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巧斗法,云遮煙霾

一、一箭雙雕

閥亂:韓復榘由一介武夫到亂世梟雄的傳奇 作者:野芒


  男女老少出了皇亭體育場,擁上西門大街,幾十支嗩吶嗚哩哇啦吹將起來,鑼鼓隊拉開架式把幾十面大鼓、大鑼敲得震天價響。

  旱船在前頭來回跑著開道兒,扮的幾只小獅子一溜兒跟頭翻得又飄又利落,幾個扮小黑驢的撒著歡兒連蹦加跳,牽驢的年輕人嘴里吆喝著,跟頭把式一串過去。扮作媒婆的爺們,臉上抹得花花綠綠,裝出扭扭捏捏姿態(tài),惹得眾人一片哄笑。緊跟后邊的是高蹺隊,男男女女扮了唐僧師徒、包青天及古時將相小姐丫環(huán)模樣,隨著鼓點兒搖搖擺擺。山東省政府的公務人員走在最后邊,每人手提一盞大紅燈籠,一溜兒紅彤彤的很是壯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擠在路兩邊看熱鬧,指指點點,不時高聲喝彩!

  冬天的晚間,風吹過來透心兒涼,可一路上依舊人山人海,歡天喜地。人們跟著隊伍過了普利門大街,上了二大馬路,又從緯二路進了進德會。

  一時,進德會廣場上聚了上萬人,扮玩的打了場子在中間表演起來,花炮響起,彩花兒在天上綻放開來。夜空中一片璀璨,眾人隨了響聲連聲叫好。

  這日正是民國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新生活運動提燈游行大會的第二天。

  山東經(jīng)過幾年治理,很有了一番新氣象,成了全國的模范省。韓復榘很是高興,到了年底便生出一個主意,在濟南城辦一個提燈游行大會,一來慶賀山東安寧和順,二來倡導新生活。昨日韓復榘親自出面,已是熱鬧了一日,今天便讓省黨部主任張葦村打頭兒。

  表演了一番,扮玩的歇下來,張葦村上臺去講過一通話后,眾人方又熱鬧起來。張葦村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累了,便出了人群,順著石子甬路向辦公室走去。護兵楊金彪跟在身后,走出一段路去,身后的歡呼聲遠了,這邊倒顯得有些寂靜。兩人一前一后走著,皮鞋落到地上,咔咔的很是響亮。

  孔雀亭到了,驀地就見一個人影兒從前邊一閃而過。

  張葦村嚇了一跳,停住了腳。楊金彪搶到前邊,粗了喉嚨喊道:"哪個?"兩人仔細撒摸了半晌,前邊卻沒了動靜,張葦村道:"該不是看花了眼吧?明明有個人影兒一晃不見了。"楊金彪道:"我也看著是呀。"兩人又走了幾步,幾聲嬌滴滴淺笑傳了過來。張葦村尋聲看去,只見前邊一個風騷背影,柳腰款擺,蓮步輕移,一直向西飄去。

  張葦村是個見了女人便邁不開腿的角色,看到前邊有個女人,心里便有些癢癢起來,對楊金彪埋怨道:"你怎么總是沉不住氣?一點兒動靜就大呼小叫,也不怕嚇著人,給我滾到后邊去!"楊金彪心領神會,往路邊一閃,張葦村腳下生風,直追過去。過了亭子,那女人卻不見了,張葦村有些著急,轉(zhuǎn)了幾圈四周撒摸,借著遠處的燈光,突然看到路邊小松林邊影影綽綽像那女人模樣。張葦村斷定這女子是風塵中人,頓時覺得渾身不到三兩肉,輕飄飄地飛了過去。

  來到跟前,看得清了,確實是那位女子背朝外站在一棵松樹旁邊,張葦村軟了嗓門兒,上前輕輕一拍女子的肩膀說:"這位小姐,一個人在這兒干嗎呀?"就在這時,只聽當?shù)囊宦晿岉懀砗蟮臈罱鸨氚パ揭宦?,一個跟頭倒在地上。接著三個人從樹叢中跳了出來。這三人都身穿大褂,頭戴氈帽,手里提著盒子槍。

  張葦村剛要喊,那女子猛一轉(zhuǎn)身,槍口已頂在了他的眉心。就在這時,半空里炸開一顆禮花彈,借著亮光,張葦村看得清楚,這是個男人!張葦村張嘴道:"你……"槍響了,張葦村仰面摔了出去。

