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戰(zhàn)北伐,迭建功勞

四、彰德血戰(zhàn)

閥亂:韓復(fù)榘由一介武夫到亂世梟雄的傳奇 作者:野芒


  吳化文依言做了。袁家驥跟護兵一個東墻、一個西墻相對站著。旁邊各站了兩個韓復(fù)榘手槍隊的兵,手里的盒子槍都大張著機頭。

  韓復(fù)榘闊著嗓門對手槍隊的人道:"咱吃糧當兵,刀頭上舔血,最要緊的是什么?一是膽氣,二是本事!袁軍長的手下這兩樣一樣也不缺,今日要露一手,讓咱開開眼。過會兒,你們也把本事拿出來,讓袁軍長指點幾招。"韓復(fù)榘把幾個酒盅兒遞給了吳化文,俯到他耳邊吩咐幾句,吳化文哈地一笑,跑過去把個酒盅兒扣在了袁家驥的腦瓜上。

  院子里的人全都明白了,韓復(fù)榘要讓兩邊的護兵打袁家驥頭上的酒盅兒,韓復(fù)榘的護兵覺得有趣,摩拳擦掌都想下場子比試。

  袁家驥一晃腦袋把酒盅甩了下來,罵道:"韓復(fù)榘,要殺便殺,用不著糟蹋老子!"吳化文幾個人沖上去反剪了袁家驥的胳膊。

  剛見面時,韓復(fù)榘惺惺相惜,并沒動殺袁家驥的心思,接了石友三的電話后,韓復(fù)榘肚皮都要氣炸了,這才要拿袁家驥出口鳥氣。

  袁家驥的那個大個子護兵這時也掙扎著大罵起來。

  袁家驥喝道:"放開我,有話說!"吳化文幾個放了手,袁家驥抖抖身子,站直了,自個兒從吳化文的手里抄過一個酒盅兒,對著那個大個子兵喝道:"劉根子,拿家什!""軍長!"劉根子啞著嗓子叫了一聲,停了掙扎,接過盒子槍,十幾條槍立馬對準了他的腦袋。

  袁家驥拍拍自己的胸脯子說:"劉根子,給我來個痛快的,我老袁一世英雄,不能臨了讓人騎在脖子上拉屎!"劉根子哭喊起來:"軍長?。?quot;袁家驥大喝一聲:"別弄這個熊樣讓人笑話!下手!讓姓韓的瞧瞧,我老袁手下沒一個孬種!"說著,一揚手,酒盅兒直飛到半空去,滴溜溜轉(zhuǎn)了幾轉(zhuǎn)落了下來,眼看落到離袁家驥的腦門兒幾寸遠近時,劉根子一抬槍,砰的一聲響,酒盅兒應(yīng)聲粉碎。眾人一聲好還沒喊出嗓子眼兒,又是一聲槍響,袁家驥晃了幾晃,一股血從胸脯子上直噴出來。

  "好,好劉根子。"袁家驥嘴角流出血來,道,"韓復(fù)榘,老子不服你!過二十年,再跟你見個高低!"說完,仰面倒了下去。

  眾人一愣的當兒,劉根子掉轉(zhuǎn)槍口朝著自己心口窩就是一槍,撲地倒了,在地上掙著往前爬了兩步,張著手說:"軍長,等等我,我跟你走。"眾人呆了,一時間,院子里丁點兒聲音也沒有。

  韓復(fù)榘背了手踱過來,俯身瞧了瞧袁家驥的尸首,說:"倒是個站著尿尿的漢子。"又轉(zhuǎn)身對吳化文說,"給他弄口好棺木,板板正正地葬了。"吳化文行了個軍禮說"總指揮,我……我有個意思,請總指揮批準。""說!"吳化文說:"把劉根子的尸首交給我吧。我看這人對長官忠心耿耿,本事也高強,敬他是條好漢,想把他也好好葬了。"韓復(fù)榘說:"好好,你小子對咱心思,咱就喜歡像關(guān)老爺那樣有情有義的人。"謝會三又興沖沖地進來了,報告說他適才領(lǐng)著弟兄把南門卡個嚴實,龐炳勛進城來的兵都攆了出去,他們撿的槍械全都奪了下來,龐炳勛氣得眼淚鼻涕地在城外大罵,乍呼著要到總司令那兒打官司呢。

