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力篇廣雅：“效，考也?！?br/>
程才、量知之篇，徒言知學，未言才力也。
人有知學，則有力矣。文吏以理事為力，而儒生以學問為力。
或問楊子云曰：“力能扛鴻鼎、揭華旗，知德亦有之乎？”答曰：“百人矣?！币姺ㄑ孕⒅疗?。李軌注：“此力百人便能敵之?！狈蛑掳偃苏?，與彼扛鴻鼎、揭華旗者為料敵也。說文：“料，量也。”言兩者為量相均。夫壯士力多者，扛鼎揭旗；儒生力多者，博達疏通。故博達疏通，儒生之力也；舉重拔堅，壯士之力也。梓材曰：“彊人有王開賢，厥率化民?！辫鞑?，尚書篇名。此今文經(jīng)也。古文經(jīng)：“肆往奸宄殺人歷人宥。肆亦見厥君事，戕敗人宥。王啟監(jiān)，厥亂為民?！被輻澗沤?jīng)古義曰：“梓材：‘戕敗人宥。王啟監(jiān)，厥亂為民?！裎纳袝唬骸畯櫲擞型蹰_賢，厥率化民。’古‘宥’字或作‘有’。（古“有”字皆作“又”。王制曰：“王三又，然后制刑?！编嵶⒃疲骸坝之斪麇?。”管子書又以“侑”為“宥”。）‘開’本‘啟’字，避漢帝諱，故作‘開’。以‘亂’為‘率’，以‘為’為‘化’，（古“貨”字作“●”，“訛”字作“訛”，或從“化”，或從“為”，字本相通。）古今文之異如此?！倍斡癫迷唬骸啊畯櫋?、‘戕’音同，‘有’、‘宥’音同，‘啟’、‘開’音同，‘為’、‘化’音同?！省抛x‘律’，與‘亂’雙聲，且古文‘亂’字作‘●’與‘率’相似。而‘敗’字則古有今無?！t’與‘監(jiān)’則形略相似。”孫星衍曰：“以‘彊’為‘戕’，‘宥’為‘有’者，說文云：‘能，獸堅中。故稱賢能，而彊壯稱能杰也?！侵獜櫲藶閺檳讶?，謂賢杰也。中庸：‘子路問強。’又云：‘發(fā)強剛毅，足以有執(zhí)?！菑櫈槊赖乱??！_’者，韋昭注晉語云：‘通?！省x同‘帥’。王開賢，厥率化民者，言彊能者有為王所通達之賢，在其督帥化民之事。漢舊儀，丞相御史大夫初拜策皆曰：‘往悉乃心，和裕開賢?！么私?jīng)文?！逼ゅa瑞曰：“鄭注尚書大傳云：‘天于不中之人，恒耆其味，厚其毒，增其病，將以開賢代之也?！嘤媒裎摹_賢’字?！苯暋⑼貘Q盛譏為謬妄，趙坦疑為佚文，并失之。此言賢人亦壯彊于禮義，故能開賢，其率化民?；耥毝Y義，禮義須文章?！靶杏杏嗔Γ瑒t以學文。”論語學而篇孔子語。集解馬曰：“文者，古之遺文也?！被适瑁骸凹次褰?jīng)六籍?！贬屛泥嵲唬骸拔?，道藝也?！卑创肆x，是文謂文章，與鄭、馬義近。論語述何、四書剩言并謂文為文字，疑非。能學文，有力之驗也。
問曰：“說一經(jīng)之儒，可謂有力者？”曰：非有力者也。陳留龐少都每薦諸生之吏，常曰：“王甲某子，才能百人?！碧胤瞧淠?，不答。少都更曰：“言之尚少。王甲某子，才能百萬人?！碧嘏唬骸坝H吏妄言！”少都曰：“文吏不通（一）經(jīng)一文，先孫曰：“經(jīng)”上“一”字，疑涉下而衍。不調師一言；諸生能說百萬章句，非才知百萬人乎？”太守無以應。夫少都之言，實也，然猶未也。何則？諸生能傳百萬言，不能覽古今，守信師法，雖辭說多，終不為博。殷、周以前，頗載六經(jīng)，儒生所（不）能說也。秦、漢之事，儒生不見，力劣不能覽也?！叭迳荒苷f”，當作“儒生所能說”?！安弧弊稚w涉上下文衍。此言儒生通經(jīng)，經(jīng)載殷、周前事，故儒生能說。秦、漢之事，未見于經(jīng)，故不能覽。謝短篇云：“夫儒生之業(yè)，五經(jīng)也，究備于五經(jīng)，可也。五經(jīng)之后，秦、漢之事，不能知者，短也?！迸c此義同。且下文只云：“周、秦以來，儒生不知?！眲t此文不當言殷、周以前儒生不能說，明矣。周監(jiān)二代，監(jiān)，視也。二代，夏、殷。漢監(jiān)周、秦，周、秦以來，儒生不知，漢欲觀覽，儒生無力。使儒生博觀覽，則為文儒。文儒者，力多于儒生。如少都之言，文儒才能千萬人矣。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見論語泰伯篇。由此言之，儒者所懷，獨已重矣，志所欲至，獨已遠矣，身載重任，至于終死，不倦不衰，力獨多矣。夫曾子載于仁，而儒生載于學，所載不同，輕重均也。夫一石之重，一人挈之，十石以上，二人不能舉也。世多挈一石之任，寡有舉十石之力。儒生所載，非徒十石之重也。地力盛者，草木暢茂，一畝之收，當中田五畝之分。苗田，二字有誤。人知出谷多者地力盛，不知出文多者才知茂，失事理之實矣。
夫文儒之力，過于儒生，況文吏乎？能舉賢薦士，世謂之多力也。然能舉賢薦士，上書日（白）記也?！叭铡碑斪鳌鞍住?。校見下。盼遂案：“日”當為“占”之形訛。占者，隱度也。漢書游俠陳遵傳：“口占書吏?！弊ⅲ骸翱陔[其辭以授吏也?！焙鬂h書袁敞傳：“占獄吏上書自訟?！弊⒄贾^口述也。文選陶征士誄：“式遵遺占?！崩钭ⅲ骸翱陔[度其事，令人書也。”是“占記”與“上書”自為儷文。今本誤“日記”，所宜亟正。能上書日（白）記者，文儒也?！叭沼洝睙o義?！叭铡碑斪鳌鞍住?，形近而誤?！跋掠洝薄ⅰ白嘤洝?、“白記”，漢人常語也。文選永明十一年策秀才文注引作“白記”，是其證。文儒非必諸生也，“諸生”，疑當作“儒生”。賢達用文則是矣。谷子云、唐子高章奏百上，筆有余力，極言不諱，文不折乏，漢書谷永傳：“谷永字子云?！庇钟蝹b傳：“長安號曰：谷子云之筆札?！保ā爸弊纸癖久?，依王念孫校補。）唐林字子高，見漢書鮑宣傳、儒林傳。非夫才知之人不能為也?？鬃樱苁蓝嗔χ艘?，作春秋，刪五經(jīng)，秘書微文，無所不定。山大者云多，泰山不崇朝辦（辦）雨（雨）天下。孫曰：“辦”當作“辨”，“辨”與“遍”通。衍一“雨”字。原文當作：“泰山不崇朝辨雨天下?！泵黯疲骸安怀绯嬗晏煜?，泰山也?！币嘧鳌氨嬗辍?。文選陸士衡文賦注引正作“辨雨天下”，并其切證。暉按：朱校元本“辦”正作“辨”。類要二十一名臣之文類，引作“便雨天下”，不重“雨”字。（夫）然則賢者有云雨之知，此文不當有“夫”字。宋本“夫”作“而”，朱校同。蓋“而”、“然”字通。此文本作“而”，“然”字為旁注誤入正文，校者則妄改“而”為“夫”矣。文選文賦注、齊故安陸昭王碑文注、類要二十一引并無“夫”字，是其證。又“賢者”，文賦注引作“賢圣”，疑是。此承上唐子高、谷子云、孔子為言。類要引作“圣賢”，蓋以意乙。（本書言“圣賢”，多作“賢圣”，說見答佞篇。）齊故安陸昭王碑文注引同今本。故其吐文萬牒以上，“故”下舊校曰：一有“曰”字。暉按：“曰”字不當有，文選注、類要引并無。又文賦注、類要引“故”并作“彼”。齊故安陸昭王碑文注引同今本?？芍^多力矣。
世稱力者，常褒烏獲，烏獲之力，孟子告子下篇、荀子富國篇、韓非子觀行篇、秦策三范睢說昭王、燕策一蘇代說燕昭王、司馬相如諫獵書皆稱之。孟子趙注：“烏獲，古之有力人也?！绷河窭K漢書人表考曰：“文子自然篇，老子曰：‘用眾人之力者，烏獲不足恃。’是古有烏獲，后人慕之以為號也?！卑矗菏酚浨乇炯o謂為秦武王力士，淮南主術訓注因之。蓋非實也。然則董仲舒、楊子云，文之烏獲也。秦武王與孟說舉鼎不任，不任，力不堪也。絕脈而死。史記秦本紀：“武王與孟說舉鼎絕臏。八月，武王死。族孟說?！鄙傥闹耍c董仲舒等涌胸中之思，“等涌”，元本作“較其”，朱校同。疑“涌”當作“較其”二字。必將不任，有絕脈之變。王莽之時，省五經(jīng)章句，皆為二十萬，博士弟子郭路御覽二三六、又三七六、又五四八引“路”并作“略”。夜定舊說，死于燭下，精思不任，絕脈氣滅也。初學記十四、御覽三七五、又五八四引“絕脈”并作“脈絕”。顏氏之子，已曾馳過孔子于涂矣，劣倦罷極，發(fā)白齒落。書虛篇曰：“顏淵發(fā)白齒落，用精于學，勤力不休，氣力竭盡，故至于死?！狈蛞允鼛字?，易系辭傳曰：“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闭撜Z后錄曰：“庶幾，猶云冀近于知幾也。知幾者唯圣人，顏子亞圣，但近之。”猶有仆頓之禍，孔子力優(yōu)，顏淵不任也。御覽八九七引新論曰：“顏淵所以短命，慕孔子所以傷其年也。若庸馬良馬相追，至暮共列，（疑是“到”字。）良馬鳴食如故，庸馬垂頭，不復食。何異顏淵與孔子優(yōu)劣?！辈帕Σ幌嗳?，則其知思（惠）不相及也。吳曰：“知思”無義?！八肌碑斪鳌盎荨??！爸荨奔础爸腔邸薄Ａ恐疲骸坝分?，有司之惠也?！笔瞧渥C。勉自什伯，鬲中嘔血，失魂狂亂，遂至氣絕。書五行之牘，書十奏之記，盼遂案：此句當是“奏十言之記”，后“言”訛為“書”，而又誤與“奏”倒，遂不通矣。其才劣者，筆墨之力尤難，況乃連句結章，篇至十百哉！力獨多矣！
江河之水，馳涌滑漏，席地長遠，無枯竭之流，本源盛矣。知江河之流遠，地中之源盛，不知萬牒之人胸中之才茂，舊校曰：一有“無”字。迷惑者也。故望見驥足，不異于眾馬之蹄，躡平陸而馳騁，千里之跡，斯須可見。夫馬足人手，同一實也，稱驥之足，不薦文人之手，不知類也。夫能論筋力以見比類者，則能取文力之人立之朝廷。各本作“庭”，今從王本、崇文本。
故夫文力之人，助（因）有力之將，乃能以力為功。此言文儒因有力之將相薦舉乃能為功。作“助”，失其義也?！爸?，元本作“因”，當從之。宋本、朱校元本并作“固”。蓋“因”之誤。有力無助，以力為禍。何以驗之？長巨之物，彊力之人乃能舉之。重任之車，魯語注：“任，負荷也?！睆櫫χＤ四芡熘?。是任車上阪，彊牛引前，力人推后，乃能升逾。如牛羸人罷，任車退卻，還墮坑谷，有破覆之敗矣。文儒懷先王之道，含百家之言，其難推引，非徒任車之重也。薦致之者，罷羸無力，遂卻退竄于巖穴矣。
河發(fā)昆侖，江起岷山，水力盛多，滂沛之流，“之”，錢、黃、王、崇文本作“不”，誤。浸下益盛，不得廣岸低地，不能通流入乎東海。如岸狹地仰，溝洫決泆，說文：“泆，水所蕩泆也?！鄙⒃谇鹦嬉印Ｎ娜逯?，有似于此。文章滂沛，不遭有力之將援引薦舉，亦將棄遺于衡門之下，固安得升陟圣主之庭，論說政事之務乎？火之光也，不舉不明。有人于斯，其知如京，意林引“京”作“源”，疑是。韓詩外傳五云：“智如泉源?！庇[四三二引作“傾”。其德如山，力重不能自稱，稱，舉也。須人乃舉，而莫之助，抱其盛高之力，竄于閭巷之深，宋、元本“深”作“滯”，朱校同。何時得達？奡、育，古之多力者，奡、育注語增篇。身能負荷千鈞，手能決角伸鉤，使之自舉，不能離地。智能滿胸之人，宜在王闕，須三寸之舌，一尺之筆，盼遂案：民國辛未冬，西北科學考察團團員貝格曼于蒙古額濟納河西岸發(fā)現(xiàn)漢代木簡，中間附有一筆，筆管及毫通長公尺二寸三分二厘。馬叔平先生校定劉歆銅斛尺，每尺當今公尺二寸三分一厘。漢筆約得漢尺一尺之度。則論衡一尺之說，信有征矣。至若楊子云把三寸弱翰，本以取便懷挾，非常制也。然后自動，御覽四三二、又六０五引“動”并作“通”。不能自進，進之又不能自安，須人能動，待人能安。兩“能”字并讀作“而”。道重知大，位地難適也。
小石附于山，山力能得持之；在沙丘之間，小石輕微，亦能自安。至于大石，沙土不覆，山不能持，處危峭之際，則必崩墜于坑谷之間矣。大智之重，遭小才之將，無左右沙土之助，雖在顯位，將不能持，則有大石崩墜之難也?；蚍バ接谏?，輕小之木，合能束之?！澳堋弊x“而”。類聚八十引作“而”。至于大木十圍以上，引之不能動，推之不能移，則委之于山林，收所束之小木而歸。由斯以論，知能之大者，其猶十圍以上木也，人力不能舉薦，其猶薪者不能推引大木也?？鬃又芰?，無所留止，非圣才不明，道大難行，人不能用也。故夫孔子，山中巨木之類也。舊本段。
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力。見論語憲問篇。管仲有力，桓公能舉之，可謂壯彊矣。吳不能用子胥，楚不能用屈原，并注命義篇。二子力重，兩主不能舉也。舉物不勝，委地而去，可也。時或恚怒，宋本“或”作“惑”，朱校同。斧斫破敗，此則子胥、屈原所取害也。淵中之魚，遞相吞食，度口所能容，然后咽之，口不能受，哽咽不能下。故夫商鞅三說孝公，后說者用，前二難用，后一易行也。注逢遇篇。觀管仲之明法，察商鞅之耕戰(zhàn)，耕戰(zhàn)，篇名。注超奇篇。固非弱劣之主所能用也。
六國之時，賢才之臣，入楚楚重，出齊齊輕，為趙趙完，畔魏魏傷。韓用申不害，行其三符，三符，申子篇名?；茨蟼m真訓注：“申不害，韓昭侯相，著三符之命，而尚刻削?！庇痔┳逵栐疲骸吧曜又??！弊ⅲ骸吧瓴缓χ雾n，有三符驗之術?！睗h志法家：“申子六篇?！逼鋾纤我淹?，今只三符、大體、君臣三篇存目。兵不侵境，蓋十五年。不能用之，又不察其書，兵挫軍破，國并于秦?！爸?，宋本作“韓”，朱校元本同。無“用”字?！安臁鄙嫌小澳堋弊帧０矗捍宋囊烧`。史記韓世家：“昭侯八年，申不害相韓。二十二年，申不害死。”計十五年。漢志班固注亦云：“相韓昭侯，終其身，諸侯不敢侵韓?！笔鞘迥旰?，申子已死，不當言“不能用之”也。蓋“不能用”句上，尚有脫文，非指申子言也。（韓非子定法篇云：“申不害讬萬乘之勁韓，十七年而不至于霸?！薄笆摺闭`作“七十”，今依顧校。與史記、論衡并不合，不足據(jù)。）殷、周之世，亂跡相屬，亡禍比肩，豈其心不欲為治乎？力弱智劣，不能納至言也。是故□（碓）重，一人之跡不能蹈也；“□”當作“碓”。“碓”、“堆”字通?！啊酢薄ⅰ岸选惫沤褡?。（說文：“●，小阜也。”徐鉉曰：“今俗作‘堆’。”河東風陵堆，戴延之謂之“風□”。）說文：“碓，所以舂也。”段注：“不用手而用足謂之碓。”桓譚新論：“宓犧制杵臼，后世加巧，借身踐碓?！保ㄓ[八二九，又七六二。）此云：“一人之跡不能蹈”，其義正合。說文：“蹈，踐也。”□（硙）大，一人之掌不能推也?！啊酢蓖翱摹保曇?。義不可通?！啊酢睘椤俺}”形誤。（率性篇“闿導牖進”，今“闿”訛作“闔”。此“硙”訛作“□”，正其比。）說文：“硙，□也。”“碓”、“硙”義相類，故并舉為文。盼遂案：“重”與“大”二字宜互易。賢臣有勁彊之優(yōu)，愚主有不堪之劣，以此相求，禽魚相與游也。干將之刃，人不推頓，眾瓠不能傷；篠□之箭，機不（能）動發(fā)，魯縞不能穿。元本“推”上有“能”字，朱校同。孫曰：據(jù)上下文例校之，當有“能”字。暉按：“推”上不當有“能”字。此文以人不推頓喻君不用賢，義無取于“能”也。荀子性惡篇：“繁弱鉅泰，古之良弓，不得排●，則不能自正；干將莫邪，古之良劍，不加砥礪，則不能利，不得人力，則不能斷?！表n詩外傳三：“劍雖利，不厲不斷?！逼淞⒁獠⑴c此同。“動”上“能”字，乃為衍文，不得據(jù)為句例而過信元本也。御覽九七九引作“干將之刃未磨，瓜瓠不能傷”。類要三四士未遇類引作“干將之刃未磨，故瓜瓠不能傷，篦簬之機不發(fā)，魯縞不能穿”。“未磨”、“不發(fā)”，正與“人不推頓”、“機不動發(fā)”義相合。又“刃”字，張刻御覽引作“劍”?！皠Α?、“箭”對文，疑是。又“眾瓠”當從御覽、類要引作“瓜瓠”。（下文“眾瓠”字，并當作“瓜瓠”。）眾，蔣草也，生水上相連，與“瓠”不類?；茨现餍g：“人莫●玉石而●瓜瓠?！币嗳」橡瓰槲镆灼啤８蓪?，吳劍名?！邦D”讀作“鈍”。篠□，竹箭?！啊酢薄昂帯弊滞?。漢書韓安國傳注：“縞，素也。曲阜之地，俗善作之，尤為輕細?！睜栄旁唬骸翱曋氄咴豢c?！迸嗡彀福骸皠印鄙稀澳堋弊盅芪摹Ｉ暇洹案蓪⒅?，人不推頓，眾瓠不能傷”，無“能”字。知此亦無“能”字。元本于上句亦誤沾“能”字。孫人和乃以元本為是，失之。仲任意謂干將之刃，若不加推頓，則雖眾瓠之弱不能傷也。篠□之箭機，若不加動發(fā)，則雖魯縞之輕細，亦不能穿也。非無干將、篠□之才也，無推頓發(fā)動之主，眾瓠、魯縞不穿傷，焉望斬旗穿革之功乎？故引弓之力不能引彊弩。說文：“弩，弓有臂者?！卞罅ξ迨匀?，筋絕骨折，不能舉也。故力不任彊引，則有變惡折脊之禍；知不能用賢，宋本作“貪賢”，朱校同。則有傷德毀名之敗。論事者不曰才大道重，上不能用，而曰不肖不能自達。自達者帶絕不抗，“帶”疑是“滯”誤。自炫者賈賤不讎。