  那四個人也不停留,一閃身進了小樹林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楊金彪醒了過來,張口喊時嗓子眼里卻發(fā)不出聲來,掙扎了半天掏出槍來,聚了渾身力氣,砰砰朝天開了兩槍??蛇@時遠處人聲喧嚷,花炮連連,哪里有人聽到?楊金彪呼呼喘了一會兒粗氣,咬著牙向進德會大門口爬去。

  掙扎了大半天,爬到了離大門口不遠的去處,看見有些人影兒活動,楊金彪方聚了全身力氣,喊道:"有刺客!"

  國民黨省黨部主任被殺,一時間天下震驚。

  蔣介石一連發(fā)過幾封電報,限韓復榘三個月拿獲兇手,蔣伯誠更是天天上門來催。眾人看到,韓復榘急得上樹爬墻,偵緝隊四處搜尋,警察滿街盤查,大街小巷貼滿了懸賞捉人的告示,整個濟南城鬧得雞飛狗跳。

  張葦村的尸首就停在濟南的住處。

  韓復榘剛進大門,便聽到張葦村的老婆劉錦文的哭叫聲:"我跟你說了幾百遍了,山東是個虎狼窩,讓你早早離了這里,可你就是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韓復榘鐵青著臉進了屋子,劉錦文只當沒看見他,依舊坐在地上邊哭邊數(shù)落:"可憐你對黨國忠心耿耿,倒這么不明不白讓人害了性命,誰給你做主呀?嗚嗚嗚。"韓復榘走上前去,向著張葦村的尸體鞠了三個躬,轉(zhuǎn)身對劉錦文道:"嫂夫人不要過分傷心,本主席一定給葦村報仇雪恨。"劉錦文哭道:"我就不信濟南碗口大小的地方,兇手能藏到哪兒去?"韓復榘聽出話里有刺,不動聲色地道:"嫂夫人放心,兇手逃不到天上去。"劉錦文還是哭個不停:"山東有幾個好人?只怕葦村白丟了性命……"韓復榘有些尷尬,呆呆地戳在當?shù)?。楊樹森從一旁搬過一把椅子,放到韓復榘的身后,說:"主席你坐。"韓復榘卻像沒聽見一樣,也在張葦村棺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呆了半晌,向著棺材開口道:"葦村兄啊,這事兒都怨我,都怨我啊。往日我跟你說過,最近有些不太平,要派給你一隊護兵,可你死活不要。這不?出了大事了,讓我怎么跟中央交代!怎么跟蔣委員長交代!又怎么跟山東交代呀!"說到這兒,韓復榘啪地一拍膝蓋道:"葦村兄呀,你死得慘呀,頭一天你還說要請我喝酒,可誰知……"說著,嗓門兒竟抖了起來。

  "葦村兄呀,你是個實在人呀!你剛來山東時,咱們是有些過節(jié),可誰家勺子沒碰過鍋沿呢?日久見人心,相處得長了,你也摸透了我,我也摸透了你。前頭劉珍年的事就是你給我報的信兒,這幾天,我正盤算著讓你干省府委員呢?誰知……"淚從腮幫子上直流了下來,韓復榘伸手抹了一把,又哭道:"葦村兄呀,你這一去,我覺得閃了大半呀……"韓復榘越說越痛,越哭聲兒越大。

  劉錦華本來疑心是韓復榘下的毒手,心口窩兒堵著一口怨氣,眼見韓復榘哭得真切,不像裝出來的樣子,自己也嗚嗚咽咽哭將起來,原先那份疑心減了大半。

  韓復榘高一聲低一聲地邊哭邊訴,臨了竟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連咳嗽起來。楊樹森忙上前捶背,小聲勸解。

