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響,略帶金屬聲,巴掌般大小的鐵鎖被班長打開了。
“唿啦!”一聲,大拇指頭般粗細的鐵門栓被班長拉開了。
“嘰兒——”鐵門被班長拉開了。估計門合頁長時間沒上過油,聲音死難聽。
“進去??!”站在門旁的班長把頭沖里面一擺,厲聲命令我。
“嗯?……”我略微遲疑了一下,眼光從班長威嚴的臉上滑進面前昏暗的監(jiān)號里,伸長了脖子想看看新環(huán)境是什么樣。
“進去?。?!”聲音更嚴厲了。同時“嘩啦”一聲,腰眼上重重地挨了一鑰匙板,疼得我咧著嘴“哎喲”了一聲。伴隨著哎喲聲,我立即明白了聽到命令時不積極執(zhí)行的后果,這規(guī)矩即使換了環(huán)境也不能改變,于是我馬上就像一只受驚嚇的小老鼠那樣竄進了監(jiān)號里。如果只看我餓得瘦骨嶙峋的樣子,估計誰都想不到我的身手會那么矯健,動作會那么敏捷。這要歸功于分局的班長們,是他們把我訓練成這樣的。軍人講究行動軍事化,對我們更嚴格。
在分局看守所里關了三個多月,“無產階級專政”的“憶苦飯”把我餓得像癌細胞大面積擴散了六個月以上的遛街狗那樣苗條。“同號” 們說我身上有“三快”:屁股比錐子快,脊梁骨比刀子快,臥倒比爬起來快。還說我的脊梁骨一節(jié)一節(jié)凸凹得像冰糖葫蘆。外面一層皮,里面像冰糖葫蘆的脊梁骨被串著二十多把銅鑰匙的厚鐵板使勁拍了一下,想想那是什么滋味吧。
從分局看守所轉到了市公安局看守所,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規(guī)模大得太多了,就像把你突然從幼兒園拉出來送進了大學里似的。分局看守所監(jiān)號的鑰匙只有可憐巴巴的兩把:一把開男號,一把開女號;而市局看守所光監(jiān)號的鑰匙就有二十多把。分局看守所的兩把鑰匙是用臟兮兮的一小段細麻繩拴在一起的,而市局看守所的二十多把鑰匙則是用鐵絲串在一個鐵板上的。那鐵板約一尺多長,四指寬,管鑰匙的班長總愛背著手掂著它,而且總愛晃蕩著讓它發(fā)出嘩啦嘩啦的金屬聲。時間長了,我們就在背后叫他鑰匙板。他是唯一的一個沒因身體條件得到綽號的班長;而別的班長的綽號都是因自己的形象而獲名,例如疙瘩臉、綠豆眼、大齙牙等。
進市局看守所一兩天后你就能熟悉鑰匙們各種不同的嘩啦聲:如果由遠及近的嘩啦嘩啦聲是在特定的時間里響起的,“該喂腦袋了”或是 “該放茅了”的嘁嚓聲便會低聲響起來。“喂腦袋”就是開飯,“放茅”是上廁所,都是犯人期盼的事情。如果那由遠及近的嘩啦聲不是在我們犯人熟悉的時間里響起的,那就是又進新人了。如果在開飯或是放茅的時間里“嘩啦”的一聲特別重,一般還伴有嚴厲的訓斥聲和夸張的“哎喲”聲,那就是拿鑰匙的班長看著某個犯人的行為不合他的意,手里的鑰匙板又砸在那犯人的后腰或是腦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