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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去的敗績:第36師滇緬反攻首戰(zhàn)戰(zhàn)況解析

國民革命軍陸軍第36師(以下簡稱第36師)是近代軍事史上頗為著名的一支部隊。該師首建于1933年,由國民政府警衛(wèi)師第87、第88師所屬4個補充團編成,首任師長為抗戰(zhàn)名將宋希濂。

國民革命軍陸軍第36師(以下簡稱第36師)是近代軍事史上頗為著名的一支部隊。該師首建于1933年,由國民政府警衛(wèi)師第87、第88師所屬4個補充團編成,首任師長為抗戰(zhàn)名將宋希濂。1936年國民政府在德國軍事顧問的策劃下開始整軍,第36師是首批參加整訓的部隊之一,成為所謂“德械師”,其戰(zhàn)力水平在國民黨軍中居于上流。抗戰(zhàn)期間,第36師先后參加了淞滬會戰(zhàn)、南京保衛(wèi)戰(zhàn)、富金山戰(zhàn)役,1942年5月轉戰(zhàn)云南,在惠通橋成功阻擊了由緬甸侵入云南的日軍先鋒,一時聲名大振。滇西淪陷后,第36師長期在怒江地域進行游擊作戰(zhàn),后編入第11集團軍參加滇西反攻作戰(zhàn),在戰(zhàn)役開始后轉隸第54軍。

圖1 滇西遠征軍反攻作戰(zhàn)經過要圖


遠征軍初期渡江作戰(zhàn),以部署在北面的第20集團軍主攻高黎貢山,南面第11集團軍為策應。第20集團軍又以第54軍為先鋒,下轄第198師進攻北齋公房,第36師攻向大塘子(以唐習山為主屏障),原為東北軍的第53軍殿后。第36師渡江后攻擊進展不順,僅僅兩天時間便交防于第53軍撤出戰(zhàn)斗,似有悖于其抗戰(zhàn)勁旅的威名。該師戰(zhàn)況究竟如何,又為何將該師換下,第36師及其上屬第54軍關于此次戰(zhàn)斗的戰(zhàn)報記錄語焉不詳,只有進一步分析才能看出其中端倪。

第36師視角下的大塘子之戰(zhàn)

根據《第三十六師唐習山、騰沖城區(qū)戰(zhàn)斗詳報》記錄,該師在5月12日凌晨渡江后,其下轄3個團分頭前進,第108團在冷水溝東端高地構筑工事與敵對峙,第106團集結于茶棚附近,第107團向大塘子、唐習山方向進攻,其當面之敵為藏重部隊主力(第148聯(lián)隊第3大隊及野炮56聯(lián)隊第1大隊)。第107團第3營于凌晨4時抵大塘子東面的大尖山,5時負責搜索前進的第8連在山腹擊退日軍,6時該營向大尖山高峰發(fā)起強攻,1個小時后攻占。

圖2-3 不同比例尺下大塘子戰(zhàn)斗原址位置(燙習村原名唐習)


12日上午10時,師戰(zhàn)斗指揮所推進至唐習寨西北,17時30分,師組織第107團和第106團第2營展開攻勢,于21時奪取唐習山第二峰。當日各攻擊部隊傷亡慘重,陣地反復易手,且第107團已無預備隊。13日下午16時30分,第106團(欠一營)與第107團第1營再度進攻,苦戰(zhàn)后于14日3時攻占唐習山主峰,可惜一個小時后又遭日軍猛烈反攻,未能守住陣地。

14日1時,據守大尖山的第107團3營遭敵圍攻,第106團2營馳援。2時許,200余名日軍偷襲唐習山第107團1營,并從該營第2連陣地空隙滲透,向師指揮所攻擊。第2連和特務連竭力阻擊,戰(zhàn)報稱之“我官兵堅守陣地,迄未稍動”,以傷亡17人的代價,斃敵30余人(遺尸)。當日早晨,第36師接到軍長命令,以108團留在野豬塘一帶警戒,師部及其余部隊撤出整理,交防于第53軍續(xù)行攻勢。