  韓復榘眼淚鼻涕哭得更是傷心,劉錦華倒生出些感動來,招呼楊樹森把韓復榘架到椅子上坐了,勸道:"主席別哭壞了身子。"韓復榘還是哭個不住。

  劉錦華反勸道:"死人不能復生了,韓主席保重吧。"韓復榘又哭了一會兒,才收了聲抹著淚道:"我已布置好了,喪事就由濟南最有名的南大興操辦。要有八個童子打幡,一隊仙神引路,六十四人抬棺,另安排人抬花圈、打挽聯(lián)、舉雪柳。葦村不是平常人,喪事要辦得轟轟烈烈。"劉錦華說:"我替葦村謝謝主席。"韓復榘又道:"你與孩子的生活,由山東包著,我已將五萬元帶到了府上,請嫂夫人收下。葦村在時當著建國中學的董事長跟校長,我的意思把建國中學改名叫葦村中學,董事長校長都由你來當。"劉錦華又擦著淚說:"多謝主席關心!這些事往后再說,如今我只想快快抓住兇手,給葦村保仇。"韓復榘道:"這個請放心,要是抓不住兇手,我這主席也沒臉再當了。"劉錦華又道:"主席,難道就一點兒線索也沒有?"韓復榘沉吟了一下,蹲下身子說:"線索倒是有點兒,只是還沒證實,不好對外說,我只跟嫂夫人露一露。"劉錦華點頭。

  "兇手八成就在省黨部里。"劉錦華吃了一驚,搖起頭來,說:"這怎么可能呢?"韓復榘壓低了聲音說:"我得了信兒,葦村往日跟省黨部的一個人時??目呐雠?,葦村遇害之前,還與他爭過幾句。楊金彪臨死前留下話說,開槍的那個女人穿一件狍皮大衣,來這兒之前,有人向我報告,他們到賣狍皮大衣的鋪子查了,省黨部前不久有人從那兒買過一件……"劉錦華瞪大了眼睛,呆了半晌才道:"難道真是……"韓復榘說:"這事兒有了實打?qū)嵉淖C據(jù),捉了人犯,審完了才算水落石出。如今只有這么點影兒。我會親自去查的,想從我手心里跑出去,瞎了眼!"

  幾輛汽車在國民黨山東省黨部的門前嘎地停下,牛耕林頭一個跳了下來,對著車上的手槍隊喊道:"把這里圍嚴實了,一只蒼蠅也不能飛出去!"士兵跳下車來,把黨部圍住,牛耕林帶著二三十號人直闖進去。

  省黨部的人嚇了一跳,叫嚷起來,手槍隊的兵卻不多說,兇巴巴地連推帶搡,把他們趕到了院子里。

  韓復榘到了,省公安局長王愷如、軍法外長史景洲和偵緝隊長孫躍亭跟在后邊,省黨部調(diào)查室主任諶峻岑上前問道:"韓主席,這是何意呀?"韓復榘卻像沒看到諶峻岑似的,轉(zhuǎn)了臉向省黨部的人說道:"張主任被人刺殺,蔣委員長命我緝拿罪犯,眼下公安局已查到省黨部里有人跟這事兒有牽連,本主席今天到此搜查審訊。"然后,向著牛耕林一揮手道,"動手!"手槍隊的兵刮風一般卷進屋子,立時屋子里乒乒乓乓一陣亂響。

  一個戴眼鏡的省黨部的人咕噥一句:"豈有此理!"冷不防屁股上重重挨了一個手槍兵一腳,那兵瞪圓了眼睛喝道:"再他娘的胡咧咧,老子一槍崩了你個舅子!"諶峻岑變了臉色道:"韓主席,這可是省黨部。"韓復榘斜了他一眼:"咱也沒把這兒當八卦樓。怎么?省黨部本主席就來不得?"韓復榘說的八卦樓,是濟南最有名的妓院。

  諶峻岑道:"這有點兒不成體統(tǒng)吧?"韓復榘一聲冷笑道:"我說諶主任,俗話說得好呀,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咱怎么瞧著你有點兒心虛呢?""好好,任你搜任你搜,搜完了咱們再說話。""那你先說一下您有幾支槍。""一支。""交出來看看。"諶峻岑把手槍從腰里取出來遞了過去,韓復榘拿在手里掂了一掂,遞給了楊樹森。