案諸為人用之物，須人用之，功力乃立。鑿所以入木者，盼遂案：“入”字上，依下文例，應是脫一“能”字。槌叩之也；槌、叩并擊也。鍤所以能撅地者，鍤，今之鏵鍬。跖蹈之也。諸有鋒刃之器，所以能斷斬割削者，手能把持之也，力能推引之也。韓信去楚入漢，項羽不能安，高祖能持之也。能用其善，能安其身，則能量其力，能別其功矣。樊、酈有攻城野戰(zhàn)之功，樊噲、酈商，事見史記本傳。高祖行封，先及蕭何，則比蕭何于獵人，同樊、酈于獵犬也。見蕭相國世家。夫蕭何安坐，樊、酈馳走，封不及馳走而先安坐者，蕭何以知為力，而樊、酈以力為功也。蕭何所以能使樊、酈者，以入秦收斂文書也。眾將拾金，何獨掇書，坐知秦之形勢，見蕭相國世家。是以能圖其利害。眾將馳走者，何驅之也。故叔孫通定儀，叔孫通作儀品，注謝短篇。而高祖以尊；漢七年，長樂宮成，諸侯群臣皆朝，行儀，竟朝置酒，無敢讙嘩失禮者。見通傳。蕭何造律，注謝短篇。而漢室以寧。案儀、律之功，重于野戰(zhàn)；斬首之力，不及尊主。故夫墾草殖谷，農(nóng)夫之力也；勇猛攻戰(zhàn)，士卒之力也；構架斫削，工匠之力也；治書定簿，佐史之力也；論道議政，賢儒之力也。人生莫不有力，所以為力者，或尊或卑。孔子能舉北門之關，不以力自章，“能舉北門之關”，宋本作“力糾國門之關”。呂氏春秋慎大覽：“孔子之勁，舉國門之關，而不肯以力聞?！被茨系缿枺骸翱鬃觿艗F（今從“木”，依王念孫校。）國門之關。”列子說符篇：“孔子之勁，能招國門之關?！保ā罢小保裾`作“拓”，依文選吳都賦注引正。）并作“國門”。疑宋本為是?；茨现餍g訓：“孔子力招城關，然而勇力不聞。”顏氏家訓誡兵篇：“孔子力翹門關，不以力聞?！贝嗽啤氨遍T關”，未詳。畢沅曰：“此殆即孔子之父事也。左氏襄十年傳：‘逼陽人啟門，諸侯之士門焉?？h門發(fā)，陬人紇抉之，以出門者?！强鬃右?。”盼遂案：“章”與“彰”通，今作“彰”。知夫筋骨之力，不如仁義之力榮也?！傲Α?，朱校元本作“為”。
別通篇
富人之宅，以一丈之地為內，內中所有，柙匱所羸（贏），“柙匱”，元本作“匱柙”，朱校作“柜柙”。“柙”與“匣”同。吳曰：“羸”當作“贏”，形近而誤。暉按：宋本正作“贏”?？V布絲綿也?！熬d”，宋本、朱校元本同。程、王、崇文本并作“帛”。盼遂案：“綿”為“帛”之誤。又案：宋本“贏”不誤“羸”。程本“帛”不誤“綿”。貧人之宅，亦以一丈為內，內中空虛，徒四壁立，故名曰貧。夫通人猶富人，不通者猶貧人也。俱以七尺為形，通人胸中懷百家之言，不通者空腹無一牒之誦，貧人之內，徒四所壁立也?！柏殹鄙弦捎小蔼q”字。盼遂案：依上兩句文例，此上宜有“富人之內，贏縑布絲帛”九字方合。又案：“所”字疑為衍文。慕料貧富不相如，則夫通與不通不相及也。孫曰：“慕”與“料”義不相屬，不當連用。超奇篇云：“退與儒生相料?！庇衷疲骸叭缗c俗人相料。”此“料”字與彼義同?！澳健弊忠缮嫦挛摹澳礁弧?、“可慕”諸“慕”字而衍。盼遂案：“慕料”二字為古成語，猶言概要，亦辜較也，或作“孟浪”。莊子齊物論：“夫子以為孟浪之言?！贬屛囊钤疲骸懊侠霜q較略也，亦作莫絡?！蔽倪x吳都賦劉注：“孟浪猶莫絡也，不委細之貌?！蹦脚c孟、莫，料與浪、絡，皆一聲之轉。孫氏舉正乃謂慕字為衍文，殊失之。世人慕富不榮通，羞貧不賤不賢，不推類以況之也。
夫富人可慕者，貨財多則饒裕，故人慕之。夫富人不如儒生，儒生不如通人。超奇篇云：“博覽古今者為通人?！痹托兆媵~韻曰：“新論有通人如子禮。”御覽天部引新論：“通人楊子云?！鄙w“通人”當時常語。通人積文，十篋以上，圣人之言，賢者之語，上自黃帝，下至秦、漢，治國肥家之術，盼遂案：禮記禮運云：“父子篤，兄弟慕，夫婦和，家之肥也?！迸c后世以發(fā)富為肥家異義。刺世譏俗之言，備矣。使人通明博見，其為可榮，非徒縑布絲綿也。先孫曰：“綿”，上文作“帛”，此誤益“糸”形。暉按：先孫說非。上文宋、元、通津本正作“綿”，此文正與之合。蕭何入秦，收拾文書，見蕭何世家。漢所以能制九州者，文書之力也。以文書御天下，天下之富，孰與家人之財？
人目不見青黃曰盲，耳不聞宮商曰聾，鼻不知香臭曰□。御覽三六七引作“齆”。注云：“烏貢切。”廣韻一送云：“鼻塞曰齆?！北娊?jīng)音義二十引埤蒼曰：“齆，鼻疾也?！庇忠ㄋ孜脑唬骸镑窃弧?。”則御覽引作“齆”為是?！鞍b”乃癰疽之“癰”。說文：“癰，腫也。從疒，雝聲。”釋名釋疾?。骸鞍b，壅也，氣壅否結裹而潰也?！彼籽浴氨前b”，字亦當作“齆”?！?、聾與盲，不成人者也。人不博覽者，不聞古今，不見事類，不知然否，猶目盲、耳聾、鼻癰者也。儒生不〔博〕覽，猶為閉闇，“博”字依朱校元本補。謝短篇曰：“夫總問儒生以古今之義，儒生不能知；別各以其經(jīng)事問之，又不能曉，斯則坐守信師法，不頗博覽之咎也。”效力篇：“使儒生博觀覽，則為文儒?！毕挛脑疲骸盎蛞哉f一經(jīng)為是，何須博覽?！辈⒁浴安┯[”連文?！叭迳徊┯[”，承上“人不博覽”為義。今本脫“博”字。況庸人無篇章之業(yè)，不知是非，其為閉闇，甚矣。此則土木之人，耳目俱足，無聞見也。涉淺水者見蝦，其頗深者察魚鱉，其尤甚者觀蛟龍。足行跡殊，故所見之物異也。入道淺深，其猶此也。淺者則見傳記諧文，深者入圣室觀秘書。故入道彌深，所見彌大。人之游也，必欲入都，都多奇觀也。入都必欲見市，市多異貨也。百家之言，古今行事，“行事”猶“故事”。其為奇異，非徒都邑大市也。游于都邑者心厭，厭，足也。觀于大市者意飽，況游于道藝之際哉？
大川旱不枯者，多所疏也；疏，通也。潢污兼日不雨，泥輒見者，無所通也。是故大川相間，小川相屬，東流歸海，故海大也。海不通于百川，安得巨大之名？夫人含百家之言，猶海懷百川之流也，不謂之大者，是謂海小于百川也。夫海大于百川也，人皆知之，通者明于不通，莫之能別也。潤下作咸，水之滋味也。禹貢曰：“水曰潤下，潤下作咸?！睎|海水咸，流廣大也；西州鹽井，源泉深也。裴矩西域記：“鹽水在西州高昌縣東。”書抄一四六引“大”作“潤”，“西”下有“海”字“深”下有“潤”字。并非。人或無井而食，或穿井不得泉，有鹽井之利乎？不與賢圣通業(yè)，望有高世之名，難哉！法令之家，不見行事，謂無故事比決。議罪不（可）審；孫曰：“議罪不可審”，當作“議罪不審”?！翱伞弊盅?。蓋“不”字草書作“●”，“可”作“●”，形誤而衍也。下云：“章句之生，不覽古今，論事不實?！蔽恼鄬?。章句之生，不覽古今，論事不實。
或以說一經(jīng)為是，盼遂案：吳承仕曰：“是疑應作足。后文‘其謂一經(jīng)是者，其宜也’，亦應作足?！焙雾毑┯[？
夫孔子之門，講習五經(jīng)，五經(jīng)皆習，庶幾之才也。謂庶幾圣道。顏淵曰：“博我以文。”見論語子罕篇。才智高者，能為博矣。顏淵之曰“博”者，豈徒一經(jīng)哉？（我）不能博五經(jīng)，“我”字無義，蓋“哉”字訛衍。又不能博眾事，守信一學，不好廣觀，無溫故知新之明，而有守愚不覽之闇，其謂一經(jīng)是者，其宜也。開戶內日之光，“內”讀“納”。日光不能照幽；鑿窗啟牖，以助戶明也。夫一經(jīng)之說，猶日明也；助以傳書，猶窗牖也。百家之言，令人曉明，非徒窗牖之開，日光之照也。是故日光照室內，道術明胸中。開戶內光，坐高堂之上，眇升樓臺，“眇”疑“陟”字之誤。窺四鄰之庭，各本作“廷”，今從王本、崇文本。人之所愿也。閉戶幽坐，向冥冥之內，穿壙穴臥，造黃泉之際，人之所惡也。夫閉心塞意，不高瞻覽者，死人之徒也哉。
孝武皇帝時，燕王旦在明光宮，欲入所臥〔處〕，戶三（百）盡〔自〕閉，先孫曰：漢書燕刺王旦傳云：“殿上戶自閉，不可開?！庇衷疲骸耙蛴蠹еT夫人之明光殿?！碑敿创嗣鞴鈱m也。殿上戶，不當有三百，此云“戶三百盡閉”，疑當作“戶三盡自閉”。今本“自”訛“百”，又誤著“盡”上，遂不可通。孫曰：六帖十引“臥戶”作“臥處”，“三百”作“三戶”。疑此文當作“欲入所臥處，戶三盡自閉”。劉先生曰：御覽一八四引作“三戶盡閉”。今本“三”字誤置“戶”字下，又衍“百”字耳。暉按：御覽一八四、合璧事類別集十五引“臥”下有“處”字，與白帖同。孫補是也?！皯羧俦M閉”，白帖、合璧事類引與御覽同。然“百”、“自”形近，作“自閉”又與漢書合。兩孫說疑是，當從之。又按：時武帝已死，昭帝元鳳元年事也。仲任云孝武時，誤也。使侍者二十人開戶，戶不開。其后，旦坐謀反自殺。漢書本傳：“以綬自絞?！狈驊糸]，燕王旦死之狀也。死者，兇事也，故以閉塞為占。齊慶封不通，六國大夫會而賦詩，慶封不曉，其后果有楚靈之禍也。左襄二十七年傳：“齊慶封來聘，叔孫與慶封食，不敬；為賦相鼠，亦不知也?！庇终阉哪陚鳎骸俺`王伐吳，執(zhí)齊慶封，盡滅其族?！狈虿婚_通于學者，尸尚能行者也。亡國之社，屋其上，柴其下者，示絕于天地。禮記郊特牲：“天子大社，必受霜露風雨，以達天地之氣也。是故喪國屋之，不受天陽也。”公羊哀四年傳：“亡國之社，蓋掩之，掩其上而柴其下?！弊ⅲ骸把?、柴之者，絕不得使通天地四方。”獨斷曰：“古者天子亦取亡國之社，以分諸侯，使為社以自儆戒，屋掩其上，使不通天，柴其下，使不通地，自與天地絕也。面北向陰，示滅亡也?！贝呵锉∩?，郊特牲鄭注：“薄社，殷之社，殷始都薄?！弊笫?、谷梁同。公羊何注：“先世之亡國，在魯竟?！敝芤詾槌牵ń洌Ｖ煨Ｔ?、程本亦誤作“城”。天啟、黃、王、錢、崇文本并作“戒”，是也。初學記十三、類聚二九引正作“戒”。谷梁哀四年傳：“亡國之社，以為廟屏，戒也。”范注：“殷都于亳，武王克紂，而班列其社于諸侯，以為亡國之戒?！惫蚝巫ⅲ骸耙詾橛袊呓??！眳问洗呵镔F直篇：“亡國之社，不得見于天，所以為戒?！表n詩外傳十：“亡國之社，以戒諸侯。”白虎通社稷篇：“王者諸侯必有誡社者何？示有存亡也。明為善者得之，為惡者失之?！蔽逍兄荆骸岸偈妗⑾蛞詾橥鰢?，所以為戒也?！蓖趺鳎骸肮耪吲涯嬷畤纫哉D討，則四墻其社，覆上棧下，示不可通。辨社諸侯，出門見之，著以為戒?！笔潜∩缰?，乃春秋家舊說。此文作“城”，為“戒”形訛。夫經(jīng)藝傳書，人當覽之，猶社當通氣于天地也。故人之不通覽者，薄社之類也。是故氣不通者，彊壯之人死，榮華之物枯。
東海之中，可食之物，集（雜）糅非一，“集”當作“雜”。“雜”一作“□”，字壞為“集”。語增篇：“悉詣守尉雜燒之?！痹咀鳌啊酢?，今本誤作“集”，是其比。王念孫曰：“集、□字通?！迸嗡彀福骸凹保拧半s”字。方言、廣雅皆云：“集，雜也。”“雜”從“集”聲。以其大也。夫水精氣渥盛，朱校元本“夫”作“?！?。故其生物也眾多奇異。故夫大人之胸懷非一，才高知大，故其于道術無所不包。學士同門，高業(yè)之生，眾共宗之。何則？知經(jīng)指深，曉師言多也。夫古今之事，百家之言，其為深，多也，豈徒師門高業(yè)之生哉？上文：“百家之言，古今行事，其為奇異，非徒都邑大市也?！绷⑽呐c此正同。此據(jù)博覽經(jīng)傳為言，作“古今行事”，義長。疑后人不明“行事”之意，改作“之事”。
甘酒醴，不酤（酟）飴蜜，未為能知味也。孫曰：“酤”字于義無取?！棒碑斪鳌搬L”，字之誤也。文選張景陽七命云：“燀以秋橙，酟以春梅。”呂向注：“酟，和也?！崩钌谱⒁齽⒘浩吲e曰：“酟以醢□，和以蜜飴。”又引廣雅曰：“沾，溢也?！贬L與沾同。（六臣本“溢”作“益”，與今本廣雅同。）今本廣雅作“沾，益也”。王念孫疏證曰：“王逸注招魂云：‘勺，沾也?！住c‘酌’通。”是酟為調和之意。此云：雖有甘酒醴，而不調以飴蜜，未為能知味也。若作“酤”，失其旨矣。耕夫多殖嘉谷，謂之上農(nóng)夫；其少者，謂之下農(nóng)夫。學士之才，農(nóng)夫之力，一也。能多種谷，謂之上農(nóng)；能博學問，〔不〕謂之上儒，吳曰：當作“不謂之上儒”，脫“不”字，尋義自明。盼遂案：“問”字下疑當有“不”字。是稱牛之服重，不譽馬速也。譽手毀足，孰謂之慧矣？元本作“夫”，朱校同。屬下為文。
縣道不通于野，野路不達于邑，騎馬乘舟者，必不由也。故血脈不通，人以甚病。夫不通者，惡事也，故其禍變致不善。是故盜賊宿于穢草，邪心生于無道。無道者，無道術也。醫(yī)能治一病謂之巧，能治百病謂之良。是故良醫(yī)服百病之方，服，用也。治百人之疾；大才懷百家之言，故能治百族之亂。扁鵲之眾方，史記本傳：“勃?？む嵢耍涨厥?，名越人?！敝芏Y天官疾醫(yī)釋文引史記作“姓秦，名少齊，越人”。法言重黎篇：“扁鵲，盧人也?！崩钭ⅲ骸疤奖R人?！被茨淆R俗訓注：“扁鵲，盧人，姓秦，名越人。趙簡子時人?！笔肴羟伞册t(yī)〕之一伎？吳曰：“巧”下疑奪一“醫(yī)”字。上文云：“醫(yī)能治一病謂之巧?！弊迂曉唬骸安坏闷溟T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見論語子張篇。蓋以宗廟、百官喻孔子道也。孔子道美，故譬以宗廟；眾多非一，故喻以百官。由此言之，道達廣博者，孔子之徒也。
殷、周之地，極五千里，此今文家說也。注藝增篇?；姆?、要服，勤能牧之?！扒凇弊x作“僅”。禮記射義釋文：“□音勤，又音覲，少也?！被謬骸爸艹芍_匱，□能逮此?！保ā啊酢苯裾`作“勵”。）“□”即“僅”異文。漢氏廓土，牧萬里之外，要、荒之地，褒衣博帶。言荒遠向化也。褒、博并大也。禮記儒行：“衣逢掖之衣?！编嵶ⅲ骸胺戟q大也。大掖之衣，大袂禪衣也?！敝芏Y司服鄭注：“士之衣袂皆二尺二寸，而屬幅其袂尺二寸，大夫以上侈之?！绷凶狱S帝篇釋文向秀注：“儒服寬而長大。”夫德不優(yōu)者，不能懷遠；才不大者，不能博見。故多聞博識，無頑鄙之訾；深知道術，無淺闇之毀也。
人好觀圖畫者，圖上所畫，古之列人也?！傲小?，御覽七五０引作“死”，下同。須頌篇云：“圖畫漢列士。”漢書景十三王傳：“其殿門有成慶畫?！弊ⅲ骸俺蓱c，古勇士。”疑今本作“列人”不誤。盼遂案：“列人”，古語。莊子至樂篇：“列士為天下見善矣?！睗h書劉向“為列女傳凡八篇”。列人、列士、列女同一語法。見列人之面，孰與觀其言行？置之空壁，形容具存，人不激勸者，不見言行也。古賢之遺文，竹帛之所載粲然，豈徒墻壁之畫哉？空器在廚，金銀涂飾，其中無物益于饑，人不顧也；肴膳甘醢，土釜之盛，入者鄉(xiāng)（饗）之。先孫曰：“鄉(xiāng)”當為“饗”之壞字。古賢文之美善可甘，非徒器中之物也，讀觀有益，非徒膳食有補也。故器空無實，意林引作“器虛無食”。饑者不顧；胸虛無懷，朝廷不御也。
劍伎之家，斗戰(zhàn)必勝者，得曲城、越女之學也。史記褚補日者傳曰：“齊張仲、曲成侯以善擊刺學用劍，立名天下?！眳窃酱呵锞溘`陰謀外傳：“越有處女，出于南林，越王使使聘之，問以劍戟之術，號曰越女，乃命教軍士。（本作“乃命五板之墮長高習之教軍士”，義不能明。）當此之時，皆稱越女之劍?！保ū咀鳌爱斒绖僭脚畡Α?，此據(jù)書抄一二二引。）盼遂案：越女善劍事，見吳越春秋卷九，人習知之。曲成者，漢將蟲達也。漢書高惠功臣表“曲成圉侯蟲達，從起碭，定三秦，破項籍，擊燕、代”，拔之。知達精于劍術矣。兩敵相遭，一巧一拙，其必勝者，有術之家也。孔、墨之業(yè)，賢圣之書，非徒曲城、越女之功也。成人之操，益人之知，非徒戰(zhàn)斗必勝之策也。故劍伎之術，有必勝之名；賢圣之書，有必尊之聲?？h邑之吏，召諸治下，將相問以政化，曉慧之吏，陳所聞見，將相覺悟，得以改政右文。“右”，宋本作“古”，朱校同。按：“右文”二字無義，疑涉下“圣”字訛衍。“圣”俗寫作“圣”，因壞為“右文”耳。答佞篇“賢圣之君”，訛作“后又賢之君”，正其比。盼遂案：“右文”，宋本作“古文”，則應屬下讀。賢圣言行，竹帛所傳，練人之心，聰人之知，非徒縣邑之吏對向之語也。