  韓復(fù)榘一陣大笑:"龐拐子怎么像個娘兒們?他哭起來啥模樣?沒撈著看看,虧了。哈哈哈。"笑了一陣又變了臉道,"憑他告去。"

  河北漳德的漳河本是個山秀水清去處,可如今卻成了你死我活的戰(zhàn)場。幾天下來,這兒打成了地獄一般。

  剛靜了一袋煙工夫,槍炮聲又驟然爆響起來,緊接著兩架飛機從漫天煙塵中鉆出來,轉(zhuǎn)個彎兒俯沖直下,一陣尖利聲響后,便是一串驚天動地的爆炸,腳下的地皮不停地打著哆嗦。

  韓復(fù)榘正瞇著眼養(yǎng)神兒呢,聽了響聲,屁股底下著火一般跳了起來:敵人增了人馬,也增了重炮跟坦克,張學(xué)良把看家的家什都使上了,看來這回真要拼命了。

  多年來在戰(zhàn)場上打滾,韓復(fù)榘修煉得像狐貍一般機靈,心里直往下沉:這一仗說不準要打夾生了。

  第一次北伐打敗了吳佩孚、張宗昌,閻錫山、李宗仁也打起了青天白日旗,成了國民軍第三、四集團軍,與蔣介石、馮玉祥的第一、二集團軍一起開始了第二次北伐。在豫北,馮玉祥與張大帥都紅了眼珠子,恨不得把對方連骨頭帶肉生吞了。張學(xué)良統(tǒng)領(lǐng)十萬精銳氣勢洶洶猛壓過來,馮玉祥的第二、第八、第九三個方面軍也挺了胸脯子迎了上去。

  二十幾萬人在濮縣、觀城、南樂、內(nèi)黃一帶殺了個天昏地暗,難解難分。張學(xué)良兵多,飛機、重炮、坦克也多,彈藥也足。馮玉祥手里的家什不濟,人馬也少,漸漸落了下風(fēng)。這時,韓復(fù)榘正守許昌呢,接了馮玉祥十萬火急的命令,一口氣趕到漳德,人不停腳,馬不卸鞍,就一頭朝張學(xué)良撞過去。一起手打得還順,接連攻占了崔家橋三十幾個村子。

  張學(xué)良也是個不彎腰的主兒,立馬增了兵反撲過來,重炮、坦克、飛機齊上,不多時便把這三十幾個村子炸成了平地。

  韓復(fù)榘一時支撐不住退了下來,筑了陣地守著,剛想緩口氣兒,接到馮總司令的命令,要他們幾個方面軍全線反攻。正在為難呢,張學(xué)良卻是兜頭打了過來。

  吳化文跟頭骨碌跑了進來,黃著臉說:"總指揮,不好了,張凌云師長中了炮,他跟前的三十多號人都撂那兒了。""什么?"韓復(fù)榘一拍大腿,叫起來,"叫孫桐萱給我頂上去!"吳化文說:"孫師長已是上去了。"韓復(fù)榘沉著臉出了門,手槍隊早在門外悄沒聲兒地站成了一排,見總指揮出來,便拔出槍來,身前身后地簇擁著往前便走。

  臨近前沿時,炮火打得正猛,就見一股子兵從煙火中逃了下來。韓復(fù)榘喊喝一聲,手槍隊一陣亂槍,把跑在頭里的幾個打倒在地,另幾個才剎了步子。

  韓復(fù)榘喝一聲:"誰他娘的再后退一步,摘他的腦袋!孫桐萱呢?讓他來見我!"一個兵往后縮著說:"孫師長被飛機炸中,抬下去了。""嗯。"韓復(fù)榘的臉青了,眉毛擰成了個疙瘩。