  這時,孫躍亭從屋里跑了出來,把厚厚一本書遞給了韓復榘,道:"這是從調(diào)查室里搜出來的。"韓復榘把書掀開,卻見里邊摳了一個空當,一支小手槍躺在那里。

  孫躍亭說:"這把槍打過一發(fā),子彈跟打張主任的一樣!"韓復榘拿起手槍,正著反著看了,冷冷地問諶峻岑道:"是你的?"諶峻岑道:"不……是我的。"韓復榘道:"這就怪了,不是你的怎么跑到你那兒去了?你問問別人,有往他那兒跑槍的沒有?"諶峻岑有些急怒:"定是有人栽贓。"韓復榘瞪圓了眼珠子說:"鳥毛灰!省黨部多少人?怎么這屎盆子偏偏就往你頭上扣?""這……""說來張葦村還真有些眼力,早就看透了你心眼子是黑是紅,跟我咬過好幾回耳朵了,說要提備你。""韓主席,你可不能血口噴人!"韓復榘轉(zhuǎn)了臉不再理他,對著王愷如道:"你把省黨部的其他人帶到公安局優(yōu)待室細細審訊,調(diào)查室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給我押到軍法處去,讓史景洲、孫躍亭跟他們好生談談。""是。"幾個人一聲答應,上前把省黨部的人推上了卡車。

  韓復榘上了自己的小車,孫躍亭把一沓子紙遞過來,說:"這些是在諶峻岑抽屜里找到的。"韓復榘翻開看了,全是一些電報底稿,都是向南京報信兒的,有說山東擴軍的,還有報韓復榘行蹤的,上面都蓋著張葦村跟諶峻岑的名章。

  其實,國民黨省黨部在背后使花招,刨墻根兒的許多事體早已到了韓復榘的耳朵里,可眼下看了這些東西,依然是火冒三丈。韓復榘臉上的肉疙瘩咬了起來,喘了半天粗氣,方道:"好好審審這個諶峻岑,不招下張葦村是他殺的不算完!"說這話時,轉(zhuǎn)頭盯了孫躍亭一眼,孫躍亭心里透亮,道:"主席放心,這事兒交給我了。""姓諶的是中統(tǒng)的人,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就是塊生鐵,我也把他化成汁兒。"回到省府,孫躍亭立馬提審諶峻岑。諶峻岑心里清楚得很,這事兒是個套,他一松口,脖子便給勒個結(jié)實,絕不能松這個口。不招,諒韓復榘不敢動他,中統(tǒng)那邊也會有人來救,因此,牙關咬得緊緊的,一連幾天,任孫躍亭怎么審,他死活就是不開口。

  孫躍亭沒了辦法,只好向韓復榘報告。

  韓復榘冷笑道:"小子還真是塊難啃的骨頭,不過,得趕緊把他的嘴給我撬開,看看,"韓復榘一指桌上放著的幾封電報道,"七姑八大姨全擁上來了,蔣介石、宋美齡、中統(tǒng)局、中央黨部的電報一封接一封,就連何應欽也來湊熱鬧,都一個嗓門兒,要咱將姓諶的交到南京去審訊。"孫躍亭道:"主席,可不能放呀。那小子到了南京就魚兒入了大海了。""鳥毛灰!在咱這一畝三分地里殺人,想一拍屁股走人,那么容易?背著手尿尿,不搭理這鳥!不過這事兒拖下去,咱爺們怕要坐蠟,我要親自試試這個諶峻岑骨頭有多硬。""我看諶峻岑就是個吃硬不吃軟的主兒,得讓他見識見識咱的手段了。""老子還就是喜歡給這樣的人松骨頭,借這個事,老子給省黨部個下馬威,省得他們再在老子眼皮底下折騰。""我看如今也就主席敢對省黨部下手。""嘿嘿。"韓復榘一笑道,"惹急了眼,老子敢把天爺爺?shù)镍B毛薅下來!省黨部算個屁!"這日,開了大堂,韓復榘親自來審。

  諶峻岑提上堂來,鐵鏈子鎖著,神情比往日蔫了許多,韓復榘一笑道:"諶主任,怎么樣?。?quot;諶峻岑咧嘴笑了一笑。

  韓復榘陰了臉說:"今天咱也不跟你費話了,一斧子到墨說個明白吧,殺人的槍從你那兒搜出來的,槍也有放過的痕跡,你與張葦村素來不和,這些證據(jù)撂到跟前,應承了是你,不應承也是你!脆快招了,咱還給你點兒面子,要是牙巴骨再發(fā)硬,嘿嘿,咱可就不跟你多費唾沫星子了。說!"堂上站著的十幾個執(zhí)法兵也高聲喝道:"說!"諶峻岑又是一笑,道:"韓主席,想殺就殺吧,弄這些排場干嗎?你就是殺了我,也別想讓姓諶的嘴里吐出個'是'字。""好,那咱就對不住了。"韓復榘對執(zhí)法兵一揮手,"給諶大主任松松筋骨!"三個兵上前,把諶峻岑摁倒在地上,另兩人拿了一根軍棍橫著壓在了他的小腿上,一頭一個踩著向下壓去。