禹、益并治洪水，禹主治水，益主記異物，海外山表，無遠不至，以所聞見，作山海經(jīng)。吳越春秋越王無余外傳：“禹遂巡行四瀆，與益、夔共謀。所至（今誤作“行到”，依路史后記十二注引正。）名山大澤，召其神而問之。山川脈理，金玉所有，鳥獸昆蟲之類，及八方之民俗，殊國異域，土地里數(shù)，使益疏而記之，故名曰山海經(jīng)。”劉秀上山海經(jīng)奏，亦謂禹、益所著。按：此說杜佑已疑之。太史公時，只見“山經(jīng)”，（詳談天篇注。）尚無“山海經(jīng)”之目。惜抱軒筆記曰：“其書出于秦、漢之間。西漢流俗乃有以此為禹、益所作者?！彼f近是。畢沅仍謂其中三十四篇為禹書，則昧于古矣。近人陸侃如曰：“山經(jīng)，戰(zhàn)國時楚人作。海內外經(jīng)，西漢（淮南以后，劉歆以前。）作。大荒經(jīng)及海內經(jīng)，東漢、魏、晉（劉歆以后，郭璞以前。）作。”其余諸說，詳吳任臣山海經(jīng)廣注雜述。非禹、益不能行遠，山海不造。路史后記十二注引作：“非禹行遠，山海經(jīng)不造?！币纱宋牟划斢小安荒堋倍?。下云：“使禹、益行地不遠，不能作山海經(jīng)?！闭Z意與此正同。若著“不能”二字，則文難通。然則山海之造，見物博也。董仲舒睹重常之鳥，孫曰：劉歆上山海經(jīng)奏云：“孝武皇帝時，常有獻異鳥者，食之百物所不肯食。東方朔見之，言其鳥名，又言其所當食。如朔言。問朔何以知之。即山海經(jīng)所出也?！惫鄙胶＝?jīng)序云：“東方生曉畢方之名?！辈⑴c仲任說異。又按“重?！保衿?、廣韻并作“●●”。劉子政曉貳負之尸，孫曰：劉歆上山海經(jīng)奏云：“孝宣帝時，擊磻石于上郡，陷得石室，其中有反縛盜械人。時臣秀父向為諫議大夫，言此貳負之臣也。詔問何以知之。亦以山海經(jīng)對。其文曰：‘貳負殺窫窳，帝乃梏之疏屬之山。桎其右足，反縛兩手?！洗篌@。朝士由是多奇山海經(jīng)者?！惫鄙胶＝?jīng)序云：“劉子政辨盜械之尸?！奔创怂啤皶再E負之尸”也。暉按：劉向引文，見海內西經(jīng)。皆見山海經(jīng)，故能立二事之說。使禹、益行地不遠，不能作山海經(jīng)；董、劉不讀山海經(jīng)，不能定二疑。實沉、臺臺，子產(chǎn)博物，故能言之；左昭元年傳：晉侯有疾，鄭伯使公孫僑如如晉問疾。叔向問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實沈、臺駘為祟。’史莫之知，敢問此何神也？”子產(chǎn)曰：“實沈，參神；臺駘，汾神?！睍x侯聞之曰：“博物君子也?！贝艘芭_駘”作“臺臺”，水經(jīng)注引同。龍見絳郊，蔡墨曉占，故能御之。見左昭二十九年傳。杜注：“絳，晉國都。蔡墨，晉太史?！睍哉?，謂其舉周易爻辭?！坝弊x作“御”，養(yǎng)也。然左氏未言其御龍。父兄在千里之外，且死，遺教戒之書。子弟賢者，求索觀讀，服臆不舍，盼遂案：“服臆”猶“服膺”也。臆、膺一聲之轉，同訓為胸?！胺懿簧帷?，猶記中庸所謂“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楚策“驥服鹽車，遷延負棘而不能上”，漢書陳湯傳“策慮愊臆” ，后漢馮衍顯志賦“心愊臆而紛綸”，文選張平子、左太沖賦“赑●”字，與“服臆”皆形異音義同之連語矣。重先敬長，謹慎之也；“之”下舊校曰：一有“力”字。不肖者輕慢佚忽，說文：“詄，忘也。忽，忘也。”廣雅釋詁曰：“忽、慌、詄，忘也?！薄柏迸c“詄”同。無原察之意。古圣先賢，遺后人文字，其重非徒父兄之書也，或觀讀采取，或棄捐不錄，二者之相高下也，行路之人，皆能論之，況辯照然否者，不能別之乎？宋本“不”作“實”，朱校同。
孔子病，商瞿卜期日中。繹史孔子類記四引莊子：“孔子病，子貢出卜?？鬃釉唬何嶙桓蚁龋犹幦酏S，飲食若祭，吾卜之久矣?！鄙迢牟?，未聞。史記弟子傳：“商瞿，魯人，字子木?！睅煿旁唬荷迢?，姓也。司馬貞曰：商姓，瞿名。王鳴盛曰：司馬說是，子木其字也。孔子曰：“取書來，比至日中何事乎？”劉子崇學篇：“宣尼臨沒，手不釋卷?！鄙w本此文。圣人之好學也，且死不休，且，將也。念在經(jīng)書，不以臨死之故，棄忘道藝，其為百世之圣，師法祖脩，“法”，宋本作“漢”，朱校同。蓋不虛矣！盼遂案：“法祖”，宋本作“漢祖”，是也?！皾h祖脩”，即漢人所稱宣圣為漢制法也。自孔子以下，至漢之際，有才能之稱者，非有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也，不說五經(jīng)則讀書傳。書傳文大，難以備之。疑當作“知”，與下“曾又不知”相應為文。卜卦占射兇吉，皆文、武之道。昔有商瞿，能占爻卦；史記弟子傳：“孔子傳易于瞿?！蹦┯袞|方朔、翼少君，盼遂案：少君，翼奉字，漢書七十五有傳。能達（逢）占射覆。“達”當作“逢”，校見道虛篇。翼奉字少君。道雖小，亦圣人之術也，“亦”，宋本作“微”，朱校同。屬上為文。曾又不知。
人生稟五常之性，御覽六０七引“稟”作“懷”。好道樂學，故辨于物。御覽引“辨”作“別”。按：“辨”讀作“別”。言好道樂學者，則能與物相異。下文云：“是則物也?！庇衷疲骸芭c三百□蟲何以異。”正與此正反為文。今則不然，飽食快飲，慮深求臥，腹為飯坑，腸為酒囊，是則物也?！跸x三百，人為之長。大戴禮易本命：“□之蟲三百六十，而圣人為之長。”“天地之性人為貴”，孝經(jīng)圣治章文。貴其識知也。今閉闇脂塞，無所好欲，與三百□蟲何以異？而謂之為長而貴之乎？上“而”讀作“能”。舊本段。
諸夏之人所以貴于夷狄者，以其通仁義之文，知古今之學也。如徒作（任）其胸中之知以取衣食，陳世宜曰：知不得言“作”，“作”當為“任”，字之誤也?！叭纹湫刂兄?，猶言用其胸中之知也。下文云：“任胸中之知，舞權利之詐，以取富壽之樂?！笨蔀榍凶C。經(jīng)歷年月，白首沒齒，終無曉知，夷狄之次也。觀夫蜘蛛之經(jīng)絲以罔飛蟲也，文選張景陽雜詩注引“經(jīng)”作“結”，“罔”作“網(wǎng)”。又江文通雜體詩注引作“經(jīng)”，與今本同。人之用作（詐），安能過之？劉先生曰：“作”當為“詐”，形近而誤也。下文“任胸中之知，舞權利之詐”，即承此而言。若作“用作”，則非其指矣。御覽九百四十八引正作“用詐”，尤其明證矣。暉按：文選張景陽雜詩注引作“用計”，蓋亦“用詐”之誤。任胸中之知，舞權利之詐，以取富壽之樂，無古今之學，蜘蛛之類也。含血之蟲，無餓死之患，皆能以知求索飲食也。宋本作“之”，朱校同。
人不通者，亦能自供，仕官為吏，亦得高官，將相長吏，長吏，注感虛篇。猶吾大夫高子也，論語公冶長篇：“崔子弒齊君，陳文子有馬十乘，棄而違之。至于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釋文引鄭注：“魯讀‘崔’為‘高’?！被輻澗沤?jīng)古義曰：“此用魯論語之言。”宋翔鳳過庭錄曰：“高、國為齊之世臣，當先討賊而不能。陳文子有馬十乘，下大夫之祿，力不能討，故之他邦，以求為君討賊，而無一應者，故曰‘猶吾大夫高子’?！迸嗡彀福赫撜Z公冶長篇：“猶吾大夫崔子也。”釋文：“崔子，鄭注云：魯讀崔為高。今從古?！敝偃嗡境鲷斦撜Z也。崔子弒齊君，高氏為齊命卿而不討賊，故陳文子惡之。安能別之？隨時積功，以命得官，不曉古今，以位為賢，與文之（人）異術，吳曰：“文之”當作“文人”。超奇篇以俗人、儒生、通人、文人、鴻儒為差。此言非文人不能識通人也。安得識別通人，俟以不次乎？句不可通。盼遂案：待以不次之位，是漢人常語。黃暉云“句不可通”，失言。將相長吏不得若右扶風蔡伯偕、王本、崇文本“右”作“有”，非。地理志注：“太初元年，更名主爵都尉為右扶風?！笔{齋養(yǎng)新錄十二：“此蔡伯偕未詳其名，非陳留蔡邕也。”郁林太守張孟嘗、東萊太守李季公之徒，心自通明，“自”，元本作“目”。覽達古今，故其敬通人也如見大賓。燕昭為鄒衍擁彗，見史記孟子荀卿傳。索隱曰：“彗，帚也，謂為之掃地以衣袂擁帚而卻行，恐塵埃之及長者，所以為敬也。”彼獨受何性哉？東成令董仲綬，知為儒梟，海內稱通，故其接人，能別奇律?！奥伞币伞皞ァ弊种`。盼遂案：“律”當為“偉”，形近而訛。是以鐘離產(chǎn)公，以編戶之民，受圭璧之敬，知之明也。故夫能知之也，凡石生光氣；不知之也，金玉無潤色。
自武帝以至今朝，下文稱“孝明”，則“今朝”謂章帝也。數(shù)舉賢良，令人射策甲乙之科。漢書儒林傳贊：“自武帝立五經(jīng)博士，開弟子員，設科射策?！狈ㄑ詫W行篇：“發(fā)策決科?！睗h書儒林傳：“平帝時，王莽秉政，歲課甲科四十人為郎中，乙科二十人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補文學掌故?！庇质捦畟鳎骸巴陨洳呒卓茷槔伞！睅煿抛ⅲ骸吧洳哒撸^難問疑義書之于策，量其大小署為甲乙之科，列而置之，不使彰顯。有欲射者，隨其所取得而釋之，以知優(yōu)劣。射之言投射也。對策者，顯問以政事經(jīng)義，令各對之，而觀其文辭定高下也?！狈揭灾窃唬骸坝蓭煿抛⒄撝駠L以射策即對策者非矣。余以為，量其大小，列而置之，隨人欲射之說，恐未必然，或似今出題試法耳。摭言且言題于幾上，令士人以矢投之。此說尤非?！苯癜矗簼h書匡衡傳：“衡射策甲科以不應令，除為太常掌故。”史記褚先生補匡衡傳：“數(shù)射策不中，至九，乃中丙科?！睗h書兒寬傳：“以射策為掌故?！瘪R宮、翟方進、何武、王嘉并以射策甲科為郎。儒林傳：“房鳳以射策乙科為太子掌故?！比舳偈?、唐子高、谷子云、丁伯玉，盼遂案：“丁伯玉”疑是劉伯玉之誤。伯玉，劉棻字，歆之子也。馬總意林三卷引桓譚新論：“劉子政、子駿、伯玉并呻吟左氏?！睗h書楊雄傳：“棻從雄問古文奇字。 ”是伯玉學術意必有大過人者，故仲任極推挹之矣。程榮本作“丁伯玉”，亦非也。策既中實，文說美善，博覽膏腴之所生也。使四者經(jīng)徒所摘（●），說文：“摘，拓果樹實也。一曰指近之也?！绷x俱于此無施?！罢蹦恕啊瘛敝斡??！啊瘛蓖ā棒Α?，讀也。程材篇：“儒生籀經(jīng)?！苯癖尽棒Α庇炞鳌皵`”，正其比。筆徒能記疏，盼遂案：“記”字，蓋后學者為疏字作注，誤羼入正文耳。上句“經(jīng)徒能摘”，亦四字句也。不見古今之書，安能建美善于圣王之庭乎？孝明之時，讀蘇武傳，蓋即漢書蘇武傳。班書作于顯宗時，故得讀之。見武官名曰“栘中監(jiān)”，今漢書武傳“監(jiān)” 上有“廄”字。按昭帝紀、?；輦鞑⒃疲骸皷刂斜O(jiān)蘇武?！毙滦蚬?jié)士篇云：“孝武皇帝時，以武為栘中監(jiān)。” 并無“廄”字，與此合。蓋古本漢書如是。昭帝紀注蘇林曰：“栘音移，廄名也?！睉吭唬骸皷?，地名。監(jiān)，其官也，掌鞍馬鷹犬射獵之具。”如淳曰：“栘，爾雅：唐棣，栘也。栘園之中有馬廄也?！卑矗汗栄旁疲骸八瓢讞?，江東呼為栘?！币詥柊俟?，百官莫知。夫倉頡之章，小學之書，文字備具，藝文志六藝略：“蒼頡一篇。”注：“上七章秦丞相李斯作，爰歷六章，車府令趙高作，博學七章，太史令胡毋敬作?！毙蛟疲骸皾h興閭里書師，合蒼頡、爰歷、博學三篇，斷六十字以為一章，凡五十五章，并為蒼頡篇。 ”至于無能對圣國之問者，是皆美命隨牒之人“隨牒”未明。多在官也。“木”旁“多”文字且不能知，“文”疑為“之”形訛?！啊尽浴唷帧?，謂“栘”字也。奇怪篇云：“乃為 ‘女’旁‘臣’，非基跡之字?！鄙滔x篇：“‘凡’、‘蟲’為‘風’之字?！绷⑽恼?。其欲及若董仲舒之知重常，劉子政之知貳負，難哉！
或曰：“通人之官，蘭臺令史，后漢書班固傳注引漢官儀：“蘭臺令史六人，秩百石，掌書劾奏?！甭毿ㄗ郑瑢ψ髌唬骸皾h立蘭臺之官，校審其書，以考其言?！北确蛱?、太柷，宋本作“?！?。百官志：“太史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掌天時星歷，凡歲將終，奏新年歷；凡國祭祀喪娶之事，掌奏良日及時節(jié)禁忌；凡國有瑞應梨異，掌記之?！庇衷疲骸疤Ａ钜蝗?，六百石。本注曰：凡國祭祀，掌讀祝及迎送神。” 職在文書，無典民之用，不可施設。是以蘭臺之史，班固、賈逵、楊終、傅毅之徒，后漢書班固傳：“顯宗詔詣校書郎，除蘭臺令史。”班超傳、謝承書（御覽四百八十四。）并云：“在永平五年?！敝軓V業(yè)曰：“逵字景伯，毅字武仲，肅宗時敕為蘭臺令史。終字子山，孝明時上哀牢傳，征在蘭臺?！比A譚漢書：“賈逵字景伯，有贍才，能通古今學。神雀集宮殿，上召見，敕蘭臺令史?！蔽何牡鄣湔?，班固與弟超書：“武仲以能屬文，為蘭臺令史。”名香文美，委積不紲，周禮地官遺人注曰：“少曰委，多曰積?！笔柙唬骸叭羯⒀詣t多亦曰委?！薄矡o〕大用于世。”吳曰：“大”字上脫一“無”字。意林引云：“班固、賈逵、楊終、傅毅之徒，名芳文美，無大用也。”意林雖多刪節(jié)，然不得與論指相反。尋檢文勢，亦當有“無”字。下文云：“委積不紲，豈圣國微遇之哉?！币嘌云錈o大用也。文義相應。盼遂案：“紲”疑為“泄”之誤。超奇篇：“口不能紲?！睂O仲容校云：“宜為‘泄’?！蟆蔀椤А畨淖?。”曰：此不繼?！袄^”疑當作“然”。超奇篇曰：“此不然，周世著書之人”云云，文例同。周世通覽之人，鄒衍之徒，孫卿之輩，受時王之寵，尊顯于世。史記孟子荀卿傳：“騶子重于齊。適梁，梁惠王郊迎，執(zhí)賓主之禮。適趙，平原君側行襒席。如燕，昭王擁彗先驅，請列弟子之座而受業(yè)。筑碣石宮，身親往師之。齊襄王時，荀卿三為祭酒。適楚，春申君以為蘭陵令。”董仲舒雖無鼎足之位，漢禮儀曰：（書抄五０。）“三公，三人以承君，蓋由鼎有足，故易曰鼎象也?！敝诠渲?。周監(jiān)二代，漢監(jiān)周、秦。然則蘭臺之官，國所監(jiān)得失也。書抄六二引作“監(jiān)國得失”。漢官典職曰：“中丞掌蘭臺?！睗h官解故：“建武省御史大夫，置中丞一人，總蘭臺之官。此官得舉非法?！保〞＃├m(xù)漢書百官志注引蔡質漢儀曰：“執(zhí)憲中司，朝會獨坐，內掌蘭臺，督諸州刺史，糾察百寮。”故云“監(jiān)得失”也。以心如丸卵，為體內藏；眸子如豆，為身光明。令史雖微，典國道藏，盼遂案：后漢書二十三竇章傳：“是時學者稱東觀為老氏藏室，道家蓬萊山，遂薦章入東觀為校書郎。”又百官志：“蘭臺令史六百石?！眲t東漢時蘭臺為經(jīng)籍總匯，故足稱典國道藏也。通人所由進，猶博士之官，儒生所由興也。漢書儀云：“博士，秦官，博者通于古今，士者辨于然否。”漢舊儀云：“武帝初置博士，取學通行修，博學多藝，曉古文爾雅?！保ú⒁姇摺＃┪e不紲，豈圣國微遇之哉？殆以書未定而職未畢也。
超奇篇
通書千篇以上，萬卷以下，弘暢雅閑，朱校元本作“閉”，程本同此。王本、崇文本作“言”，非。御覽四０四引作“敷暢壅閉”。審定文讀，御覽引作“義”。而以教授為人師者，通人也。杼其義旨，損益其文句，而以上書奏記，或興論立說，結連篇章者，文人、鴻儒也。好學勤力，博聞強識，世間多有；著書表文，論說古今，萬不耐一。“耐”、“能”古通。然則著書表文，博通所能用之者也。入山見木，長短無所不知；入野見草，大小無所不識。然而不能伐木以作室屋，采草以和方藥，朱校元本有“者”字。此知草木所不能用也。夫通人覽見廣博，不能掇以論說，此為匿生書主人，句有衍誤?？鬃铀^“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者也，見論語子路篇。與彼草木不能伐采，一實也。“彼”下疑有“見”字?？鬃拥檬酚浺宰鞔呵?，魯史記。及其立義創(chuàng)意，褒貶賞誅，不復因史記者，眇思自出于胸中也?！绊稹弊x“妙”。凡貴通者，貴其能用之也。即徒誦讀，即，若也。讀詩諷術，雖千篇以上，鸚鵡能言之類也。衍傳書之意，出膏腴之辭，非俶儻之才，不能任也。俶儻，卓異貌。夫通覽者，世間比有；著文者，歷世希然?！跋！弊x“稀”。近世劉子政父子、劉向、劉歆也。楊子云、桓君山，楊雄、桓譚也。其猶文、武、周公并出一時也；其余直有，往往而然，譬珠玉不可多得，以其珍也。
故夫能說一經(jīng)者為儒生，博覽古今者為通人，采掇傳書以上書奏記者為文人，能精思著文連結篇章者為鴻儒。孫曰：何休公羊序云：“是以治古學貴文章者，謂之俗儒?！毙鞆┦柙疲骸爸^之俗儒者，即繁露云：‘能通一經(jīng)曰儒生，博覽群書號曰洪儒?！苯癖痉甭睹摯宋?。疑儒生、通人、文人、鴻儒之分別，仲任蓋依舊說也。故儒生過俗人，通人勝儒生，文人逾通人，鴻儒超文人。金樓子立言篇曰：“蓋儒生轉通人，通人為文人，文人轉鴻儒也?！惫史蝤櫲?，所謂超而又超者也。以超之奇，退與儒生相料，文軒之比于敝車，錦繡之方于缊袍也，盼遂案：墨子公輸篇：“有人于此，舍其文軒，鄰有敝輿而欲竊之；舍其錦繡，鄰有短褐而欲竊之。荊之地方五千里，宋之地方五百里，此猶文軒之與敝輿也。荊有長松、文梓、楩、楠、豫章，宋無長木，此猶錦繡之與短褐也。”論用其語。其相過，遠矣。如與俗人相料，太山之巔墆，長狄之項跖，不足以喻。故夫丘山以土石為體，其有銅鐵，山之奇也。銅鐵既奇，或出金玉。然鴻儒，世之金玉也，奇而又奇矣。
奇而又奇，才相超乘，皆有品差。
儒生說名于儒門，過俗人遠也?！叭恕保?、天啟、朱校元本同。程本以下作“元”，誤?；虿荒苷f一經(jīng)，教誨后生。或帶徒聚眾，說論洞溢，稱為經(jīng)明。或不能成牘，治一說。或能陳得失，奏便宜，言應經(jīng)傳，文如星月。其高第若谷子云、唐子高者，說書于牘奏之上，不能連結篇章?；虺榱泄沤?，“抽”與“籀”通?！傲小保C列也。紀著行事，往事也。若司馬子長、劉子政之徒，累積篇第，文以萬數(shù)，其過子云、子高遠矣，然而因成紀前，無胸中之造。若夫陸賈、董仲舒，論說世事，由意而出，不假取于外，然而淺露易見，觀讀之者，猶曰傳記。陽成子長作樂經(jīng)，孫曰：對作篇作“陽成子張”。此即補史記之陽城衡也。御覽八十五引桓子新論云：“陽城子姓（姓字衍文。）張名衡，蜀郡人?！蓖ㄖ韭砸L俗通：“陽城氏，漢有諫議大夫陽城衡。”即子長也。成城、長張并通。華陽國志作“陽城子元”。盼遂案：章士釗云：“后漢書班彪傳有陽城衡，即子長也。又桓譚新論云：‘陽城子張名衡，蜀人，與吾俱為祭酒?！偃嗡f，殆即其人。”楊子云作太玄經(jīng)，造于助（眇）思，先孫曰：“助”當為“眇”，形近而誤。上文云：“眇思自出于胸中也。”極窅冥之深，非庶幾之才，不能成也?？鬃幼鞔呵?，二子作兩經(jīng)，所謂卓爾蹈孔子之跡，鴻茂參貳圣之才者也。
