們能聽見我說話嗎?小雅,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還記得孤零零留在這個世上的阿土豬嗎?”他喊完,喃喃念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v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崗?!?/p>
吟完這首詞,周衛(wèi)國已是淚流滿面。他沖著山谷大喊:“小雅!小雅……”
山谷中傳來了回音:小雅,小雅……
就在這時,一只手撫在了周衛(wèi)國的肩上,周衛(wèi)國回頭一看,是陳怡。
陳怡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遞過來一個酒壺。周衛(wèi)國愣了一下,接過來,喝了一大口,轉頭看向陳怡。
陳怡點了點頭。
周衛(wèi)國不再說話,端起酒壺狂飲起來!陳怡默默地坐在他的身邊。
良久,周衛(wèi)國開口說:“陳怡,對不起,剛才是我態(tài)度不好?!?/p>
陳怡點了點頭,沒說話。
周衛(wèi)國從懷里拿出那把勃朗寧,凝視著。
陳怡說:“我知道,這把槍里一定有著一個牽動你的故事。”
周衛(wèi)國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當年南京城淪陷時,我眼睜睜看著蕭雅--我的未婚妻,在我面前舉槍自盡!她離我是那么近,我卻無法救她!她自盡時,用的是我送給她的一把勃朗寧,跟這把一模一樣?!?/p>
陳怡心中一驚,看向周衛(wèi)國手里的小勃朗寧,頓時明白了。
周衛(wèi)國神情悲憤地說:“我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我還算什么男人?”說完,痛苦地低下頭。
陳怡從周衛(wèi)國手中拿過手槍:“你聽說過拿破侖和約瑟芬的故事嗎?”
周衛(wèi)國搖了搖頭。
“拿破侖送給約瑟芬的新婚禮物,是一個涂有琺瑯的胸章,胸章上雕刻著兩個詞“To Destiny”!
周衛(wèi)國喃喃地重復:“To Destiny!To Destiny!宿命--”
陳怡咬了一下嘴唇:“是的,宿命!我們的再次相遇本身就是宿命!”說完,轉身跑了。
周衛(wèi)國呆呆地望著陳怡的背影,內心一陣翻江倒海,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