  眼前的戰(zhàn)場彈如雨落,濃煙滾滾,把個天空都遮得陰了起來。煙火之中,影影綽綽地有人跑動,那是士兵在追逐廝殺,滿耳朵皆是沒人聲的嘶喊。

  這時,一陣號子響起,奉軍的一隊坦克吱呀呀逼上前來,奉軍的士兵也從工事里跳出,喊喝著殺了過來。

  韓復(fù)榘的部下也是一聲號令,跳出塹壕,大喊著迎上去。

  韓復(fù)榘沉著臉,一聲不哼。從軍以來,打過無數(shù)惡仗大仗,可三個師長傷了兩個的事兒從沒有過,這虧吃得大了。

  參謀長李樹春走了過來,低聲說:"總指揮,我看咱們還是往后撤撤喘口氣兒吧。張學(xué)良占著地利,人馬又多,武器也好,咱的兵一直沒歇腳,都打疲了,再打下去,怕是撐不住了。"韓復(fù)榘歪著頭想了半晌,臉上的疙瘩肉繃了起來,抓起電話,要通了馮玉祥,牙縫里剛露出后撤的意思,馮玉祥的大嗓門兒已兜頭轟了過來:"不行!只準往前,不準后退!要退你們退,我不退!我已備好了一支手槍、兩粒子彈,敵人來了,我一粒打敵人,一粒打自己!你們誰要退,先把我打死了再退??!"電話咔一聲掛死了,韓復(fù)榘噎了一個跟頭,電話拿在手里愣了半晌,才猛地扣了下去。大叫一聲:"給老子叫曹福林!"曹福林到了,韓復(fù)榘惡狠狠地說:"曹福林,你給老子拿下漳河以北的陣地來。這一仗要是打不贏,咱把腦瓜兒摘了送給馮先生。"曹福林說:"弟兄們倒不憷張學(xué)良,只是彈藥不湊手呀。咱也不能拿腦袋撞張學(xué)良的坦克呀。"韓復(fù)榘咬牙道:"每人斂一發(fā)子彈湊給機槍手,讓機槍在前邊開路,貼到跟前去使大刀片子,我派兩輛坦克在前邊給你們助威。"曹福林答應(yīng)一聲走了,過不多時,炮聲響起,韓復(fù)榘的兵躍出壕溝,又一次撲向漳河北岸。

  漳河一帶地形極是開闊,奉軍在北岸牢牢筑了工事,陣地間互相呼應(yīng),甚是難攻。天上飛機猛扔炸彈,地上坦克時時突擊,韓復(fù)榘的兵漲潮般涌上去,可撐不住奉軍彈如雨下,不多時,又退潮一樣撤了下來。

  曹福林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總指揮,不成,奉軍火力太猛了,弟兄們靠不到跟前去。""孬種!沒夾卵蛋的孬種!"韓復(fù)榘嗓門兒比槍炮聲還響,一把擼下帽子往地上啪地一摔,伸手便解衣服扣子。他的手槍隊一看便知道,事兒已到了節(jié)骨眼上,總指揮要親自上陣掄大刀了,也都一聲不響地解扣子,脫上衣。

  韓復(fù)榘脫光了膀子,一伸手,張守仁把一柄雪亮的寬面大刀遞了過來,韓復(fù)榘一把抓在手里,伸個指頭咣地一彈刀刃兒,拔步便走。

  曹福林急步上前抱住韓復(fù)榘的后腰,急急地說:"總指揮總指揮,你沉住氣沉住氣,我上我上,我?guī)Ц宜狸犐?!這回要是攻不下來,我躺那兒不回來了。"說著把韓復(fù)榘手中的刀奪了過去,瞪圓了眼睛對著光了膀子的手槍隊喝道,"好生保護總指揮!"邁了大步去了。

  不多時,槍炮聲又稠了起來,隨著喊聲,一隊人馬跳起來向奉軍陣地沖去。一時間,炮彈炸開,濃煙四起。

  韓復(fù)榘一只腳蹬在壕上,陰著臉看著他的兵瘋了一樣沖鋒,倒下,掙扎,死亡。

  突然,吳化文叫起來:"攻上去了,攻上去了!"韓復(fù)榘的兵終于沖上了北岸,韓復(fù)榘的嘴角擠出一絲冷笑:"張六子,老子今日非給你敲出雞蛋黃子來不可!"奉軍的大炮和機槍猛烈射擊,頓時截住了韓復(fù)榘后邊的兵。沖上北岸的那些兵與奉軍絞作了一團,眼看著越殺越少,剩了幾個掉頭往回便跑,一個接一個被打倒在地。

  槍炮聲稀了下來,炮火的黑煙也漸漸散了開去,陣地中間的情景看得清楚了,橫七豎八全是死尸。這時,一個渾身是血的兵從死人堆里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一手捂了肚子,向南岸跑過來,跌跌撞撞,踉踉蹌蹌。是韓復(fù)榘的兵,看樣子受了重傷。戰(zhàn)場靜了下來,兩邊的人都瞪大了眼,看著這個傷兵跑三五步便倒在死人堆里,掙扎起來,跑幾步又倒下。突然間,噠噠噠,北岸的機關(guān)槍響了,只見那兵一頭栽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張六子,誰退誰是大姑娘養(yǎng)的!分不出個高低,我韓復(fù)榘頭朝下走到北京去。"韓復(fù)榘啞著嗓子叫起來。

