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沒鎖,她坐在沙發(fā)上,還是他出門時的那個姿勢,困得睜不開眼了似的。見他回來,也沒半點意外的表情,她極少問些讓人不好回答的問題,比方“你怎么又回來了”,只懶懶歡呼:“真好,正攢不出力氣走回臥室呢?!倍未杀疬@只懶狐貍進去,順理成章地擁她入眠。
這晚連翹卻從夢中驚醒,滿頭冷汗。喃喃說夢,夢里有個小女孩兒,梳著童花頭,臉看不清,伸著臟兮兮的手向她討錢。她很害怕,轉身就跑,那孩子在后面追,怎么也甩不掉,于是彎腰抓了一把沙子對著她的臉揚去。那孩子迷了眼睛,疼得大哭,她也嚇哭了,然后就醒來。說罷驚魂未定地重復:“像恐怖片一樣,嚇死我了……”
段瓷完全聽不出驚悚點在哪兒,反而感到很好笑,可是她認真地講述自己所謂的恐怖夢境時,所流露出的表情不常見地惹人生憐。使勁兒把她裹在懷里,他滿足地輕喟一聲,撫著她冰涼的手臂哄道:“這是好夢,小女孩表示貴人,你還撒腿就跑。傻丫頭。”
連翹一怔:“可她朝我要錢啊。我沒錢,當然得跑?!?
他終于忍不住大笑:“沒錢就不給唄,跑什么?還往人臉上揚沙子?!?
連翹著急地辯道:“因為甩不掉,要不然也不會那樣對一個小孩兒。”臉從他胸口抬起,她問道:“人受到威脅的時候,總會做出一些自己也覺得殘忍的事吧?”
一雙眼睛望過來,等待答案。她嚴肅的神態(tài)讓段瓷涌起莫名不安,手掌覆上她繃緊的臉,拇指輕擦去她鼻尖上的細汗,清楚地告訴她:“只是個夢。”
連翹長吁口氣:“知道?!眽羰羌俚模瑝衾锏那榫昂拖敕ㄔ诂F(xiàn)實中都覺得不可思議,可是感覺卻非常真。害怕,以及被威脅到的感覺,非常真實。
為什么會做這種夢?段瓷想問,可她蜷縮于他懷里的姿勢,并沒有交談的欲望,似乎他的價值就僅止于這個懷抱。
悵悵失落了好一會兒,意外地,她抬頭看他,動作很輕?!岸未桑阕鰤魡??”
輝煌的事業(yè),健康的家人和知己伙伴,以及可挽手一生的女友,還有像她一樣甘做調劑的女人趨之若鶩,讓人不由得懷疑他是否還有夢可做。
不想他毫不猶豫地點頭:“經常。”他說,“而且還是同樣的夢。類似于走一條路,那路懸在空中的,我前面走,它后面塌,走得越快它塌得越快,我不敢停,后來就瘋跑,一直到跑醒。”
這是在別人口中無論如何聽不到的,連翹沒想過那么強勢的人會被這樣的夢境困擾,一時言語無措。
手掌抵著的胸膛忽然微微震蕩,他笑著低頭親吻她的發(fā)頂:“比你夢著的可怕吧?掉下去粉身碎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