王公（子）問于桓君山以楊子云。君山對曰：“漢興以來，未有此人?！毕葘O曰：此“王公”即王莽也?！白印弊盅?。此文出桓譚新論。御覽四百三十二引新論云：“楊子云何人邪？答曰：才知開通，能入圣道，漢興以來，未有此人也?！奔粗偃嗡?。譚嘗仕王莽，故新論多稱莽為王翁。（見意林。）此“王公”，猶云“王翁”也。御覽引新論，不著所問之人，此可以補其缺。君山差才，可謂得高下之實矣。采玉者心羨于玉，“羨”，疑當作“美”。鉆龜者知神于龜?！罢摺弊?，通津本作“能”，今從王本。荀子王制篇注：“鉆龜，謂以火爇荊菙灼之也。”盼遂案：“能”當為“者”，涉下文“能”字而誤。上句“采玉者心羨于玉”，“羨”釋為“長”，與此為對文。能差眾儒之才，累其高下，累，序累也。賢于所累。又作新論，后漢書桓譚傳：“譚著書言當世行事，二十九篇，號曰新論?！卑矗捍苏撃纤螘r已軼，今有孫馮翼輯本。論世間事，辯照然否，虛妄之言，偽飾之辭，莫不證定。彼子長、子云論說之徒，君山為甲。自君山以來，皆為鴻眇之才，故有嘉令之文。筆能著文，則心能謀論，文由胸中而出，心以文為表。觀見其文，奇?zhèn)m儻，可謂得論也。由此言之，繁文之人，人之杰也。
有根株于下，有榮葉于上；有實核于內，有皮殼于外。文墨辭說，士之榮葉、皮殼也。實誠在胸臆，文墨著竹帛，外內表里，自相副稱。意奮而筆縱，故文見而實露也。人之有文也，猶禽之有毛也。毛有五色，皆生于體。茍有文無實，是則五色之禽，毛妄生也。選士以射，心平體正，執(zhí)弓矢審固，然后射中。文本禮記射義也。論說之出，猶弓矢之發(fā)也。論之應理，猶矢之中的。夫射以矢中效巧，論以文墨驗奇。奇巧俱發(fā)于心，其實一也。
文有深指巨略，君臣治術，身不得行，口不能紲（泄），先孫曰：“紲”當為“泄”，形聲相近而誤。表著情心，以明己之必能為之也?？鬃幼鞔呵铮允就跻?。文選答賓戲注引春秋元命包曰：“孔子曰：丘作春秋，始于元，終于麟，王道成也?！被茨现餍g訓：“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亡國五十二，殺君三十六，采善鋤丑，以成王道?！贝呵锓甭队嵝蚱骸爸倌嶂鞔呵镆?，上探正天瑞，王公之位，萬物民之所欲，下明得失，起賢才，以待后圣?！比粍t孔子之春秋，素王之業(yè)也；困學紀聞八曰：“家語齊太史子余嘆美孔子云：‘天其素王之乎?！兀找?，言無位而空王之也。董仲舒對策云：（見漢書本傳。）‘見素王之文?！Z逵春秋序云：‘立素王之法?！嵭囌撛疲骸蕴査赝?。’盧欽公羊序云：‘制素王之道?！砸蚣艺Z之言，而失其義。”暉按：文選思友人詩注，引論語崇爵讖曰：“子夏共撰仲尼微言，以當素王。”御覽六百十引鉤命決：“子曰：吾作孝經(jīng)，以素王無爵之賞，斧鉞之誅，與先王以讬權?！被茨现餍g訓：“專行孝（一作教。）以成素王?！贝呵锞暎骸翱鬃幼鞔呵铮⑺赝踔??！保ㄙZ逵注左傳“九丘”。）后定賢篇亦云：“孔子不王，素王之業(yè)，在于春秋。”公羊哀十四年疏引孝經(jīng)說：“丘以匹夫徒步，以制正法?！币嗉创肆x。蓋孔子殷人，又天縱將圣，時人謂當受命為王，而孔子亦以為己任，故有素王之說。王應麟謂皆因家語本姓解為說，失之。諸子之傳書，素相之事也。觀春秋以見王意，讀諸子以睹相指。故曰：陳平割肉，丞相之端見；見史記陳丞相世家。叔孫敖?jīng)Q期思，令君（尹）之兆著。先孫曰：“期”下當挽“思”字?！熬碑敒椤耙??；茨献尤碎g訓云：“孫叔敖?jīng)Q期思之水，而灌雩婁之野。莊王知其可以為令尹也。”暉按：各本“期”下并有“思”字。蓋孫氏所見本不同?！熬碑斪鳌耙?，孫說是也。朱校元本正作“尹”?！笆鍖O”當作“孫叔”，傳寫誤倒。春秋地名考略：“期思，故蔣國，楚滅之，為邑。今在河南光州固始縣西北七十里?！焙鬂h王景傳：“景為廬江太守，郡界有楚相孫叔敖所起芍陂稻田?！鄙众榧雌谒稼橐病O叔敖本期思人。（據(jù)荀子非相篇、呂覽賢能篇。）盼遂案：當是“思”下脫一“水”字，孫氏誤筆也。觀讀傳書之文，治道政務，非徒割肉決水之占也。足不彊則跡不遠，鋒不铦铦，利也。則割不深。連結篇章，必大才智鴻懿之俊也。
或曰：著書之人，博覽多聞，學問習熟，則能推類興文。文由外而興，未必實才學（與）文相副也。“學文”二字連文未妥?！皩W”為“與”字形訛。（漢志：禮古經(jīng)。班注：“與十七篇文相似?！苯瘛芭c”訛作“學”。）仲任以為實才與文，表里相副。上文云：“皆為鴻眇之才，故有嘉令之文?！庇衷疲骸皩嵳\在胸臆，文墨著竹帛，外內表里，自相副稱。”此云“未必實才與文相副”，即設或難以破其義也。初學記二一、御覽五八五并引“學”作“與”，是其明證。四庫寫本因“與”訛“學”，乃妄改“文”為“問”，更謬矣。且淺意于華葉之言，孫曰：語意不明。文選陸士衡文賦注引作：“虛淡意于華葉之言。”疑此文有脫誤。暉按：初學記二十一引與今本同。無根核之深，漢書五行志師古注：“核”亦“荄”字。不見大道體要，故立功者希。安危之際，文人不與，無能建功之驗，徒能筆說之效也。
曰：此不然。周世著書之人，皆權謀之臣；漢世直言之士，皆通覽之吏，豈謂文非華葉之生，根核推之也？句有脫誤。心思為謀，集扎為文，“扎”，朱校元本從“木”，是也。情見于辭，意驗于言。商鞅相秦，致功于霸，朱?！肮Α弊鳌傲Α薄Ｗ鞲麘?zhàn)之書；“耕戰(zhàn)”，商君書篇名。案書篇曰：“商鞅作耕戰(zhàn)之術，管仲造輕重之篇。”以“輕重”例之，是“耕戰(zhàn)”篇名。史記商鞅傳贊：“余嘗讀商君開塞、耕戰(zhàn)書。”開塞乃其書第七篇。（從焦竑說。索隱非。）則“耕戰(zhàn)”為篇名，明矣。漢志：“商君二十九篇。”今亡三篇。刑約篇存目，六法篇目見群書治要。第二十一篇無目，或即此。虞卿為趙，決計定說，行退作□□□□。春秋之思，起（趙）城中之議；先孫曰：“虞卿”二句，有挩文。“春秋之思”四字，疑當重?！捌稹?，元本作“趙”，是，當據(jù)正。暉按：宋本、朱校元本“起”并作“趙”?？讌沧訄?zhí)節(jié)篇：“虞卿著書，名曰春秋?！笔酚浭T侯年表序曰：“趙孝成王時，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觀近世，亦著八篇，為虞氏春秋。”藝文志：“虞氏春秋十五篇。春秋虞氏微傳二篇?！眲⑾騽e錄：“虞卿作抄撮九卷。”（杜預春秋序正義。）耕戰(zhàn)之書，秦堂上之計也。陸賈消呂氏之謀，與新語同一意；陸賈為陳平畫策，結歡絳侯，以弭呂氏謀。粗述存亡之征，凡著十二篇，號其書曰新語。見史記本傳。正義引七錄云：“ 新語二卷，陸賈撰也?！彼囄闹荆骸瓣戀Z二十三篇。”十七史商榷云：“本作十二，作二十三，誤。”顧實曰：“志云二十三者，兼他著言之?！卑矗阂姶嫘抡Z，二卷十二篇?；妇揭钻隋e之策，與新論共一思。譚易錯策，未詳。本傳載譚上疏云：“夫更張難行，而拂眾者亡，是故賈誼以才逐，而晁錯以智死?！币杉创宋乃?。觀谷永之陳說，唐林之宜言，“宜”，元本作“直”，朱校同。作“直言”疑是。漢書鮑宣傳：“沛郡唐林子高數(shù)上疏諫正，有忠直節(jié)?！眲⑾蛑凶h，以知為本，“知”讀“智”。筆墨之文，將而送之，詩烈祖箋：“將猶助也?！必M徒雕文飾辭，茍為華葉之言哉？精誠由中，故其文語感動人深。是故魯連飛書，燕將自殺；燕將攻下聊城，固守不去。齊田單攻之，歲余不下。魯連乃為書，約之矢，以射城中，遺燕將。燕將見書泣，計歸燕降齊俱不可，乃自殺。見齊策六、史記魯仲連傳。抱樸子曰：（今本佚，書抄一０三引。）“魯連射書，以下聊城，是分毫之力，過百萬之眾。”鄒陽上疏，梁孝開牢。鄒陽游梁，羊勝等嫉之，讒于梁孝王。王怒，下之吏，將欲殺之。鄒陽乃從獄中上書。孝王遂使人出之。見史記本傳。書疏文義，奪于肝心，“奪”疑為“奮”字形訛。奮，動也。上文云：“意奮而筆縱，故見而實露?！奔创肆x。非徒博覽者所能造，習熟者所能為也。
夫鴻儒希有，而文人比然，將相長吏，安可不貴？豈徒用其才力，游文于牒牘哉？州郡有憂，能治章上奏，解理結煩，使州郡連事?！斑B事”疑當作“無事”。下文云：“事解憂除，州郡無事。”盼遂案：“連事”疑為“從事”之誤。古“從”字作“●”。有如唐子高、谷子云之吏，出身盡思，竭筆牘之力，煩憂適有不解者哉？“適”疑當作“曷”，何也。字一作“遏”，與“適”形近而誤。說日篇：“遏而見其中有物曰烏乎?！薄岸簟闭`作“通”，正其比。古昔之遠，四方辟匿，文墨之士，難得記錄，且近自以會稽言之。周長生者，文士之雄也，先孫曰：長生名樹，北堂書抄七十三引謝承后漢書有周樹傳。（范書無。）在州，為刺史任安舉奏；在郡，為太守孟觀上書，事解憂除，州郡無事，二將以全。謝承后漢書周樹傳云：（據(jù)汪文臺輯本。）“周樹達于法，善能解煩釋疑，八辟從事。（書抄七三。）樹為從事，刺史孟觀有罪，俾樹作章，陳事序要，得無罪也。”（御覽七十三。）又案：后書儒林傳云：“任安字定祖，初任州郡?！被蚣创巳伟惨?。州牧郡守，漢人亦稱“將”，故云“二將”。長生之身不尊顯，非其才知少、功力薄也，二將懷俗人之節(jié)，不能貴也。使遭前世燕昭，則長生已蒙鄒衍之寵矣。注別通篇。長生死后，州郡遭憂，無舉奏之吏，以故事結不解，征詣相屬，文軌不尊，筆疏不續(xù)也。豈無憂上之吏哉？乃其中文筆不足類也。言不與長生相類似。
長生之才，非徒銳于牒牘也，作洞歷十篇，先孫曰：洞歷，隋、唐志不著錄，惟范成大吳郡志人物門角里先生，引史記正義：“周樹洞歷云：‘姓周，名術，字元遂，太伯之后。漢高帝時，與東園公、綺里季、夏黃公俱出，定太子，號四皓?！保ń袼伪臼酚浉秸x，為宋人所刪削，無此文。）則其書唐時尚存也。暉按：通志藝文略三：洞歷記九卷，周樹撰。上自黃帝，下至漢朝，鋒芒毛發(fā)之事，莫不紀載，與太史公表、紀相似類也。蓋謂史記年表與本紀也。朱校元本“紀”作“記”，非。上通下達，故曰洞歷。然則長生非徒文人，所謂鴻儒者也。
前世有嚴夫子，藝文志：“莊夫子賦二十四篇?！痹ⅲ骸懊桑瑓侨??！笔酚涏u陽傳：“吳人莊忌夫子?！彼麟[：“忌，會稽人，姓莊氏，字夫子。后避漢明帝諱，改姓曰嚴。”司馬相如傳集解引徐廣注亦云：“名忌，字夫子?！睗h書司馬相如傳師古注、楚辭哀時命洪補注并云：“當時尊尚，號曰夫子?！卑础胺蜃印碑斒敲婪Q，非字也。后有吳君商（高），先孫曰：“商”當作“高”。君高，吳平字。案書篇云：“會稽吳君高。”又云：“君高之越紐錄。”即今越絕書也。書虛篇述君高說會稽山名，亦見越絕外傳記越地傳。末有周長生。白雉貢于越，周成王時，越嘗獻白雉，注見異虛篇。抱樸子曰：“白雉有種，南越尤多?！睜栄裴岠B：“雗雉，鵫雉?！惫ⅲ骸敖癜座h也。江東呼曰白雗，亦名白雉?！睍巢莴I于宛，案：儒增篇、恢國篇并云“倭人貢暢”。與此說異。說文鬯部云：“郁，芳草也，遠方郁人所貢。郁，今郁林郡也?！币伞巴稹奔础坝簟?。禮記內則注：“‘宛’或作‘郁’?！庇褐莩鲇瘢碡暎骸坝褐?，厥貢惟球琳瑯玕?！鼻G、揚生金。禹貢：“揚州，厥貢惟金三品。”禮器疏：“荊、揚二州，貢金三品?！闭湮锂a(chǎn)于四遠，幽遼之地，未可言無奇人也?？鬃釉唬骸拔耐跫葲]，文不在茲乎！”見論語子罕篇?！捌潯?，孔子自謂也。文王之文在孔子，孔子之文在仲舒，董仲舒也。佚文篇曰：“文生之文，傳在孔子，孔子為漢制文，傳在漢也?！敝偈婕人溃M在長生之徒與？何言之卓殊，文之美麗也！唐勒、宋玉，亦楚文人也，史記屈原傳：“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皆好辭，而以賦見稱。”漢志：唐勒賦四篇，宋玉賦十六篇。竹帛不紀者，屈原在其上也。會稽文才，豈獨周長生哉？所以末論列者，“末”，各本同。王、崇文本作“未”。長生尤逾出也。九州多山，而華、岱為岳；四方多川，而江、河為瀆者，華、岱高而江、河大也。長生，州郡高大者也。同姓之伯賢，舍而譽他族之孟，未為得也。長生說文辭之伯，文人之所共宗，朱校元本無“之”字。獨紀錄之，春秋記元于魯之義也。
俗好高古而稱所聞，前人之業(yè)，菜果甘甜，后人新造，蜜酪辛苦。長生家在會稽，生在今世，文章雖奇，論者猶謂稚于前人。天稟元氣，人受元精，豈為古今者差殺哉？孫曰：此文不當有“者”字。疑涉上下文諸“者”字而衍。優(yōu)者為高，明者為上。實事之人，見然否之分者，睹非，卻前退置于后，見是，推今進置于古，心明知昭，不惑于俗也。班叔皮續(xù)太史公書百篇以上，記事詳悉，義淺（浹）理備，“淺”，宋本作“浹”。史通鑒識篇自注引此文云：“王充謂彪文義浹備，紀事詳贍?！苯癖尽皽\”為“浹”形誤。后漢書班彪傳：“武帝時，司馬遷著史記，自太初以后，闕而不錄。后好事者，頗或綴集時事，然多鄙俗，不足以踵繼其書。彪乃繼采前史遺事，傍貫異聞，作后傳數(shù)十篇?！迸嗡彀福骸皽\”當為“洽”之聲誤。觀讀之者以為甲，而太史公乙。子男孟堅，為尚書郎，光武分尚書為六曹，每一尚書領六郎，凡三十六郎，秩四百石，主作文書起草。見后漢書百官志。固于永平五年為郎。注別通篇。文比叔皮，非徒五百里也，乃夫周、召、魯、衛(wèi)之謂也。周廣業(yè)曰：“蓋比之大國?！逼埧筛吖?，而班氏父子不足紀也?！岸豹q“則”也。盼遂案：吳承仕曰：“茍以高古為尚，則班氏父子不足紀也。論意亦甲班而乙太史公?！?br/>
周有郁郁之文者，在百世之末也。論語八佾篇：“周監(jiān)于二代，郁郁乎文哉?！睗h在百世之后，文論辭說，安得不茂？喻大以小，推民家事，以睹王廷之義。廬宅始成，桑麻才有，居之歷歲，子孫相續(xù)，桃李梅杏，庵丘蔽野。日抄曰：以此則見“庵”之為義，正取“掩”故耳。孫曰：“庵”當作“奄”。說文：“奄，覆也。”根莖眾多，則華葉繁茂。漢氏治定久矣，土廣民眾，義興事起，華葉之言，安得不繁？夫華與實，俱成者也，無華生實，物希有之。山之禿也，孰其茂也？地之瀉（潟）也，孰其滋也？劉盼遂曰：“地瀉”與“山禿”對文，蓋“瀉”為“舄”之音誤?！棒闭?，地咸鹵不生殖也。漢書溝洫志：“終古舄鹵兮生稻粱?！蔽倪x海賦：“襄陽廣舄?！睍煱矗骸盀a”當作“潟”。書解篇云：“地無毛則為瀉土?！薄盀a”誤同。又云：“潟土無五谷。”宋本亦作“潟”，與通津本同。程、王、崇文本并誤作“瀉”?？勺C此文及書解篇作“瀉”者，并為“潟”之誤。禹貢：“海濱廣斥?！笔酚浵谋炯o、漢書地理志“斥”并作“潟”。師古曰：“潟，鹵咸之地?！倍斡癫迷唬骸白鳌狻?，古文尚書。作‘潟’者，今文尚書?！疂暋抛鳌?。”廣韻三十五馬：“瀉，悉姐切，瀉水也。”二十二昔：“舄，思積切，咸土也。”音義并不同。盼遂案：“地瀉”與上文“山禿”為對，蓋借為“舄”字?！棒闭?，地咸鹵不生殖也。漢書溝洫志：“終古舄鹵兮生稻粱。”文選海賦：“襄陽廣舄。”皆其例。書解篇云：“地無毛則為瀉土?！庇衷疲骸盀a土無五谷。”皆假“瀉”為“舄”也。文章之人，滋茂漢朝者，乃夫漢家熾盛之瑞也。天晏，列宿煥炳；淮南繆稱訓注：“晏，無云也。”漢書郊祀志，如淳注：“三輔謂日清濟為晏?！标幱?，日月蔽匿。方今文人并出見者乃夫漢朝明明之驗也。下“明”，宋本作“朗”。
高祖讀陸賈之書，嘆稱萬歲；賈著新語，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左右呼萬歲。見史記本傳。日知錄曰：“萬歲，當時慶幸之通稱，然亦非常之辭?！毙鞓?、主父偃上疏，征拜郎中，史記主父偃傳：主父偃上書闕下，朝奏，暮召入見。是時趙人徐樂亦上書言世務，上乃拜偃、樂為郎中。方今未聞。此“方今”蓋指章帝。（考見年譜。）陸、徐、主父并前漢事，故云“未聞”。膳無苦酸之肴，口所不甘味，手不舉以啖人。盼遂案：吳承仕曰：“膳無苦酸”以下數(shù)語，疑有誤。詔書每下，文義經(jīng)傳四科，此義未審。應劭漢官儀曰：建初八年十二月己未，詔書（百官志注引作“世祖詔”。）辟士四科：其一曰德行高妙，志節(jié)清白；二曰經(jīng)明行修，能任博士；三曰明曉法律，足以決疑，能案章覆問，才任御史；四曰剛毅多略，遭事不惑，明足照奸，勇足決斷，才任三輔。（見后漢書和帝紀注。）疑即此云“四科”也。詔書斐然，郁郁好文之明驗也。上書不實核，著書無義指，“萬歲”之聲，“征拜”之恩，何從發(fā)哉？飾面者皆欲為好，而運目者希；文（聞）音者皆欲為悲，而驚耳者寡?！拔摹碑斪鳌奥劇保曋`也。當據(jù)宋本、朱校元本正。古人好悲音，注見感虛篇。陸賈之書未奏，徐樂、主父之策未聞，群諸瞽言之徒，言事粗丑，文不美潤，不指盼遂案：“潤不指”當是“指不潤”之誤倒?！爸浮迸c“旨”、“恉”古通用。所謂，文辭淫滑，不被濤沙之謫，幸矣！焉蒙征拜為郎中之寵乎？
程才、量知之篇，徒言知學，未言才力也。