  一個冷炮打了過來,炮彈在不遠處轟地炸開,土塊石子兒嘩嘩落到了韓復(fù)榘的頭上,手槍隊的兵彎腰躲炮,韓復(fù)榘卻木樁子一般戳在地上,紋絲兒沒動。

  旅長徐桂林跑了過來,一見韓復(fù)榘便哭了起來:"曹師長傷得不省人事了。張旅長跟董旅長都……都完了!"韓復(fù)榘在地上急急地轉(zhuǎn)了一個圈兒,嘴里咝咝地抽著冷氣,半天,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把旅長都招呼起來,到安陽橋列隊!"不多時,安陽橋頭,幾個旅長呼啦地站成一排,韓復(fù)榘陰著臉站在隊前說:"說說,咋辦?"旅長都低了頭,蔫蔫地像經(jīng)了霜的茄子。

  韓復(fù)榘在旅長面前走了一趟,寒森森的目光從各人臉上掃過,旅長們適才打仗時的殺氣全沒了影兒,身上的汗毛直豎起來。

  "退?"韓復(fù)榘冷冷地問。

  沒人做聲。

  "打?"韓復(fù)榘又問。

  還是沒人應(yīng)聲。猛不丁,一陣奇怪的聲音響了起來。眾人吃驚地看過去,卻是韓復(fù)榘抽泣著,聲兒越來越大,臨了,竟是號啕起來。韓復(fù)榘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道:"我韓復(fù)榘自打跟馮先生當兵,還從沒像今天這么丟過臉,往后我是沒臉見人了。"眾人還在發(fā)愣時,韓復(fù)榘已是倒在地上邊哭邊說打起滾來。

  幾個旅長紅漲著臉,急忙上前把韓復(fù)榘挽了起來,韓復(fù)榘跳著腳哭道:"反正如今退下去,馮司令也饒不過我,橫豎都是死,不如來個利索的。"說著,拔步就向安陽河跑去。

  旅長們看出韓復(fù)榘是要跳河,急忙趕過去扯住,徐桂林也哭了起來:"總指揮,你不要急,我上去跟張學(xué)良拼命。"謝會三高聲喊道:"老子不活了,豁上了!"另幾個旅長也挽了袖子嗷嗷叫起來。

  韓復(fù)榘抹一把眼淚,指了徐桂林說:"你代替曹福林指揮,攻徐口、曲家溝,十一師歸我指揮,把咱的騎兵、坦克車、鋼甲車全部弄上來,是好是歹就是這一錘子買賣了。不成,咱們都橫在這兒!你們立馬回去分頭準備,聽我號令一齊動手。"旅長們答應(yīng)一聲匆匆去了。

  此時,馮玉祥在彰德前線的所有人馬都打紅了眼,第二集團軍這邊擺了不要命的架勢猛沖。奉軍那邊張學(xué)良也親自帶了衛(wèi)隊上陣督戰(zhàn),雙方拼個天昏地暗。正在相持不下時,馮玉祥的騎兵得個空兒抄了張學(xué)良的后路,把奉軍后方的給養(yǎng)彈藥燒了個精光。

  韓復(fù)榘這邊,兵馬拾掇停當正要出擊,吳化文跑來報告說:奉軍把漳河鐵橋炸了,鐵道掀了,電線也都剪了。

  韓復(fù)榘聽了,想了一想,突然指著北岸大笑起來:"張六子,你個王八蛋到底撐不住了,你逃什么?再跟老子打呀。哈哈哈。"轉(zhuǎn)臉對李樹春說,"傳我的話,張學(xué)良快烤熟了,再給他加把火,咱的人一個不剩全上去,別讓小子從咱指頭縫里溜了!"一聲令下,韓復(fù)榘的人馬跳將起來,一波一波向北岸壓過去。又是一番廝殺,奉軍支持不住,掉頭向后逃去。

  韓復(fù)榘裂了嗓門叫道:"追!跟在他們尾巴后邊猛追,這回定要讓張六子明白镢頭是鐵打的!"此時,天已到了掌燈時分,漳河兩岸火光沖天,把天燒得通紅通紅,到外都是追逐廝殺的人群,槍炮聲、呼喝聲驚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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