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桃樂絲

　　一

　　“銘嘉，銘嘉?！?/p>

　　寬敞的教室灑下一片明晃晃日光。

　　數(shù)十青澀少年伏案奮筆疾書。面前是白花花試卷。已是期中考試最后一門——物理，這次考試對接下來的高三分班猶為重要，班級前二十名可以順利踏進高三尖子班門檻。班主任背著手面色嚴峻，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聲聲壓抑。

　　題目有些難度，許多人的眉開始蹙起。程銘嘉卻依然氣定神閑。十六年來沒有任何考試可以難倒她，這次亦如是。

　　然而，她正檢查最后一遍之時，聽見了后排謝瑩瑩的輕聲呼喚。（圖16）

　　有些不悅的抬起頭，對上了好友那雙求助的大眼睛?，摤撉那闹噶酥傅厣?，那里躺著一只潔白紙團。

　　銘嘉躲開老師的嚴密視線撿起它。里面只一行字：“嘉嘉，選擇題答案給我，不然我完蛋了。”

　　女孩的手指有些僵硬，眉頭重重皺起。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課桌被前面的椅子輕輕搖晃，于是，她舉起了手。

　　“老師……”

　　以后許多年，這一句話如瘋狂生長在幾個人天空之上的黑色藤蔓，遮天蔽日。（圖17）

　　二

　　生活之于程銘嘉而言，一直是座獨木橋，濕而且滑，下面荊棘密布。

　　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階層，自小，就對這唯一小女兒寄予厚望。取名“程銘嘉”，其意昭然：成名，成家！

　　拿不到第一是要被打手板的。數(shù)學(xué)題做錯，晚飯也許就沒得吃。因而在院子里的孩子玩泥人捉迷藏的快樂時光里，空蕩蕩的大道上只有被夕陽拖出來的長長的影子，小小影子分外的寂寞，并且倔強。

　　直到高一，認識謝瑩瑩。

　　那是個簡單快樂的女孩，身上總帶著花露水味道。她徑自走過來，笑著拉起她的手：你叫銘嘉么？好有氣質(zhì)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樣，冰雪美人呢！

　　那一天，她從抽屜里翻出蒙了灰塵的小鏡子，仔細的梳了自己的頭發(fā)。雙眼閃亮，眉毛濃密，嘴唇纖巧紅潤。程銘嘉，原來你是這樣子的。她偷偷笑起來，原來我并沒有想象中那樣的丑陋古怪，是不是？

　　那一個春天的風(fēng)如此和煦，兩個少女拉著手在校園飛舞著花瓣的小徑上散步，笑聲若銀鈴回旋久不散去。銘嘉生日，瑩瑩送來一條粉色收腰緞帶連衣裙。幫銘嘉在洗手間換上，回到教室，所有的男孩全部都從書堆里抬起頭來，眼神灼燙。（圖18）

　　之后那些火熱的信箋銘嘉從來不拆開，手一揮交給瑩瑩處置。瑩瑩夸張地念：“哇，這個是三班的班草哦，那個是學(xué)校的一等優(yōu)生。嘉嘉你真的一點也沒有興趣么？”

　　銘嘉微笑：瑩瑩你要是喜歡，就讓給你啦！

　　瑩瑩吐舌頭：“早知道你眼光高，要到大學(xué)里面去找一個英俊瀟灑，才高八斗的……的……白驢王子！”

　　銘嘉笑得打跌，抓起課本來要打瑩瑩的臉，瑩瑩怪笑著躲開，惹得路人紛紛駐目。

　　那真是銘嘉生命里最好的時光，草長花開，所有記憶都鍍著朦朧的金色光暈，可惜為時不長。

　　三

　　媽媽到底是在衣柜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那條被包了幾層的粉色裙子。面色鐵青：“銘嘉，你坐下?！?/p>

　　父母都喚她銘嘉，不似瑩瑩叫的嘉嘉那般甜糯，反倒有一種疏離和威嚴。

　　“銘嘉，這裙子不便宜，哪來的？”

　　“……朋友送的?！?/p>

　　“什么朋友？”母親嚴厲審視，不依不饒。

　　“是我的好朋友，女孩子，叫做謝瑩瑩?！?/p>

　　“謝瑩瑩，這名字有點熟……”母親沉思良久，終于放銘嘉回房。

　　兩天后，父親嚴肅招銘嘉進房。他點了一根煙：“銘嘉，你的那個朋友，以后最好別經(jīng)常和她來往?！?/p>

　　“為什么？”

　　“唉……”父親表情復(fù)雜，“反正聽爸爸的話就是?！?/p>

　　為什么？銘嘉第一次和父母爭論，聲音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