人有知學，則有力矣。文吏以理事為力，而儒生以學問為力。
或問楊子云曰：“力能扛鴻鼎、揭華旗，知德亦有之乎？”答曰：“百人矣?！币姺ㄑ孕⒅疗?。李軌注：“此力百人便能敵之?！狈蛑掳偃苏?，與彼扛鴻鼎、揭華旗者為料敵也。說文：“料，量也。”言兩者為量相均。夫壯士力多者，扛鼎揭旗；儒生力多者，博達疏通。故博達疏通，儒生之力也；舉重拔堅，壯士之力也。梓材曰：“彊人有王開賢，厥率化民?！辫鞑?，尚書篇名。此今文經(jīng)也。古文經(jīng)：“肆往奸宄殺人歷人宥。肆亦見厥君事，戕敗人宥。王啟監(jiān)，厥亂為民?！被輻澗沤?jīng)古義曰：“梓材：‘戕敗人宥。王啟監(jiān)，厥亂為民?！裎纳袝唬骸畯櫲擞型蹰_賢，厥率化民。’古‘宥’字或作‘有’。（古“有”字皆作“又”。王制曰：“王三又，然后制刑?！编嵶⒃疲骸坝之斪麇?。”管子書又以“侑”為“宥”。）‘開’本‘啟’字，避漢帝諱，故作‘開’。以‘亂’為‘率’，以‘為’為‘化’，（古“貨”字作“●”，“訛”字作“訛”，或從“化”，或從“為”，字本相通。）古今文之異如此?！倍斡癫迷唬骸啊畯櫋?、‘戕’音同，‘有’、‘宥’音同，‘啟’、‘開’音同，‘為’、‘化’音同?！省抛x‘律’，與‘亂’雙聲，且古文‘亂’字作‘●’與‘率’相似。而‘敗’字則古有今無?！t’與‘監(jiān)’則形略相似。”孫星衍曰：“以‘彊’為‘戕’，‘宥’為‘有’者，說文云：‘能，獸堅中。故稱賢能，而彊壯稱能杰也?！侵獜櫲藶閺檳讶?，謂賢杰也。中庸：‘子路問強。’又云：‘發(fā)強剛毅，足以有執(zhí)?！菑櫈槊赖乱??！_’者，韋昭注晉語云：‘通?！省x同‘帥’。王開賢，厥率化民者，言彊能者有為王所通達之賢，在其督帥化民之事。漢舊儀，丞相御史大夫初拜策皆曰：‘往悉乃心，和裕開賢?！么私?jīng)文?！逼ゅa瑞曰：“鄭注尚書大傳云：‘天于不中之人，恒耆其味，厚其毒，增其病，將以開賢代之也?！嘤媒裎摹_賢’字?！苯暋⑼貘Q盛譏為謬妄，趙坦疑為佚文，并失之。此言賢人亦壯彊于禮義，故能開賢，其率化民?；耥毝Y義，禮義須文章?！靶杏杏嗔Γ瑒t以學文。”論語學而篇孔子語。集解馬曰：“文者，古之遺文也?！被适瑁骸凹次褰?jīng)六籍?！贬屛泥嵲唬骸拔?，道藝也?！卑创肆x，是文謂文章，與鄭、馬義近。論語述何、四書剩言并謂文為文字，疑非。能學文，有力之驗也。
問曰：“說一經(jīng)之儒，可謂有力者？”曰：非有力者也。陳留龐少都每薦諸生之吏，常曰：“王甲某子，才能百人?！碧胤瞧淠?，不答。少都更曰：“言之尚少。王甲某子，才能百萬人?！碧嘏唬骸坝H吏妄言！”少都曰：“文吏不通（一）經(jīng)一文，先孫曰：“經(jīng)”上“一”字，疑涉下而衍。不調師一言；諸生能說百萬章句，非才知百萬人乎？”太守無以應。夫少都之言，實也，然猶未也。何則？諸生能傳百萬言，不能覽古今，守信師法，雖辭說多，終不為博。殷、周以前，頗載六經(jīng)，儒生所（不）能說也。秦、漢之事，儒生不見，力劣不能覽也?！叭迳荒苷f”，當作“儒生所能說”?！安弧弊稚w涉上下文衍。此言儒生通經(jīng)，經(jīng)載殷、周前事，故儒生能說。秦、漢之事，未見于經(jīng)，故不能覽。謝短篇云：“夫儒生之業(yè)，五經(jīng)也，究備于五經(jīng)，可也。五經(jīng)之后，秦、漢之事，不能知者，短也?！迸c此義同。且下文只云：“周、秦以來，儒生不知?！眲t此文不當言殷、周以前儒生不能說，明矣。周監(jiān)二代，監(jiān)，視也。二代，夏、殷。漢監(jiān)周、秦，周、秦以來，儒生不知，漢欲觀覽，儒生無力。使儒生博觀覽，則為文儒。文儒者，力多于儒生。如少都之言，文儒才能千萬人矣。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見論語泰伯篇。由此言之，儒者所懷，獨已重矣，志所欲至，獨已遠矣，身載重任，至于終死，不倦不衰，力獨多矣。夫曾子載于仁，而儒生載于學，所載不同，輕重均也。夫一石之重，一人挈之，十石以上，二人不能舉也。世多挈一石之任，寡有舉十石之力。儒生所載，非徒十石之重也。地力盛者，草木暢茂，一畝之收，當中田五畝之分。苗田，二字有誤。人知出谷多者地力盛，不知出文多者才知茂，失事理之實矣。
夫文儒之力，過于儒生，況文吏乎？能舉賢薦士，世謂之多力也。然能舉賢薦士，上書日（白）記也?！叭铡碑斪鳌鞍住?。校見下。盼遂案：“日”當為“占”之形訛。占者，隱度也。漢書游俠陳遵傳：“口占書吏?！弊ⅲ骸翱陔[其辭以授吏也?！焙鬂h書袁敞傳：“占獄吏上書自訟?！弊⒄贾^口述也。文選陶征士誄：“式遵遺占?！崩钭ⅲ骸翱陔[度其事，令人書也。”是“占記”與“上書”自為儷文。今本誤“日記”，所宜亟正。能上書日（白）記者，文儒也?！叭沼洝睙o義?！叭铡碑斪鳌鞍住?，形近而誤?！跋掠洝薄ⅰ白嘤洝?、“白記”，漢人常語也。文選永明十一年策秀才文注引作“白記”，是其證。文儒非必諸生也，“諸生”，疑當作“儒生”。賢達用文則是矣。谷子云、唐子高章奏百上，筆有余力，極言不諱，文不折乏，漢書谷永傳：“谷永字子云?！庇钟蝹b傳：“長安號曰：谷子云之筆札?！保ā爸弊纸癖久?，依王念孫校補。）唐林字子高，見漢書鮑宣傳、儒林傳。非夫才知之人不能為也?？鬃樱苁蓝嗔χ艘?，作春秋，刪五經(jīng)，秘書微文，無所不定。山大者云多，泰山不崇朝辦（辦）雨（雨）天下。孫曰：“辦”當作“辨”，“辨”與“遍”通。衍一“雨”字。原文當作：“泰山不崇朝辨雨天下?！泵黯疲骸安怀绯嬗晏煜?，泰山也?！币嘧鳌氨嬗辍?。文選陸士衡文賦注引正作“辨雨天下”，并其切證。暉按：朱校元本“辦”正作“辨”。類要二十一名臣之文類，引作“便雨天下”，不重“雨”字。（夫）然則賢者有云雨之知，此文不當有“夫”字。宋本“夫”作“而”，朱校同。蓋“而”、“然”字通。此文本作“而”，“然”字為旁注誤入正文，校者則妄改“而”為“夫”矣。文選文賦注、齊故安陸昭王碑文注、類要二十一引并無“夫”字，是其證。又“賢者”，文賦注引作“賢圣”，疑是。此承上唐子高、谷子云、孔子為言。類要引作“圣賢”，蓋以意乙。（本書言“圣賢”，多作“賢圣”，說見答佞篇。）齊故安陸昭王碑文注引同今本。故其吐文萬牒以上，“故”下舊校曰：一有“曰”字。暉按：“曰”字不當有，文選注、類要引并無。又文賦注、類要引“故”并作“彼”。齊故安陸昭王碑文注引同今本?？芍^多力矣。
世稱力者，常褒烏獲，烏獲之力，孟子告子下篇、荀子富國篇、韓非子觀行篇、秦策三范睢說昭王、燕策一蘇代說燕昭王、司馬相如諫獵書皆稱之。孟子趙注：“烏獲，古之有力人也?！绷河窭K漢書人表考曰：“文子自然篇，老子曰：‘用眾人之力者，烏獲不足恃。’是古有烏獲，后人慕之以為號也?！卑矗菏酚浨乇炯o謂為秦武王力士，淮南主術訓注因之。蓋非實也。然則董仲舒、楊子云，文之烏獲也。秦武王與孟說舉鼎不任，不任，力不堪也。絕脈而死。史記秦本紀：“武王與孟說舉鼎絕臏。八月，武王死。族孟說?！鄙傥闹耍c董仲舒等涌胸中之思，“等涌”，元本作“較其”，朱校同。疑“涌”當作“較其”二字。必將不任，有絕脈之變。王莽之時，省五經(jīng)章句，皆為二十萬，博士弟子郭路御覽二三六、又三七六、又五四八引“路”并作“略”。夜定舊說，死于燭下，精思不任，絕脈氣滅也。初學記十四、御覽三七五、又五八四引“絕脈”并作“脈絕”。顏氏之子，已曾馳過孔子于涂矣，劣倦罷極，發(fā)白齒落。書虛篇曰：“顏淵發(fā)白齒落，用精于學，勤力不休，氣力竭盡，故至于死?！狈蛞允鼛字?，易系辭傳曰：“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闭撜Z后錄曰：“庶幾，猶云冀近于知幾也。知幾者唯圣人，顏子亞圣，但近之。”猶有仆頓之禍，孔子力優(yōu)，顏淵不任也。御覽八九七引新論曰：“顏淵所以短命，慕孔子所以傷其年也。若庸馬良馬相追，至暮共列，（疑是“到”字。）良馬鳴食如故，庸馬垂頭，不復食。何異顏淵與孔子優(yōu)劣?！辈帕Σ幌嗳?，則其知思（惠）不相及也。吳曰：“知思”無義?！八肌碑斪鳌盎荨??！爸荨奔础爸腔邸薄Ａ恐疲骸坝分?，有司之惠也?！笔瞧渥C。勉自什伯，鬲中嘔血，失魂狂亂，遂至氣絕。書五行之牘，書十奏之記，盼遂案：此句當是“奏十言之記”，后“言”訛為“書”，而又誤與“奏”倒，遂不通矣。其才劣者，筆墨之力尤難，況乃連句結章，篇至十百哉！力獨多矣！
江河之水，馳涌滑漏，席地長遠，無枯竭之流，本源盛矣。知江河之流遠，地中之源盛，不知萬牒之人胸中之才茂，舊校曰：一有“無”字。迷惑者也。故望見驥足，不異于眾馬之蹄，躡平陸而馳騁，千里之跡，斯須可見。夫馬足人手，同一實也，稱驥之足，不薦文人之手，不知類也。夫能論筋力以見比類者，則能取文力之人立之朝廷。各本作“庭”，今從王本、崇文本。
故夫文力之人，助（因）有力之將，乃能以力為功。此言文儒因有力之將相薦舉乃能為功。作“助”，失其義也?！爸?，元本作“因”，當從之。宋本、朱校元本并作“固”。蓋“因”之誤。有力無助，以力為禍。何以驗之？長巨之物，彊力之人乃能舉之。重任之車，魯語注：“任，負荷也?！睆櫫χＤ四芡熘?。是任車上阪，彊牛引前，力人推后，乃能升逾。如牛羸人罷，任車退卻，還墮坑谷，有破覆之敗矣。文儒懷先王之道，含百家之言，其難推引，非徒任車之重也。薦致之者，罷羸無力，遂卻退竄于巖穴矣。
河發(fā)昆侖，江起岷山，水力盛多，滂沛之流，“之”，錢、黃、王、崇文本作“不”，誤。浸下益盛，不得廣岸低地，不能通流入乎東海。如岸狹地仰，溝洫決泆，說文：“泆，水所蕩泆也?！鄙⒃谇鹦嬉印Ｎ娜逯?，有似于此。文章滂沛，不遭有力之將援引薦舉，亦將棄遺于衡門之下，固安得升陟圣主之庭，論說政事之務乎？火之光也，不舉不明。有人于斯，其知如京，意林引“京”作“源”，疑是。韓詩外傳五云：“智如泉源?！庇[四三二引作“傾”。其德如山，力重不能自稱，稱，舉也。須人乃舉，而莫之助，抱其盛高之力，竄于閭巷之深，宋、元本“深”作“滯”，朱校同。何時得達？奡、育，古之多力者，奡、育注語增篇。身能負荷千鈞，手能決角伸鉤，使之自舉，不能離地。智能滿胸之人，宜在王闕，須三寸之舌，一尺之筆，盼遂案：民國辛未冬，西北科學考察團團員貝格曼于蒙古額濟納河西岸發(fā)現(xiàn)漢代木簡，中間附有一筆，筆管及毫通長公尺二寸三分二厘。馬叔平先生校定劉歆銅斛尺，每尺當今公尺二寸三分一厘。漢筆約得漢尺一尺之度。則論衡一尺之說，信有征矣。至若楊子云把三寸弱翰，本以取便懷挾，非常制也。然后自動，御覽四三二、又六０五引“動”并作“通”。不能自進，進之又不能自安，須人能動，待人能安。兩“能”字并讀作“而”。道重知大，位地難適也。
小石附于山，山力能得持之；在沙丘之間，小石輕微，亦能自安。至于大石，沙土不覆，山不能持，處危峭之際，則必崩墜于坑谷之間矣。大智之重，遭小才之將，無左右沙土之助，雖在顯位，將不能持，則有大石崩墜之難也?；蚍バ接谏?，輕小之木，合能束之?！澳堋弊x“而”。類聚八十引作“而”。至于大木十圍以上，引之不能動，推之不能移，則委之于山林，收所束之小木而歸。由斯以論，知能之大者，其猶十圍以上木也，人力不能舉薦，其猶薪者不能推引大木也?？鬃又芰?，無所留止，非圣才不明，道大難行，人不能用也。故夫孔子，山中巨木之類也。舊本段。
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力。見論語憲問篇。管仲有力，桓公能舉之，可謂壯彊矣。吳不能用子胥，楚不能用屈原，并注命義篇。二子力重，兩主不能舉也。舉物不勝，委地而去，可也。時或恚怒，宋本“或”作“惑”，朱校同。斧斫破敗，此則子胥、屈原所取害也。淵中之魚，遞相吞食，度口所能容，然后咽之，口不能受，哽咽不能下。故夫商鞅三說孝公，后說者用，前二難用，后一易行也。注逢遇篇。觀管仲之明法，察商鞅之耕戰(zhàn)，耕戰(zhàn)，篇名。注超奇篇。固非弱劣之主所能用也。
六國之時，賢才之臣，入楚楚重，出齊齊輕，為趙趙完，畔魏魏傷。韓用申不害，行其三符，三符，申子篇名?；茨蟼m真訓注：“申不害，韓昭侯相，著三符之命，而尚刻削?！庇痔┳逵栐疲骸吧曜又??！弊ⅲ骸吧瓴缓χ雾n，有三符驗之術?！睗h志法家：“申子六篇?！逼鋾纤我淹?，今只三符、大體、君臣三篇存目。兵不侵境，蓋十五年。不能用之，又不察其書，兵挫軍破，國并于秦?！爸?，宋本作“韓”，朱校元本同。無“用”字?！安臁鄙嫌小澳堋弊帧０矗捍宋囊烧`。史記韓世家：“昭侯八年，申不害相韓。二十二年，申不害死。”計十五年。漢志班固注亦云：“相韓昭侯，終其身，諸侯不敢侵韓?！笔鞘迥旰?，申子已死，不當言“不能用之”也。蓋“不能用”句上，尚有脫文，非指申子言也。（韓非子定法篇云：“申不害讬萬乘之勁韓，十七年而不至于霸?！薄笆摺闭`作“七十”，今依顧校。與史記、論衡并不合，不足據(jù)。）殷、周之世，亂跡相屬，亡禍比肩，豈其心不欲為治乎？力弱智劣，不能納至言也。是故□（碓）重，一人之跡不能蹈也；“□”當作“碓”。“碓”、“堆”字通?！啊酢薄ⅰ岸选惫沤褡?。（說文：“●，小阜也。”徐鉉曰：“今俗作‘堆’。”河東風陵堆，戴延之謂之“風□”。）說文：“碓，所以舂也。”段注：“不用手而用足謂之碓。”桓譚新論：“宓犧制杵臼，后世加巧，借身踐碓?！保ㄓ[八二九，又七六二。）此云：“一人之跡不能蹈”，其義正合。說文：“蹈，踐也。”□（硙）大，一人之掌不能推也?！啊酢蓖翱摹保曇?。義不可通?！啊酢睘椤俺}”形誤。（率性篇“闿導牖進”，今“闿”訛作“闔”。此“硙”訛作“□”，正其比。）說文：“硙，□也。”“碓”、“硙”義相類，故并舉為文。盼遂案：“重”與“大”二字宜互易。賢臣有勁彊之優(yōu)，愚主有不堪之劣，以此相求，禽魚相與游也。干將之刃，人不推頓，眾瓠不能傷；篠□之箭，機不（能）動發(fā)，魯縞不能穿。元本“推”上有“能”字，朱校同。孫曰：據(jù)上下文例校之，當有“能”字。暉按：“推”上不當有“能”字。此文以人不推頓喻君不用賢，義無取于“能”也。荀子性惡篇：“繁弱鉅泰，古之良弓，不得排●，則不能自正；干將莫邪，古之良劍，不加砥礪，則不能利，不得人力，則不能斷?！表n詩外傳三：“劍雖利，不厲不斷?！逼淞⒁獠⑴c此同。“動”上“能”字，乃為衍文，不得據(jù)為句例而過信元本也。御覽九七九引作“干將之刃未磨，瓜瓠不能傷”。類要三四士未遇類引作“干將之刃未磨，故瓜瓠不能傷，篦簬之機不發(fā)，魯縞不能穿”。“未磨”、“不發(fā)”，正與“人不推頓”、“機不動發(fā)”義相合。又“刃”字，張刻御覽引作“劍”?！皠Α?、“箭”對文，疑是。又“眾瓠”當從御覽、類要引作“瓜瓠”。（下文“眾瓠”字，并當作“瓜瓠”。）眾，蔣草也，生水上相連，與“瓠”不類?；茨现餍g：“人莫●玉石而●瓜瓠?！币嗳」橡瓰槲镆灼啤８蓪?，吳劍名?！邦D”讀作“鈍”。篠□，竹箭?！啊酢薄昂帯弊滞?。漢書韓安國傳注：“縞，素也。曲阜之地，俗善作之，尤為輕細?！睜栄旁唬骸翱曋氄咴豢c?！迸嗡彀福骸皠印鄙稀澳堋弊盅芪摹Ｉ暇洹案蓪⒅?，人不推頓，眾瓠不能傷”，無“能”字。知此亦無“能”字。元本于上句亦誤沾“能”字。孫人和乃以元本為是，失之。仲任意謂干將之刃，若不加推頓，則雖眾瓠之弱不能傷也。篠□之箭機，若不加動發(fā)，則雖魯縞之輕細，亦不能穿也。非無干將、篠□之才也，無推頓發(fā)動之主，眾瓠、魯縞不穿傷，焉望斬旗穿革之功乎？故引弓之力不能引彊弩。說文：“弩，弓有臂者?！卞罅ξ迨匀?，筋絕骨折，不能舉也。故力不任彊引，則有變惡折脊之禍；知不能用賢，宋本作“貪賢”，朱校同。則有傷德毀名之敗。論事者不曰才大道重，上不能用，而曰不肖不能自達。自達者帶絕不抗，“帶”疑是“滯”誤。自炫者賈賤不讎。