  開始諶峻岑還咬著牙不做聲,沒多一會兒便撐不住了,沒人聲地叫了起來,臉色由黃變紅,由紅變青,又由青變紫,頭上澆了水一般滿是汗珠兒。

  韓復榘道:"還不說實話?"諶峻岑搖了搖頭。

  "給我打,狠打!"執(zhí)法兵掄起軍棍噼啪打了七八十棍,臨了,諶峻岑哆嗦了幾下昏了過去韓復榘斜著眼睛瞧著,一揮手,執(zhí)法兵當頭澆下一桶涼水,諶峻岑方才又呻吟起來。

  韓復榘拍著桌子大叫道:"諶峻岑,老子沒空陪你在這兒玩把戲,直接把話挑明了吧,今天你要是不開口,老子也不管你是中統(tǒng)還是軍統(tǒng),就給你個利索的。天塌下來老子頂著!你給個痛快話,認還是不認?""不……認。"韓復榘向著執(zhí)法兵一擺手:"送諶主任到侯家大院!"諶峻岑眼中閃過一絲畏懼,抬頭嗯了兩聲,韓復榘看他樣子像要開口,便問:"還有話說?"諶峻岑心思活動起來。韓復榘這回是鐵了心要把罪名扣到他頭上了,要是不招,怕是真的脫不過這一遭了,不如先招了,挨過一時算一時,只等有人來救自己,便點點頭,從牙縫里擠了一句:"我認。"韓復榘大笑:"好,好漢不吃眼前虧,早開口不就免了這場皮肉之苦了?快快讓諶主任寫下供詞。"執(zhí)法兵把諶峻岑拖起來,拉到一張方桌后邊,桌上早已擺好了筆墨。孫躍亭把筆塞到了諶峻嶺手里,道:"麻利地寫!"諶峻岑提著筆,愣了一愣,猛地清醒過來,心道這供詞一寫,就是板上釘釘,沒有回頭路了,韓復榘殺他,便名正言順了。想到這兒,一咬牙,刷刷刷在紙上寫過幾個字,一揚手,把毛筆扔到了遠處,哼一聲道:"隨你們吧,諶某……無啥可認。"執(zhí)法兵把諶峻岑寫的字呈給韓復榘,卻是三個"冤"字。韓復榘咬著牙愣了半晌說:"不怕你小子不招!"又向執(zhí)法隊揮揮手,"關起來!"執(zhí)法隊兵上前把諶峻岑拖了下去。到了門口時,眾人都聽見,諶峻岑竟嘿嘿冷笑了兩聲。

  韓復榘出了大堂,孫躍亭跟在后邊問:"這小子是王八吃秤砣了,咱們咋辦?"韓復榘說:"這事兒要是再拖下去,必定弄個麥糠擦腚不利落。我看這小子也打定主意不活了,就成全了他吧,讓他自己了斷好了。明天報上去,諶峻岑畏罪自殺!"孫躍亭點點頭。

  半夜時分,軍法處的后院悄然無聲,月牙兒冷冷的光,從房間裝著鐵欞子的小窗戶漏進去,灑在諶峻岑的身上。諶峻岑趴在床上,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發(fā)昏,時不時地呻吟幾聲。

  門悄悄地開了一道縫兒,兩個人躡手躡腳閃了進來,輕手輕腳靠到床邊,有一個猛地掐住了諶峻岑的脖子,諶峻岑恍惚之間,使了力氣要掙扎時,卻被另一個用力摁住……

  不一會兒,諶峻岑的舌頭伸了出來。進來的倆人方才松開手,一個不慌不忙解下諶峻岑的腰帶,仔細在他脖子系個扣子,試試結(jié)實了,把屋里的一張凳子放穩(wěn)當,站了上去,腰帶的另一頭搭上窗欞子,雙手抓住往下一拉。另一個抱著諶峻岑往上一送,便把他掛了上去。

  上邊那人在窗欞上系好扣子,跳了下來,把凳子輕輕放倒,又把床鋪整理一番。兩人輕輕掩上門,去了。

  四周沒有一點兒聲響,只是院里老榆樹頂上的老鴉,驀地呱呱叫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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