案諸為人用之物，須人用之，功力乃立。鑿所以入木者，盼遂案：“入”字上，依下文例，應是脫一“能”字。槌叩之也；槌、叩并擊也。鍤所以能撅地者，鍤，今之鏵鍬。跖蹈之也。諸有鋒刃之器，所以能斷斬割削者，手能把持之也，力能推引之也。韓信去楚入漢，項羽不能安，高祖能持之也。能用其善，能安其身，則能量其力，能別其功矣。樊、酈有攻城野戰(zhàn)之功，樊噲、酈商，事見史記本傳。高祖行封，先及蕭何，則比蕭何于獵人，同樊、酈于獵犬也。見蕭相國世家。夫蕭何安坐，樊、酈馳走，封不及馳走而先安坐者，蕭何以知為力，而樊、酈以力為功也。蕭何所以能使樊、酈者，以入秦收斂文書也。眾將拾金，何獨掇書，坐知秦之形勢，見蕭相國世家。是以能圖其利害。眾將馳走者，何驅之也。故叔孫通定儀，叔孫通作儀品，注謝短篇。而高祖以尊；漢七年，長樂宮成，諸侯群臣皆朝，行儀，竟朝置酒，無敢讙嘩失禮者。見通傳。蕭何造律，注謝短篇。而漢室以寧。案儀、律之功，重于野戰(zhàn)；斬首之力，不及尊主。故夫墾草殖谷，農(nóng)夫之力也；勇猛攻戰(zhàn)，士卒之力也；構架斫削，工匠之力也；治書定簿，佐史之力也；論道議政，賢儒之力也。人生莫不有力，所以為力者，或尊或卑。孔子能舉北門之關，不以力自章，“能舉北門之關”，宋本作“力糾國門之關”。呂氏春秋慎大覽：“孔子之勁，舉國門之關，而不肯以力聞?！被茨系缿枺骸翱鬃觿艗F（今從“木”，依王念孫校。）國門之關。”列子說符篇：“孔子之勁，能招國門之關?！保ā罢小保裾`作“拓”，依文選吳都賦注引正。）并作“國門”。疑宋本為是?；茨现餍g訓：“孔子力招城關，然而勇力不聞。”顏氏家訓誡兵篇：“孔子力翹門關，不以力聞?！贝嗽啤氨遍T關”，未詳。畢沅曰：“此殆即孔子之父事也。左氏襄十年傳：‘逼陽人啟門，諸侯之士門焉?？h門發(fā)，陬人紇抉之，以出門者?！强鬃右?。”盼遂案：“章”與“彰”通，今作“彰”。知夫筋骨之力，不如仁義之力榮也?！傲Α?，朱校元本作“為”。
別通篇
富人之宅，以一丈之地為內，內中所有，柙匱所羸（贏），“柙匱”，元本作“匱柙”，朱校作“柜柙”。“柙”與“匣”同。吳曰：“羸”當作“贏”，形近而誤。暉按：宋本正作“贏”?？V布絲綿也?！熬d”，宋本、朱校元本同。程、王、崇文本并作“帛”。盼遂案：“綿”為“帛”之誤。又案：宋本“贏”不誤“羸”。程本“帛”不誤“綿”。貧人之宅，亦以一丈為內，內中空虛，徒四壁立，故名曰貧。夫通人猶富人，不通者猶貧人也。俱以七尺為形，通人胸中懷百家之言，不通者空腹無一牒之誦，貧人之內，徒四所壁立也?！柏殹鄙弦捎小蔼q”字。盼遂案：依上兩句文例，此上宜有“富人之內，贏縑布絲帛”九字方合。又案：“所”字疑為衍文。慕料貧富不相如，則夫通與不通不相及也。孫曰：“慕”與“料”義不相屬，不當連用。超奇篇云：“退與儒生相料?！庇衷疲骸叭缗c俗人相料。”此“料”字與彼義同?！澳健弊忠缮嫦挛摹澳礁弧?、“可慕”諸“慕”字而衍。盼遂案：“慕料”二字為古成語，猶言概要，亦辜較也，或作“孟浪”。莊子齊物論：“夫子以為孟浪之言?！贬屛囊钤疲骸懊侠霜q較略也，亦作莫絡?！蔽倪x吳都賦劉注：“孟浪猶莫絡也，不委細之貌?！蹦脚c孟、莫，料與浪、絡，皆一聲之轉。孫氏舉正乃謂慕字為衍文，殊失之。世人慕富不榮通，羞貧不賤不賢，不推類以況之也。
夫富人可慕者，貨財多則饒裕，故人慕之。夫富人不如儒生，儒生不如通人。超奇篇云：“博覽古今者為通人?！痹托兆媵~韻曰：“新論有通人如子禮。”御覽天部引新論：“通人楊子云?！鄙w“通人”當時常語。通人積文，十篋以上，圣人之言，賢者之語，上自黃帝，下至秦、漢，治國肥家之術，盼遂案：禮記禮運云：“父子篤，兄弟慕，夫婦和，家之肥也?！迸c后世以發(fā)富為肥家異義。刺世譏俗之言，備矣。使人通明博見，其為可榮，非徒縑布絲綿也。先孫曰：“綿”，上文作“帛”，此誤益“糸”形。暉按：先孫說非。上文宋、元、通津本正作“綿”，此文正與之合。蕭何入秦，收拾文書，見蕭何世家。漢所以能制九州者，文書之力也。以文書御天下，天下之富，孰與家人之財？
人目不見青黃曰盲，耳不聞宮商曰聾，鼻不知香臭曰□。御覽三六七引作“齆”。注云：“烏貢切。”廣韻一送云：“鼻塞曰齆?！北娊?jīng)音義二十引埤蒼曰：“齆，鼻疾也?！庇忠ㄋ孜脑唬骸镑窃弧?。”則御覽引作“齆”為是?！鞍b”乃癰疽之“癰”。說文：“癰，腫也。從疒，雝聲。”釋名釋疾?。骸鞍b，壅也，氣壅否結裹而潰也?！彼籽浴氨前b”，字亦當作“齆”?！?、聾與盲，不成人者也。人不博覽者，不聞古今，不見事類，不知然否，猶目盲、耳聾、鼻癰者也。儒生不〔博〕覽，猶為閉闇，“博”字依朱校元本補。謝短篇曰：“夫總問儒生以古今之義，儒生不能知；別各以其經(jīng)事問之，又不能曉，斯則坐守信師法，不頗博覽之咎也。”效力篇：“使儒生博觀覽，則為文儒?！毕挛脑疲骸盎蛞哉f一經(jīng)為是，何須博覽?！辈⒁浴安┯[”連文?！叭迳徊┯[”，承上“人不博覽”為義。今本脫“博”字。況庸人無篇章之業(yè)，不知是非，其為閉闇，甚矣。此則土木之人，耳目俱足，無聞見也。涉淺水者見蝦，其頗深者察魚鱉，其尤甚者觀蛟龍。足行跡殊，故所見之物異也。入道淺深，其猶此也。淺者則見傳記諧文，深者入圣室觀秘書。故入道彌深，所見彌大。人之游也，必欲入都，都多奇觀也。入都必欲見市，市多異貨也。百家之言，古今行事，“行事”猶“故事”。其為奇異，非徒都邑大市也。游于都邑者心厭，厭，足也。觀于大市者意飽，況游于道藝之際哉？
大川旱不枯者，多所疏也；疏，通也。潢污兼日不雨，泥輒見者，無所通也。是故大川相間，小川相屬，東流歸海，故海大也。海不通于百川，安得巨大之名？夫人含百家之言，猶海懷百川之流也，不謂之大者，是謂海小于百川也。夫海大于百川也，人皆知之，通者明于不通，莫之能別也。潤下作咸，水之滋味也。禹貢曰：“水曰潤下，潤下作咸?！睎|海水咸，流廣大也；西州鹽井，源泉深也。裴矩西域記：“鹽水在西州高昌縣東。”書抄一四六引“大”作“潤”，“西”下有“海”字“深”下有“潤”字。并非。人或無井而食，或穿井不得泉，有鹽井之利乎？不與賢圣通業(yè)，望有高世之名，難哉！法令之家，不見行事，謂無故事比決。議罪不（可）審；孫曰：“議罪不可審”，當作“議罪不審”?！翱伞弊盅?。蓋“不”字草書作“●”，“可”作“●”，形誤而衍也。下云：“章句之生，不覽古今，論事不實?！蔽恼鄬?。章句之生，不覽古今，論事不實。
或以說一經(jīng)為是，盼遂案：吳承仕曰：“是疑應作足。后文‘其謂一經(jīng)是者，其宜也’，亦應作足?！焙雾毑┯[？
夫孔子之門，講習五經(jīng)，五經(jīng)皆習，庶幾之才也。謂庶幾圣道。顏淵曰：“博我以文。”見論語子罕篇。才智高者，能為博矣。顏淵之曰“博”者，豈徒一經(jīng)哉？（我）不能博五經(jīng)，“我”字無義，蓋“哉”字訛衍。又不能博眾事，守信一學，不好廣觀，無溫故知新之明，而有守愚不覽之闇，其謂一經(jīng)是者，其宜也。開戶內日之光，“內”讀“納”。日光不能照幽；鑿窗啟牖，以助戶明也。夫一經(jīng)之說，猶日明也；助以傳書，猶窗牖也。百家之言，令人曉明，非徒窗牖之開，日光之照也。是故日光照室內，道術明胸中。開戶內光，坐高堂之上，眇升樓臺，“眇”疑“陟”字之誤。窺四鄰之庭，各本作“廷”，今從王本、崇文本。人之所愿也。閉戶幽坐，向冥冥之內，穿壙穴臥，造黃泉之際，人之所惡也。夫閉心塞意，不高瞻覽者，死人之徒也哉。
孝武皇帝時，燕王旦在明光宮，欲入所臥〔處〕，戶三（百）盡〔自〕閉，先孫曰：漢書燕刺王旦傳云：“殿上戶自閉，不可開?！庇衷疲骸耙蛴蠹еT夫人之明光殿?！碑敿创嗣鞴鈱m也。殿上戶，不當有三百，此云“戶三百盡閉”，疑當作“戶三盡自閉”。今本“自”訛“百”，又誤著“盡”上，遂不可通。孫曰：六帖十引“臥戶”作“臥處”，“三百”作“三戶”。疑此文當作“欲入所臥處，戶三盡自閉”。劉先生曰：御覽一八四引作“三戶盡閉”。今本“三”字誤置“戶”字下，又衍“百”字耳。暉按：御覽一八四、合璧事類別集十五引“臥”下有“處”字，與白帖同。孫補是也?！皯羧俦M閉”，白帖、合璧事類引與御覽同。然“百”、“自”形近，作“自閉”又與漢書合。兩孫說疑是，當從之。又按：時武帝已死，昭帝元鳳元年事也。仲任云孝武時，誤也。使侍者二十人開戶，戶不開。其后，旦坐謀反自殺。漢書本傳：“以綬自絞?！狈驊糸]，燕王旦死之狀也。死者，兇事也，故以閉塞為占。齊慶封不通，六國大夫會而賦詩，慶封不曉，其后果有楚靈之禍也。左襄二十七年傳：“齊慶封來聘，叔孫與慶封食，不敬；為賦相鼠，亦不知也?！庇终阉哪陚鳎骸俺`王伐吳，執(zhí)齊慶封，盡滅其族?！狈虿婚_通于學者，尸尚能行者也。亡國之社，屋其上，柴其下者，示絕于天地。禮記郊特牲：“天子大社，必受霜露風雨，以達天地之氣也。是故喪國屋之，不受天陽也。”公羊哀四年傳：“亡國之社，蓋掩之，掩其上而柴其下?！弊ⅲ骸把?、柴之者，絕不得使通天地四方。”獨斷曰：“古者天子亦取亡國之社，以分諸侯，使為社以自儆戒，屋掩其上，使不通天，柴其下，使不通地，自與天地絕也。面北向陰，示滅亡也?！贝呵锉∩?，郊特牲鄭注：“薄社，殷之社，殷始都薄?！弊笫?、谷梁同。公羊何注：“先世之亡國，在魯竟?！敝芤詾槌牵ń洌Ｖ煨Ｔ?、程本亦誤作“城”。天啟、黃、王、錢、崇文本并作“戒”，是也。初學記十三、類聚二九引正作“戒”。谷梁哀四年傳：“亡國之社，以為廟屏，戒也。”范注：“殷都于亳，武王克紂，而班列其社于諸侯，以為亡國之戒?！惫蚝巫ⅲ骸耙詾橛袊呓??！眳问洗呵镔F直篇：“亡國之社，不得見于天，所以為戒?！表n詩外傳十：“亡國之社，以戒諸侯。”白虎通社稷篇：“王者諸侯必有誡社者何？示有存亡也。明為善者得之，為惡者失之?！蔽逍兄荆骸岸偈妗⑾蛞詾橥鰢?，所以為戒也?！蓖趺鳎骸肮耪吲涯嬷畤纫哉D討，則四墻其社，覆上棧下，示不可通。辨社諸侯，出門見之，著以為戒?！笔潜∩缰?，乃春秋家舊說。此文作“城”，為“戒”形訛。夫經(jīng)藝傳書，人當覽之，猶社當通氣于天地也。故人之不通覽者，薄社之類也。是故氣不通者，彊壯之人死，榮華之物枯。
東海之中，可食之物，集（雜）糅非一，“集”當作“雜”。“雜”一作“□”，字壞為“集”。語增篇：“悉詣守尉雜燒之?！痹咀鳌啊酢?，今本誤作“集”，是其比。王念孫曰：“集、□字通?！迸嗡彀福骸凹保拧半s”字。方言、廣雅皆云：“集，雜也。”“雜”從“集”聲。以其大也。夫水精氣渥盛，朱校元本“夫”作“?！?。故其生物也眾多奇異。故夫大人之胸懷非一，才高知大，故其于道術無所不包。學士同門，高業(yè)之生，眾共宗之。何則？知經(jīng)指深，曉師言多也。夫古今之事，百家之言，其為深，多也，豈徒師門高業(yè)之生哉？上文：“百家之言，古今行事，其為奇異，非徒都邑大市也?！绷⑽呐c此正同。此據(jù)博覽經(jīng)傳為言，作“古今行事”，義長。疑后人不明“行事”之意，改作“之事”。
甘酒醴，不酤（酟）飴蜜，未為能知味也。孫曰：“酤”字于義無取?！棒碑斪鳌搬L”，字之誤也。文選張景陽七命云：“燀以秋橙，酟以春梅。”呂向注：“酟，和也?！崩钌谱⒁齽⒘浩吲e曰：“酟以醢□，和以蜜飴。”又引廣雅曰：“沾，溢也?！贬L與沾同。（六臣本“溢”作“益”，與今本廣雅同。）今本廣雅作“沾，益也”。王念孫疏證曰：“王逸注招魂云：‘勺，沾也?！住c‘酌’通。”是酟為調和之意。此云：雖有甘酒醴，而不調以飴蜜，未為能知味也。若作“酤”，失其旨矣。耕夫多殖嘉谷，謂之上農(nóng)夫；其少者，謂之下農(nóng)夫。學士之才，農(nóng)夫之力，一也。能多種谷，謂之上農(nóng)；能博學問，〔不〕謂之上儒，吳曰：當作“不謂之上儒”，脫“不”字，尋義自明。盼遂案：“問”字下疑當有“不”字。是稱牛之服重，不譽馬速也。譽手毀足，孰謂之慧矣？元本作“夫”，朱校同。屬下為文。
縣道不通于野，野路不達于邑，騎馬乘舟者，必不由也。故血脈不通，人以甚病。夫不通者，惡事也，故其禍變致不善。是故盜賊宿于穢草，邪心生于無道。無道者，無道術也。醫(yī)能治一病謂之巧，能治百病謂之良。是故良醫(yī)服百病之方，服，用也。治百人之疾；大才懷百家之言，故能治百族之亂。扁鵲之眾方，史記本傳：“勃?？む嵢耍涨厥?，名越人?！敝芏Y天官疾醫(yī)釋文引史記作“姓秦，名少齊，越人”。法言重黎篇：“扁鵲，盧人也?！崩钭ⅲ骸疤奖R人?！被茨淆R俗訓注：“扁鵲，盧人，姓秦，名越人。趙簡子時人?！笔肴羟伞册t(yī)〕之一伎？吳曰：“巧”下疑奪一“醫(yī)”字。上文云：“醫(yī)能治一病謂之巧?！弊迂曉唬骸安坏闷溟T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見論語子張篇。蓋以宗廟、百官喻孔子道也。孔子道美，故譬以宗廟；眾多非一，故喻以百官。由此言之，道達廣博者，孔子之徒也。
殷、周之地，極五千里，此今文家說也。注藝增篇?；姆?、要服，勤能牧之?！扒凇弊x作“僅”。禮記射義釋文：“□音勤，又音覲，少也?！被謬骸爸艹芍_匱，□能逮此?！保ā啊酢苯裾`作“勵”。）“□”即“僅”異文。漢氏廓土，牧萬里之外，要、荒之地，褒衣博帶。言荒遠向化也。褒、博并大也。禮記儒行：“衣逢掖之衣?！编嵶ⅲ骸胺戟q大也。大掖之衣，大袂禪衣也?！敝芏Y司服鄭注：“士之衣袂皆二尺二寸，而屬幅其袂尺二寸，大夫以上侈之?！绷凶狱S帝篇釋文向秀注：“儒服寬而長大。”夫德不優(yōu)者，不能懷遠；才不大者，不能博見。故多聞博識，無頑鄙之訾；深知道術，無淺闇之毀也。
人好觀圖畫者，圖上所畫，古之列人也?！傲小?，御覽七五０引作“死”，下同。須頌篇云：“圖畫漢列士。”漢書景十三王傳：“其殿門有成慶畫?！弊ⅲ骸俺蓱c，古勇士。”疑今本作“列人”不誤。盼遂案：“列人”，古語。莊子至樂篇：“列士為天下見善矣?！睗h書劉向“為列女傳凡八篇”。列人、列士、列女同一語法。見列人之面，孰與觀其言行？置之空壁，形容具存，人不激勸者，不見言行也。古賢之遺文，竹帛之所載粲然，豈徒墻壁之畫哉？空器在廚，金銀涂飾，其中無物益于饑，人不顧也；肴膳甘醢，土釜之盛，入者鄉(xiāng)（饗）之。先孫曰：“鄉(xiāng)”當為“饗”之壞字。古賢文之美善可甘，非徒器中之物也，讀觀有益，非徒膳食有補也。故器空無實，意林引作“器虛無食”。饑者不顧；胸虛無懷，朝廷不御也。
劍伎之家，斗戰(zhàn)必勝者，得曲城、越女之學也。史記褚補日者傳曰：“齊張仲、曲成侯以善擊刺學用劍，立名天下?！眳窃酱呵锞溘`陰謀外傳：“越有處女，出于南林，越王使使聘之，問以劍戟之術，號曰越女，乃命教軍士。（本作“乃命五板之墮長高習之教軍士”，義不能明。）當此之時，皆稱越女之劍?！保ū咀鳌爱斒绖僭脚畡Α?，此據(jù)書抄一二二引。）盼遂案：越女善劍事，見吳越春秋卷九，人習知之。曲成者，漢將蟲達也。漢書高惠功臣表“曲成圉侯蟲達，從起碭，定三秦，破項籍，擊燕、代”，拔之。知達精于劍術矣。兩敵相遭，一巧一拙，其必勝者，有術之家也。孔、墨之業(yè)，賢圣之書，非徒曲城、越女之功也。成人之操，益人之知，非徒戰(zhàn)斗必勝之策也。故劍伎之術，有必勝之名；賢圣之書，有必尊之聲?？h邑之吏，召諸治下，將相問以政化，曉慧之吏，陳所聞見，將相覺悟，得以改政右文。“右”，宋本作“古”，朱校同。按：“右文”二字無義，疑涉下“圣”字訛衍。“圣”俗寫作“圣”，因壞為“右文”耳。答佞篇“賢圣之君”，訛作“后又賢之君”，正其比。盼遂案：“右文”，宋本作“古文”，則應屬下讀。賢圣言行，竹帛所傳，練人之心，聰人之知，非徒縣邑之吏對向之語也。
禹、益并治洪水，禹主治水，益主記異物，海外山表，無遠不至，以所聞見，作山海經(jīng)。吳越春秋越王無余外傳：“禹遂巡行四瀆，與益、夔共謀。所至（今誤作“行到”，依路史后記十二注引正。）名山大澤，召其神而問之。山川脈理，金玉所有，鳥獸昆蟲之類，及八方之民俗，殊國異域，土地里數(shù)，使益疏而記之，故名曰山海經(jīng)。”劉秀上山海經(jīng)奏，亦謂禹、益所著。按：此說杜佑已疑之。太史公時，只見“山經(jīng)”，（詳談天篇注。）尚無“山海經(jīng)”之目。惜抱軒筆記曰：“其書出于秦、漢之間。西漢流俗乃有以此為禹、益所作者?！彼f近是。畢沅仍謂其中三十四篇為禹書，則昧于古矣。近人陸侃如曰：“山經(jīng)，戰(zhàn)國時楚人作。海內外經(jīng)，西漢（淮南以后，劉歆以前。）作。大荒經(jīng)及海內經(jīng)，東漢、魏、晉（劉歆以后，郭璞以前。）作。”其余諸說，詳吳任臣山海經(jīng)廣注雜述。非禹、益不能行遠，山海不造。路史后記十二注引作：“非禹行遠，山海經(jīng)不造?！币纱宋牟划斢小安荒堋倍?。下云：“使禹、益行地不遠，不能作山海經(jīng)?！闭Z意與此正同。若著“不能”二字，則文難通。然則山海之造，見物博也。董仲舒睹重常之鳥，孫曰：劉歆上山海經(jīng)奏云：“孝武皇帝時，常有獻異鳥者，食之百物所不肯食。東方朔見之，言其鳥名，又言其所當食。如朔言。問朔何以知之。即山海經(jīng)所出也?！惫鄙胶＝?jīng)序云：“東方生曉畢方之名?！辈⑴c仲任說異。又按“重?！保衿?、廣韻并作“●●”。劉子政曉貳負之尸，孫曰：劉歆上山海經(jīng)奏云：“孝宣帝時，擊磻石于上郡，陷得石室，其中有反縛盜械人。時臣秀父向為諫議大夫，言此貳負之臣也。詔問何以知之。亦以山海經(jīng)對。其文曰：‘貳負殺窫窳，帝乃梏之疏屬之山。桎其右足，反縛兩手?！洗篌@。朝士由是多奇山海經(jīng)者?！惫鄙胶＝?jīng)序云：“劉子政辨盜械之尸?！奔创怂啤皶再E負之尸”也。暉按：劉向引文，見海內西經(jīng)。皆見山海經(jīng)，故能立二事之說。使禹、益行地不遠，不能作山海經(jīng)；董、劉不讀山海經(jīng)，不能定二疑。實沉、臺臺，子產(chǎn)博物，故能言之；左昭元年傳：晉侯有疾，鄭伯使公孫僑如如晉問疾。叔向問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實沈、臺駘為祟。’史莫之知，敢問此何神也？”子產(chǎn)曰：“實沈，參神；臺駘，汾神?！睍x侯聞之曰：“博物君子也?！贝艘芭_駘”作“臺臺”，水經(jīng)注引同。龍見絳郊，蔡墨曉占，故能御之。見左昭二十九年傳。杜注：“絳，晉國都。蔡墨，晉太史?！睍哉?，謂其舉周易爻辭?！坝弊x作“御”，養(yǎng)也。然左氏未言其御龍。父兄在千里之外，且死，遺教戒之書。子弟賢者，求索觀讀，服臆不舍，盼遂案：“服臆”猶“服膺”也。臆、膺一聲之轉，同訓為胸?！胺懿簧帷?，猶記中庸所謂“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楚策“驥服鹽車，遷延負棘而不能上”，漢書陳湯傳“策慮愊臆” ，后漢馮衍顯志賦“心愊臆而紛綸”，文選張平子、左太沖賦“赑●”字，與“服臆”皆形異音義同之連語矣。重先敬長，謹慎之也；“之”下舊校曰：一有“力”字。不肖者輕慢佚忽，說文：“詄，忘也。忽，忘也。”廣雅釋詁曰：“忽、慌、詄，忘也?！薄柏迸c“詄”同。無原察之意。古圣先賢，遺后人文字，其重非徒父兄之書也，或觀讀采取，或棄捐不錄，二者之相高下也，行路之人，皆能論之，況辯照然否者，不能別之乎？宋本“不”作“實”，朱校同。
孔子病，商瞿卜期日中。繹史孔子類記四引莊子：“孔子病，子貢出卜?？鬃釉唬何嶙桓蚁龋犹幦酏S，飲食若祭，吾卜之久矣?！鄙迢牟?，未聞。史記弟子傳：“商瞿，魯人，字子木?！睅煿旁唬荷迢?，姓也。司馬貞曰：商姓，瞿名。王鳴盛曰：司馬說是，子木其字也。孔子曰：“取書來，比至日中何事乎？”劉子崇學篇：“宣尼臨沒，手不釋卷?！鄙w本此文。圣人之好學也，且死不休，且，將也。念在經(jīng)書，不以臨死之故，棄忘道藝，其為百世之圣，師法祖脩，“法”，宋本作“漢”，朱校同。蓋不虛矣！盼遂案：“法祖”，宋本作“漢祖”，是也?！皾h祖脩”，即漢人所稱宣圣為漢制法也。自孔子以下，至漢之際，有才能之稱者，非有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也，不說五經(jīng)則讀書傳。書傳文大，難以備之。疑當作“知”，與下“曾又不知”相應為文。卜卦占射兇吉，皆文、武之道。昔有商瞿，能占爻卦；史記弟子傳：“孔子傳易于瞿?！蹦┯袞|方朔、翼少君，盼遂案：少君，翼奉字，漢書七十五有傳。能達（逢）占射覆。“達”當作“逢”，校見道虛篇。翼奉字少君。道雖小，亦圣人之術也，“亦”，宋本作“微”，朱校同。屬上為文。曾又不知。
人生稟五常之性，御覽六０七引“稟”作“懷”。好道樂學，故辨于物。御覽引“辨”作“別”。按：“辨”讀作“別”。言好道樂學者，則能與物相異。下文云：“是則物也?！庇衷疲骸芭c三百□蟲何以異。”正與此正反為文。今則不然，飽食快飲，慮深求臥，腹為飯坑，腸為酒囊，是則物也?！跸x三百，人為之長。大戴禮易本命：“□之蟲三百六十，而圣人為之長。”“天地之性人為貴”，孝經(jīng)圣治章文。貴其識知也。今閉闇脂塞，無所好欲，與三百□蟲何以異？而謂之為長而貴之乎？上“而”讀作“能”。舊本段。
諸夏之人所以貴于夷狄者，以其通仁義之文，知古今之學也。如徒作（任）其胸中之知以取衣食，陳世宜曰：知不得言“作”，“作”當為“任”，字之誤也?！叭纹湫刂兄?，猶言用其胸中之知也。下文云：“任胸中之知，舞權利之詐，以取富壽之樂?！笨蔀榍凶C。經(jīng)歷年月，白首沒齒，終無曉知，夷狄之次也。觀夫蜘蛛之經(jīng)絲以罔飛蟲也，文選張景陽雜詩注引“經(jīng)”作“結”，“罔”作“網(wǎng)”。又江文通雜體詩注引作“經(jīng)”，與今本同。人之用作（詐），安能過之？劉先生曰：“作”當為“詐”，形近而誤也。下文“任胸中之知，舞權利之詐”，即承此而言。若作“用作”，則非其指矣。御覽九百四十八引正作“用詐”，尤其明證矣。暉按：文選張景陽雜詩注引作“用計”，蓋亦“用詐”之誤。任胸中之知，舞權利之詐，以取富壽之樂，無古今之學，蜘蛛之類也。含血之蟲，無餓死之患，皆能以知求索飲食也。宋本作“之”，朱校同。
人不通者，亦能自供，仕官為吏，亦得高官，將相長吏，長吏，注感虛篇。猶吾大夫高子也，論語公冶長篇：“崔子弒齊君，陳文子有馬十乘，棄而違之。至于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釋文引鄭注：“魯讀‘崔’為‘高’?！被輻澗沤?jīng)古義曰：“此用魯論語之言。”宋翔鳳過庭錄曰：“高、國為齊之世臣，當先討賊而不能。陳文子有馬十乘，下大夫之祿，力不能討，故之他邦，以求為君討賊，而無一應者，故曰‘猶吾大夫高子’?！迸嗡彀福赫撜Z公冶長篇：“猶吾大夫崔子也。”釋文：“崔子，鄭注云：魯讀崔為高。今從古?！敝偃嗡境鲷斦撜Z也。崔子弒齊君，高氏為齊命卿而不討賊，故陳文子惡之。安能別之？隨時積功，以命得官，不曉古今，以位為賢，與文之（人）異術，吳曰：“文之”當作“文人”。超奇篇以俗人、儒生、通人、文人、鴻儒為差。此言非文人不能識通人也。安得識別通人，俟以不次乎？句不可通。盼遂案：待以不次之位，是漢人常語。黃暉云“句不可通”，失言。將相長吏不得若右扶風蔡伯偕、王本、崇文本“右”作“有”，非。地理志注：“太初元年，更名主爵都尉為右扶風?！笔{齋養(yǎng)新錄十二：“此蔡伯偕未詳其名，非陳留蔡邕也。”郁林太守張孟嘗、東萊太守李季公之徒，心自通明，“自”，元本作“目”。覽達古今，故其敬通人也如見大賓。燕昭為鄒衍擁彗，見史記孟子荀卿傳。索隱曰：“彗，帚也，謂為之掃地以衣袂擁帚而卻行，恐塵埃之及長者，所以為敬也。”彼獨受何性哉？東成令董仲綬，知為儒梟，海內稱通，故其接人，能別奇律?！奥伞币伞皞ァ弊种`。盼遂案：“律”當為“偉”，形近而訛。是以鐘離產(chǎn)公，以編戶之民，受圭璧之敬，知之明也。故夫能知之也，凡石生光氣；不知之也，金玉無潤色。
自武帝以至今朝，下文稱“孝明”，則“今朝”謂章帝也。數(shù)舉賢良，令人射策甲乙之科。漢書儒林傳贊：“自武帝立五經(jīng)博士，開弟子員，設科射策?！狈ㄑ詫W行篇：“發(fā)策決科?！睗h書儒林傳：“平帝時，王莽秉政，歲課甲科四十人為郎中，乙科二十人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補文學掌故?！庇质捦畟鳎骸巴陨洳呒卓茷槔伞！睅煿抛ⅲ骸吧洳哒撸^難問疑義書之于策，量其大小署為甲乙之科，列而置之，不使彰顯。有欲射者，隨其所取得而釋之，以知優(yōu)劣。射之言投射也。對策者，顯問以政事經(jīng)義，令各對之，而觀其文辭定高下也?！狈揭灾窃唬骸坝蓭煿抛⒄撝駠L以射策即對策者非矣。余以為，量其大小，列而置之，隨人欲射之說，恐未必然，或似今出題試法耳。摭言且言題于幾上，令士人以矢投之。此說尤非?！苯癜矗簼h書匡衡傳：“衡射策甲科以不應令，除為太常掌故。”史記褚先生補匡衡傳：“數(shù)射策不中，至九，乃中丙科?！睗h書兒寬傳：“以射策為掌故?！瘪R宮、翟方進、何武、王嘉并以射策甲科為郎。儒林傳：“房鳳以射策乙科為太子掌故?！比舳偈?、唐子高、谷子云、丁伯玉，盼遂案：“丁伯玉”疑是劉伯玉之誤。伯玉，劉棻字，歆之子也。馬總意林三卷引桓譚新論：“劉子政、子駿、伯玉并呻吟左氏?！睗h書楊雄傳：“棻從雄問古文奇字。 ”是伯玉學術意必有大過人者，故仲任極推挹之矣。程榮本作“丁伯玉”，亦非也。策既中實，文說美善，博覽膏腴之所生也。使四者經(jīng)徒所摘（●），說文：“摘，拓果樹實也。一曰指近之也?！绷x俱于此無施?！罢蹦恕啊瘛敝斡??！啊瘛蓖ā棒Α?，讀也。程材篇：“儒生籀經(jīng)?！苯癖尽棒Α庇炞鳌皵`”，正其比。筆徒能記疏，盼遂案：“記”字，蓋后學者為疏字作注，誤羼入正文耳。上句“經(jīng)徒能摘”，亦四字句也。不見古今之書，安能建美善于圣王之庭乎？孝明之時，讀蘇武傳，蓋即漢書蘇武傳。班書作于顯宗時，故得讀之。見武官名曰“栘中監(jiān)”，今漢書武傳“監(jiān)” 上有“廄”字。按昭帝紀、?；輦鞑⒃疲骸皷刂斜O(jiān)蘇武?！毙滦蚬?jié)士篇云：“孝武皇帝時，以武為栘中監(jiān)。” 并無“廄”字，與此合。蓋古本漢書如是。昭帝紀注蘇林曰：“栘音移，廄名也?！睉吭唬骸皷?，地名。監(jiān)，其官也，掌鞍馬鷹犬射獵之具。”如淳曰：“栘，爾雅：唐棣，栘也。栘園之中有馬廄也?！卑矗汗栄旁疲骸八瓢讞?，江東呼為栘?！币詥柊俟?，百官莫知。夫倉頡之章，小學之書，文字備具，藝文志六藝略：“蒼頡一篇。”注：“上七章秦丞相李斯作，爰歷六章，車府令趙高作，博學七章，太史令胡毋敬作?！毙蛟疲骸皾h興閭里書師，合蒼頡、爰歷、博學三篇，斷六十字以為一章，凡五十五章，并為蒼頡篇。 ”至于無能對圣國之問者，是皆美命隨牒之人“隨牒”未明。多在官也。“木”旁“多”文字且不能知，“文”疑為“之”形訛?！啊尽浴唷帧?，謂“栘”字也。奇怪篇云：“乃為 ‘女’旁‘臣’，非基跡之字?！鄙滔x篇：“‘凡’、‘蟲’為‘風’之字?！绷⑽恼?。其欲及若董仲舒之知重常，劉子政之知貳負，難哉！
或曰：“通人之官，蘭臺令史，后漢書班固傳注引漢官儀：“蘭臺令史六人，秩百石，掌書劾奏?！甭毿ㄗ郑瑢ψ髌唬骸皾h立蘭臺之官，校審其書，以考其言?！北确蛱?、太柷，宋本作“?！?。百官志：“太史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掌天時星歷，凡歲將終，奏新年歷；凡國祭祀喪娶之事，掌奏良日及時節(jié)禁忌；凡國有瑞應梨異，掌記之?！庇衷疲骸疤Ａ钜蝗?，六百石。本注曰：凡國祭祀，掌讀祝及迎送神。” 職在文書，無典民之用，不可施設。是以蘭臺之史，班固、賈逵、楊終、傅毅之徒，后漢書班固傳：“顯宗詔詣校書郎，除蘭臺令史。”班超傳、謝承書（御覽四百八十四。）并云：“在永平五年?！敝軓V業(yè)曰：“逵字景伯，毅字武仲，肅宗時敕為蘭臺令史。終字子山，孝明時上哀牢傳，征在蘭臺?！比A譚漢書：“賈逵字景伯，有贍才，能通古今學。神雀集宮殿，上召見，敕蘭臺令史?！蔽何牡鄣湔?，班固與弟超書：“武仲以能屬文，為蘭臺令史。”名香文美，委積不紲，周禮地官遺人注曰：“少曰委，多曰積?！笔柙唬骸叭羯⒀詣t多亦曰委?！薄矡o〕大用于世。”吳曰：“大”字上脫一“無”字。意林引云：“班固、賈逵、楊終、傅毅之徒，名芳文美，無大用也。”意林雖多刪節(jié)，然不得與論指相反。尋檢文勢，亦當有“無”字。下文云：“委積不紲，豈圣國微遇之哉?！币嘌云錈o大用也。文義相應。盼遂案：“紲”疑為“泄”之誤。超奇篇：“口不能紲?！睂O仲容校云：“宜為‘泄’?！蟆蔀椤А畨淖?。”曰：此不繼?！袄^”疑當作“然”。超奇篇曰：“此不然，周世著書之人”云云，文例同。周世通覽之人，鄒衍之徒，孫卿之輩，受時王之寵，尊顯于世。史記孟子荀卿傳：“騶子重于齊。適梁，梁惠王郊迎，執(zhí)賓主之禮。適趙，平原君側行襒席。如燕，昭王擁彗先驅，請列弟子之座而受業(yè)。筑碣石宮，身親往師之。齊襄王時，荀卿三為祭酒。適楚，春申君以為蘭陵令。”董仲舒雖無鼎足之位，漢禮儀曰：（書抄五０。）“三公，三人以承君，蓋由鼎有足，故易曰鼎象也?！敝诠渲?。周監(jiān)二代，漢監(jiān)周、秦。然則蘭臺之官，國所監(jiān)得失也。書抄六二引作“監(jiān)國得失”。漢官典職曰：“中丞掌蘭臺?！睗h官解故：“建武省御史大夫，置中丞一人，總蘭臺之官。此官得舉非法?！保〞＃├m(xù)漢書百官志注引蔡質漢儀曰：“執(zhí)憲中司，朝會獨坐，內掌蘭臺，督諸州刺史，糾察百寮。”故云“監(jiān)得失”也。以心如丸卵，為體內藏；眸子如豆，為身光明。令史雖微，典國道藏，盼遂案：后漢書二十三竇章傳：“是時學者稱東觀為老氏藏室，道家蓬萊山，遂薦章入東觀為校書郎。”又百官志：“蘭臺令史六百石?！眲t東漢時蘭臺為經(jīng)籍總匯，故足稱典國道藏也。通人所由進，猶博士之官，儒生所由興也。漢書儀云：“博士，秦官，博者通于古今，士者辨于然否。”漢舊儀云：“武帝初置博士，取學通行修，博學多藝，曉古文爾雅?！保ú⒁姇摺＃┪e不紲，豈圣國微遇之哉？殆以書未定而職未畢也。
超奇篇
通書千篇以上，萬卷以下，弘暢雅閑，朱校元本作“閉”，程本同此。王本、崇文本作“言”，非。御覽四０四引作“敷暢壅閉”。審定文讀，御覽引作“義”。而以教授為人師者，通人也。杼其義旨，損益其文句，而以上書奏記，或興論立說，結連篇章者，文人、鴻儒也。好學勤力，博聞強識，世間多有；著書表文，論說古今，萬不耐一。“耐”、“能”古通。然則著書表文，博通所能用之者也。入山見木，長短無所不知；入野見草，大小無所不識。然而不能伐木以作室屋，采草以和方藥，朱校元本有“者”字。此知草木所不能用也。夫通人覽見廣博，不能掇以論說，此為匿生書主人，句有衍誤?？鬃铀^“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者也，見論語子路篇。與彼草木不能伐采，一實也。“彼”下疑有“見”字?？鬃拥檬酚浺宰鞔呵?，魯史記。及其立義創(chuàng)意，褒貶賞誅，不復因史記者，眇思自出于胸中也?！绊稹弊x“妙”。凡貴通者，貴其能用之也。即徒誦讀，即，若也。讀詩諷術，雖千篇以上，鸚鵡能言之類也。衍傳書之意，出膏腴之辭，非俶儻之才，不能任也。俶儻，卓異貌。夫通覽者，世間比有；著文者，歷世希然?！跋！弊x“稀”。近世劉子政父子、劉向、劉歆也。楊子云、桓君山，楊雄、桓譚也。其猶文、武、周公并出一時也；其余直有，往往而然，譬珠玉不可多得，以其珍也。
故夫能說一經(jīng)者為儒生，博覽古今者為通人，采掇傳書以上書奏記者為文人，能精思著文連結篇章者為鴻儒。孫曰：何休公羊序云：“是以治古學貴文章者，謂之俗儒?！毙鞆┦柙疲骸爸^之俗儒者，即繁露云：‘能通一經(jīng)曰儒生，博覽群書號曰洪儒?！苯癖痉甭睹摯宋?。疑儒生、通人、文人、鴻儒之分別，仲任蓋依舊說也。故儒生過俗人，通人勝儒生，文人逾通人，鴻儒超文人。金樓子立言篇曰：“蓋儒生轉通人，通人為文人，文人轉鴻儒也?！惫史蝤櫲?，所謂超而又超者也。以超之奇，退與儒生相料，文軒之比于敝車，錦繡之方于缊袍也，盼遂案：墨子公輸篇：“有人于此，舍其文軒，鄰有敝輿而欲竊之；舍其錦繡，鄰有短褐而欲竊之。荊之地方五千里，宋之地方五百里，此猶文軒之與敝輿也。荊有長松、文梓、楩、楠、豫章，宋無長木，此猶錦繡之與短褐也。”論用其語。其相過，遠矣。如與俗人相料，太山之巔墆，長狄之項跖，不足以喻。故夫丘山以土石為體，其有銅鐵，山之奇也。銅鐵既奇，或出金玉。然鴻儒，世之金玉也，奇而又奇矣。
奇而又奇，才相超乘，皆有品差。
儒生說名于儒門，過俗人遠也?！叭恕保?、天啟、朱校元本同。程本以下作“元”，誤?；虿荒苷f一經(jīng)，教誨后生。或帶徒聚眾，說論洞溢，稱為經(jīng)明。或不能成牘，治一說。或能陳得失，奏便宜，言應經(jīng)傳，文如星月。其高第若谷子云、唐子高者，說書于牘奏之上，不能連結篇章?；虺榱泄沤?，“抽”與“籀”通?！傲小保C列也。紀著行事，往事也。若司馬子長、劉子政之徒，累積篇第，文以萬數(shù)，其過子云、子高遠矣，然而因成紀前，無胸中之造。若夫陸賈、董仲舒，論說世事，由意而出，不假取于外，然而淺露易見，觀讀之者，猶曰傳記。陽成子長作樂經(jīng)，孫曰：對作篇作“陽成子張”。此即補史記之陽城衡也。御覽八十五引桓子新論云：“陽城子姓（姓字衍文。）張名衡，蜀郡人?！蓖ㄖ韭砸L俗通：“陽城氏，漢有諫議大夫陽城衡。”即子長也。成城、長張并通。華陽國志作“陽城子元”。盼遂案：章士釗云：“后漢書班彪傳有陽城衡，即子長也。又桓譚新論云：‘陽城子張名衡，蜀人，與吾俱為祭酒?！偃嗡f，殆即其人。”楊子云作太玄經(jīng)，造于助（眇）思，先孫曰：“助”當為“眇”，形近而誤。上文云：“眇思自出于胸中也。”極窅冥之深，非庶幾之才，不能成也?？鬃幼鞔呵?，二子作兩經(jīng)，所謂卓爾蹈孔子之跡，鴻茂參貳圣之才者也。
王公（子）問于桓君山以楊子云。君山對曰：“漢興以來，未有此人?！毕葘O曰：此“王公”即王莽也?！白印弊盅?。此文出桓譚新論。御覽四百三十二引新論云：“楊子云何人邪？答曰：才知開通，能入圣道，漢興以來，未有此人也?！奔粗偃嗡?。譚嘗仕王莽，故新論多稱莽為王翁。（見意林。）此“王公”，猶云“王翁”也。御覽引新論，不著所問之人，此可以補其缺。君山差才，可謂得高下之實矣。采玉者心羨于玉，“羨”，疑當作“美”。鉆龜者知神于龜?！罢摺弊?，通津本作“能”，今從王本。荀子王制篇注：“鉆龜，謂以火爇荊菙灼之也。”盼遂案：“能”當為“者”，涉下文“能”字而誤。上句“采玉者心羨于玉”，“羨”釋為“長”，與此為對文。能差眾儒之才，累其高下，累，序累也。賢于所累。又作新論，后漢書桓譚傳：“譚著書言當世行事，二十九篇，號曰新論?！卑矗捍苏撃纤螘r已軼，今有孫馮翼輯本。論世間事，辯照然否，虛妄之言，偽飾之辭，莫不證定。彼子長、子云論說之徒，君山為甲。自君山以來，皆為鴻眇之才，故有嘉令之文。筆能著文，則心能謀論，文由胸中而出，心以文為表。觀見其文，奇?zhèn)m儻，可謂得論也。由此言之，繁文之人，人之杰也。
有根株于下，有榮葉于上；有實核于內，有皮殼于外。文墨辭說，士之榮葉、皮殼也。實誠在胸臆，文墨著竹帛，外內表里，自相副稱。意奮而筆縱，故文見而實露也。人之有文也，猶禽之有毛也。毛有五色，皆生于體。茍有文無實，是則五色之禽，毛妄生也。選士以射，心平體正，執(zhí)弓矢審固，然后射中。文本禮記射義也。論說之出，猶弓矢之發(fā)也。論之應理，猶矢之中的。夫射以矢中效巧，論以文墨驗奇。奇巧俱發(fā)于心，其實一也。
文有深指巨略，君臣治術，身不得行，口不能紲（泄），先孫曰：“紲”當為“泄”，形聲相近而誤。表著情心，以明己之必能為之也?？鬃幼鞔呵铮允就跻?。文選答賓戲注引春秋元命包曰：“孔子曰：丘作春秋，始于元，終于麟，王道成也?！被茨现餍g訓：“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亡國五十二，殺君三十六，采善鋤丑，以成王道?！贝呵锓甭队嵝蚱骸爸倌嶂鞔呵镆?，上探正天瑞，王公之位，萬物民之所欲，下明得失，起賢才，以待后圣?！比粍t孔子之春秋，素王之業(yè)也；困學紀聞八曰：“家語齊太史子余嘆美孔子云：‘天其素王之乎?！兀找?，言無位而空王之也。董仲舒對策云：（見漢書本傳。）‘見素王之文?！Z逵春秋序云：‘立素王之法?！嵭囌撛疲骸蕴査赝?。’盧欽公羊序云：‘制素王之道?！砸蚣艺Z之言，而失其義。”暉按：文選思友人詩注，引論語崇爵讖曰：“子夏共撰仲尼微言，以當素王。”御覽六百十引鉤命決：“子曰：吾作孝經(jīng)，以素王無爵之賞，斧鉞之誅，與先王以讬權?！被茨现餍g訓：“專行孝（一作教。）以成素王?！贝呵锞暎骸翱鬃幼鞔呵铮⑺赝踔??！保ㄙZ逵注左傳“九丘”。）后定賢篇亦云：“孔子不王，素王之業(yè)，在于春秋。”公羊哀十四年疏引孝經(jīng)說：“丘以匹夫徒步，以制正法?！币嗉创肆x。蓋孔子殷人，又天縱將圣，時人謂當受命為王，而孔子亦以為己任，故有素王之說。王應麟謂皆因家語本姓解為說，失之。諸子之傳書，素相之事也。觀春秋以見王意，讀諸子以睹相指。故曰：陳平割肉，丞相之端見；見史記陳丞相世家。叔孫敖?jīng)Q期思，令君（尹）之兆著。先孫曰：“期”下當挽“思”字?！熬碑敒椤耙??；茨献尤碎g訓云：“孫叔敖?jīng)Q期思之水，而灌雩婁之野。莊王知其可以為令尹也。”暉按：各本“期”下并有“思”字。蓋孫氏所見本不同?！熬碑斪鳌耙?，孫說是也。朱校元本正作“尹”?！笆鍖O”當作“孫叔”，傳寫誤倒。春秋地名考略：“期思，故蔣國，楚滅之，為邑。今在河南光州固始縣西北七十里?！焙鬂h王景傳：“景為廬江太守，郡界有楚相孫叔敖所起芍陂稻田?！鄙众榧雌谒稼橐病O叔敖本期思人。（據(jù)荀子非相篇、呂覽賢能篇。）盼遂案：當是“思”下脫一“水”字，孫氏誤筆也。觀讀傳書之文，治道政務，非徒割肉決水之占也。足不彊則跡不遠，鋒不铦铦，利也。則割不深。連結篇章，必大才智鴻懿之俊也。
或曰：著書之人，博覽多聞，學問習熟，則能推類興文。文由外而興，未必實才學（與）文相副也。“學文”二字連文未妥?！皩W”為“與”字形訛。（漢志：禮古經(jīng)。班注：“與十七篇文相似?！苯瘛芭c”訛作“學”。）仲任以為實才與文，表里相副。上文云：“皆為鴻眇之才，故有嘉令之文?！庇衷疲骸皩嵳\在胸臆，文墨著竹帛，外內表里，自相副稱。”此云“未必實才與文相副”，即設或難以破其義也。初學記二一、御覽五八五并引“學”作“與”，是其明證。四庫寫本因“與”訛“學”，乃妄改“文”為“問”，更謬矣。且淺意于華葉之言，孫曰：語意不明。文選陸士衡文賦注引作：“虛淡意于華葉之言。”疑此文有脫誤。暉按：初學記二十一引與今本同。無根核之深，漢書五行志師古注：“核”亦“荄”字。不見大道體要，故立功者希。安危之際，文人不與，無能建功之驗，徒能筆說之效也。
曰：此不然。周世著書之人，皆權謀之臣；漢世直言之士，皆通覽之吏，豈謂文非華葉之生，根核推之也？句有脫誤。心思為謀，集扎為文，“扎”，朱校元本從“木”，是也。情見于辭，意驗于言。商鞅相秦，致功于霸，朱?！肮Α弊鳌傲Α薄Ｗ鞲麘?zhàn)之書；“耕戰(zhàn)”，商君書篇名。案書篇曰：“商鞅作耕戰(zhàn)之術，管仲造輕重之篇。”以“輕重”例之，是“耕戰(zhàn)”篇名。史記商鞅傳贊：“余嘗讀商君開塞、耕戰(zhàn)書。”開塞乃其書第七篇。（從焦竑說。索隱非。）則“耕戰(zhàn)”為篇名，明矣。漢志：“商君二十九篇。”今亡三篇。刑約篇存目，六法篇目見群書治要。第二十一篇無目，或即此。虞卿為趙，決計定說，行退作□□□□。春秋之思，起（趙）城中之議；先孫曰：“虞卿”二句，有挩文。“春秋之思”四字，疑當重?！捌稹?，元本作“趙”，是，當據(jù)正。暉按：宋本、朱校元本“起”并作“趙”?？讌沧訄?zhí)節(jié)篇：“虞卿著書，名曰春秋?！笔酚浭T侯年表序曰：“趙孝成王時，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觀近世，亦著八篇，為虞氏春秋。”藝文志：“虞氏春秋十五篇。春秋虞氏微傳二篇?！眲⑾騽e錄：“虞卿作抄撮九卷。”（杜預春秋序正義。）耕戰(zhàn)之書，秦堂上之計也。陸賈消呂氏之謀，與新語同一意；陸賈為陳平畫策，結歡絳侯，以弭呂氏謀。粗述存亡之征，凡著十二篇，號其書曰新語。見史記本傳。正義引七錄云：“ 新語二卷，陸賈撰也?！彼囄闹荆骸瓣戀Z二十三篇。”十七史商榷云：“本作十二，作二十三，誤。”顧實曰：“志云二十三者，兼他著言之?！卑矗阂姶嫘抡Z，二卷十二篇?；妇揭钻隋e之策，與新論共一思。譚易錯策，未詳。本傳載譚上疏云：“夫更張難行，而拂眾者亡，是故賈誼以才逐，而晁錯以智死?！币杉创宋乃?。觀谷永之陳說，唐林之宜言，“宜”，元本作“直”，朱校同。作“直言”疑是。漢書鮑宣傳：“沛郡唐林子高數(shù)上疏諫正，有忠直節(jié)?！眲⑾蛑凶h，以知為本，“知”讀“智”。筆墨之文，將而送之，詩烈祖箋：“將猶助也?！必M徒雕文飾辭，茍為華葉之言哉？精誠由中，故其文語感動人深。是故魯連飛書，燕將自殺；燕將攻下聊城，固守不去。齊田單攻之，歲余不下。魯連乃為書，約之矢，以射城中，遺燕將。燕將見書泣，計歸燕降齊俱不可，乃自殺。見齊策六、史記魯仲連傳。抱樸子曰：（今本佚，書抄一０三引。）“魯連射書，以下聊城，是分毫之力，過百萬之眾。”鄒陽上疏，梁孝開牢。鄒陽游梁，羊勝等嫉之，讒于梁孝王。王怒，下之吏，將欲殺之。鄒陽乃從獄中上書。孝王遂使人出之。見史記本傳。書疏文義，奪于肝心，“奪”疑為“奮”字形訛。奮，動也。上文云：“意奮而筆縱，故見而實露?！奔创肆x。非徒博覽者所能造，習熟者所能為也。
夫鴻儒希有，而文人比然，將相長吏，安可不貴？豈徒用其才力，游文于牒牘哉？州郡有憂，能治章上奏，解理結煩，使州郡連事?！斑B事”疑當作“無事”。下文云：“事解憂除，州郡無事。”盼遂案：“連事”疑為“從事”之誤。古“從”字作“●”。有如唐子高、谷子云之吏，出身盡思，竭筆牘之力，煩憂適有不解者哉？“適”疑當作“曷”，何也。字一作“遏”，與“適”形近而誤。說日篇：“遏而見其中有物曰烏乎?！薄岸簟闭`作“通”，正其比。古昔之遠，四方辟匿，文墨之士，難得記錄，且近自以會稽言之。周長生者，文士之雄也，先孫曰：長生名樹，北堂書抄七十三引謝承后漢書有周樹傳。（范書無。）在州，為刺史任安舉奏；在郡，為太守孟觀上書，事解憂除，州郡無事，二將以全。謝承后漢書周樹傳云：（據(jù)汪文臺輯本。）“周樹達于法，善能解煩釋疑，八辟從事。（書抄七三。）樹為從事，刺史孟觀有罪，俾樹作章，陳事序要，得無罪也。”（御覽七十三。）又案：后書儒林傳云：“任安字定祖，初任州郡?！被蚣创巳伟惨?。州牧郡守，漢人亦稱“將”，故云“二將”。長生之身不尊顯，非其才知少、功力薄也，二將懷俗人之節(jié)，不能貴也。使遭前世燕昭，則長生已蒙鄒衍之寵矣。注別通篇。長生死后，州郡遭憂，無舉奏之吏，以故事結不解，征詣相屬，文軌不尊，筆疏不續(xù)也。豈無憂上之吏哉？乃其中文筆不足類也。言不與長生相類似。
長生之才，非徒銳于牒牘也，作洞歷十篇，先孫曰：洞歷，隋、唐志不著錄，惟范成大吳郡志人物門角里先生，引史記正義：“周樹洞歷云：‘姓周，名術，字元遂，太伯之后。漢高帝時，與東園公、綺里季、夏黃公俱出，定太子，號四皓?！保ń袼伪臼酚浉秸x，為宋人所刪削，無此文。）則其書唐時尚存也。暉按：通志藝文略三：洞歷記九卷，周樹撰。上自黃帝，下至漢朝，鋒芒毛發(fā)之事，莫不紀載，與太史公表、紀相似類也。蓋謂史記年表與本紀也。朱校元本“紀”作“記”，非。上通下達，故曰洞歷。然則長生非徒文人，所謂鴻儒者也。
前世有嚴夫子，藝文志：“莊夫子賦二十四篇?！痹ⅲ骸懊桑瑓侨??！笔酚涏u陽傳：“吳人莊忌夫子?！彼麟[：“忌，會稽人，姓莊氏，字夫子。后避漢明帝諱，改姓曰嚴。”司馬相如傳集解引徐廣注亦云：“名忌，字夫子?！睗h書司馬相如傳師古注、楚辭哀時命洪補注并云：“當時尊尚，號曰夫子?！卑础胺蜃印碑斒敲婪Q，非字也。后有吳君商（高），先孫曰：“商”當作“高”。君高，吳平字。案書篇云：“會稽吳君高。”又云：“君高之越紐錄。”即今越絕書也。書虛篇述君高說會稽山名，亦見越絕外傳記越地傳。末有周長生。白雉貢于越，周成王時，越嘗獻白雉，注見異虛篇。抱樸子曰：“白雉有種，南越尤多?！睜栄裴岠B：“雗雉，鵫雉?！惫ⅲ骸敖癜座h也。江東呼曰白雗，亦名白雉?！睍巢莴I于宛，案：儒增篇、恢國篇并云“倭人貢暢”。與此說異。說文鬯部云：“郁，芳草也，遠方郁人所貢。郁，今郁林郡也?！币伞巴稹奔础坝簟?。禮記內則注：“‘宛’或作‘郁’?！庇褐莩鲇瘢碡暎骸坝褐?，厥貢惟球琳瑯玕?！鼻G、揚生金。禹貢：“揚州，厥貢惟金三品。”禮器疏：“荊、揚二州，貢金三品?！闭湮锂a(chǎn)于四遠，幽遼之地，未可言無奇人也?？鬃釉唬骸拔耐跫葲]，文不在茲乎！”見論語子罕篇?！捌潯?，孔子自謂也。文王之文在孔子，孔子之文在仲舒，董仲舒也。佚文篇曰：“文生之文，傳在孔子，孔子為漢制文，傳在漢也?！敝偈婕人溃M在長生之徒與？何言之卓殊，文之美麗也！唐勒、宋玉，亦楚文人也，史記屈原傳：“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皆好辭，而以賦見稱。”漢志：唐勒賦四篇，宋玉賦十六篇。竹帛不紀者，屈原在其上也。會稽文才，豈獨周長生哉？所以末論列者，“末”，各本同。王、崇文本作“未”。長生尤逾出也。九州多山，而華、岱為岳；四方多川，而江、河為瀆者，華、岱高而江、河大也。長生，州郡高大者也。同姓之伯賢，舍而譽他族之孟，未為得也。長生說文辭之伯，文人之所共宗，朱校元本無“之”字。獨紀錄之，春秋記元于魯之義也。
俗好高古而稱所聞，前人之業(yè)，菜果甘甜，后人新造，蜜酪辛苦。長生家在會稽，生在今世，文章雖奇，論者猶謂稚于前人。天稟元氣，人受元精，豈為古今者差殺哉？孫曰：此文不當有“者”字。疑涉上下文諸“者”字而衍。優(yōu)者為高，明者為上。實事之人，見然否之分者，睹非，卻前退置于后，見是，推今進置于古，心明知昭，不惑于俗也。班叔皮續(xù)太史公書百篇以上，記事詳悉，義淺（浹）理備，“淺”，宋本作“浹”。史通鑒識篇自注引此文云：“王充謂彪文義浹備，紀事詳贍?！苯癖尽皽\”為“浹”形誤。后漢書班彪傳：“武帝時，司馬遷著史記，自太初以后，闕而不錄。后好事者，頗或綴集時事，然多鄙俗，不足以踵繼其書。彪乃繼采前史遺事，傍貫異聞，作后傳數(shù)十篇?！迸嗡彀福骸皽\”當為“洽”之聲誤。觀讀之者以為甲，而太史公乙。子男孟堅，為尚書郎，光武分尚書為六曹，每一尚書領六郎，凡三十六郎，秩四百石，主作文書起草。見后漢書百官志。固于永平五年為郎。注別通篇。文比叔皮，非徒五百里也，乃夫周、召、魯、衛(wèi)之謂也。周廣業(yè)曰：“蓋比之大國?！逼埧筛吖?，而班氏父子不足紀也?！岸豹q“則”也。盼遂案：吳承仕曰：“茍以高古為尚，則班氏父子不足紀也。論意亦甲班而乙太史公?！?br/>
周有郁郁之文者，在百世之末也。論語八佾篇：“周監(jiān)于二代，郁郁乎文哉?！睗h在百世之后，文論辭說，安得不茂？喻大以小，推民家事，以睹王廷之義。廬宅始成，桑麻才有，居之歷歲，子孫相續(xù)，桃李梅杏，庵丘蔽野。日抄曰：以此則見“庵”之為義，正取“掩”故耳。孫曰：“庵”當作“奄”。說文：“奄，覆也。”根莖眾多，則華葉繁茂。漢氏治定久矣，土廣民眾，義興事起，華葉之言，安得不繁？夫華與實，俱成者也，無華生實，物希有之。山之禿也，孰其茂也？地之瀉（潟）也，孰其滋也？劉盼遂曰：“地瀉”與“山禿”對文，蓋“瀉”為“舄”之音誤?！棒闭?，地咸鹵不生殖也。漢書溝洫志：“終古舄鹵兮生稻粱?！蔽倪x海賦：“襄陽廣舄?！睍煱矗骸盀a”當作“潟”。書解篇云：“地無毛則為瀉土?！薄盀a”誤同。又云：“潟土無五谷。”宋本亦作“潟”，與通津本同。程、王、崇文本并誤作“瀉”?？勺C此文及書解篇作“瀉”者，并為“潟”之誤。禹貢：“海濱廣斥?！笔酚浵谋炯o、漢書地理志“斥”并作“潟”。師古曰：“潟，鹵咸之地?！倍斡癫迷唬骸白鳌狻?，古文尚書。作‘潟’者，今文尚書?！疂暋抛鳌?。”廣韻三十五馬：“瀉，悉姐切，瀉水也。”二十二昔：“舄，思積切，咸土也。”音義并不同。盼遂案：“地瀉”與上文“山禿”為對，蓋借為“舄”字?！棒闭?，地咸鹵不生殖也。漢書溝洫志：“終古舄鹵兮生稻粱。”文選海賦：“襄陽廣舄。”皆其例。書解篇云：“地無毛則為瀉土?！庇衷疲骸盀a土無五谷。”皆假“瀉”為“舄”也。文章之人，滋茂漢朝者，乃夫漢家熾盛之瑞也。天晏，列宿煥炳；淮南繆稱訓注：“晏，無云也。”漢書郊祀志，如淳注：“三輔謂日清濟為晏?！标幱?，日月蔽匿。方今文人并出見者乃夫漢朝明明之驗也。下“明”，宋本作“朗”。
高祖讀陸賈之書，嘆稱萬歲；賈著新語，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左右呼萬歲。見史記本傳。日知錄曰：“萬歲，當時慶幸之通稱，然亦非常之辭?！毙鞓?、主父偃上疏，征拜郎中，史記主父偃傳：主父偃上書闕下，朝奏，暮召入見。是時趙人徐樂亦上書言世務，上乃拜偃、樂為郎中。方今未聞。此“方今”蓋指章帝。（考見年譜。）陸、徐、主父并前漢事，故云“未聞”。膳無苦酸之肴，口所不甘味，手不舉以啖人。盼遂案：吳承仕曰：“膳無苦酸”以下數(shù)語，疑有誤。詔書每下，文義經(jīng)傳四科，此義未審。應劭漢官儀曰：建初八年十二月己未，詔書（百官志注引作“世祖詔”。）辟士四科：其一曰德行高妙，志節(jié)清白；二曰經(jīng)明行修，能任博士；三曰明曉法律，足以決疑，能案章覆問，才任御史；四曰剛毅多略，遭事不惑，明足照奸，勇足決斷，才任三輔。（見后漢書和帝紀注。）疑即此云“四科”也。詔書斐然，郁郁好文之明驗也。上書不實核，著書無義指，“萬歲”之聲，“征拜”之恩，何從發(fā)哉？飾面者皆欲為好，而運目者希；文（聞）音者皆欲為悲，而驚耳者寡?！拔摹碑斪鳌奥劇保曋`也。當據(jù)宋本、朱校元本正。古人好悲音，注見感虛篇。陸賈之書未奏，徐樂、主父之策未聞，群諸瞽言之徒，言事粗丑，文不美潤，不指盼遂案：“潤不指”當是“指不潤”之誤倒?！爸浮迸c“旨”、“恉”古通用。所謂，文辭淫滑，不被濤沙之謫，幸矣！焉蒙征拜為郎中之寵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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