此段戰(zhàn)斗經歷,《第五十四軍第三十六師抗戰(zhàn)紀實》概括為:12日晨,107團與據守大塘子、唐習山據點之敵56師團148聯(lián)隊展開要點爭奪戰(zhàn),敵既死守,我亦猛攻,血戰(zhàn)至14日即奉命將陣地移交116師。

如全盤采信以上檔案,那么第36師在滇西反攻首戰(zhàn)中的表現可謂中規(guī)中矩,無功無過有苦勞。該師受命后一度戮力進擊,并抵擋住了日軍的反攻,最后撤出是因為客觀上的兵力不足:“師團間均無預備隊增援,我攻擊因之停頓”、“軍為肅清前進障礙計,決以優(yōu)勢兵力將唐習山之敵一舉殲滅之”(第36師戰(zhàn)報語)。按此語理解,應是開戰(zhàn)之初對敵軍的數量和頑強程度估計不足,第36師攻不下來且已有相當減員,只能撤出整補了。

但這并不符合常理。攻勢不利時采取的對策,通常是直接增兵而不是換防。因為先鋒部隊已經設置好了進攻陣地,充分熟悉了敵情戰(zhàn)況,增兵可以很快進入角色,換防則意味著要再起爐灶,浪費了寶貴的戰(zhàn)場經驗。戰(zhàn)報所謂集中優(yōu)勢兵力,也就是指派第53軍兩個師進攻,那為何不在第36師的戰(zhàn)況基礎上,增加一個師的兵力?所以更可能的情況有兩種:一是第36師的傷亡率過大,已不敷防線分配;二是戰(zhàn)況惡化,前線陣地已經丟失,必須重新組織部隊進攻。

據第54軍時任副軍長闕漢騫《遠征機密日記》記錄,第36師師長李志鵬于12日渡江后向軍司令部發(fā)辰文午參電(5月12日11點至13點時),13日發(fā)元未智信杰電(13點至15點時),隨后軍司令部電詢李志鵬后得知大塘子之敵向大尖山反攻,遂以辰元鍔彤及辰元酉鍔彤電轉報(15點至17點時)。23時李志鵬再次來電稱,大尖山仍在控制中,第107團仍在進攻唐習山主峰,只是第1營受敵壓迫轉進至興喇。14日辰寒辰電(7點至9點時),李志鵬稱子時遭敵偷襲,師指揮所及第107團指揮所被截斷。

表1 第36師電報報告的戰(zhàn)況及部隊位置


從該師向上級匯報戰(zhàn)況的電報來看,第36師在13日遇到了不小的麻煩。首先是下午大尖山被大塘子來襲的日軍反攻,不得不調集兵力阻擋;其次是深夜遭數百名日軍偷襲,侵入之深直到威脅師部。與之相對應的,是軍長方天先是向李志鵬傳達了霍揆彰總司令5月13日午前8時命令,要求第36師全力攻擊唐習山、大塘子之敵,后又奉霍午后10時命令,第36師的任務變更為“展開于彭家青、猛林線”,與第116師協(xié)同,該位置遠離中心戰(zhàn)場,說明此時霍已知道第36師處境窘迫,決定將其撤出主攻方向。

到了14日晨,師指揮所已經轉移,兩團均報為在唐習山西端高地與敵激戰(zhàn),這又是一個不合情理之處。該師由東向西發(fā)起攻勢,一度占領大塘子兩邊的制高點——大尖山和唐習山主峰,但遭到日軍逆襲后很快失守唐習山主峰,大尖山亦被反擊。此時主力部隊仍在唐習山西端高地,不退反進,且與師指揮部脫離甚遠,令人莫名其妙。

友軍視角下的大塘子之戰(zhàn)

查兄弟部隊的戰(zhàn)報、陣中日記等記述內容,與第36師的說法便大相徑庭。如第130師戰(zhàn)報稱:

占領大塘子、馬蹄山、木城山之敵,系148聯(lián)隊為基干約步兵二千五百余,山炮、步兵榴彈炮及遠射炮各二門,系受我軍攻擊后逐次由江苴調來者。該敵沿用其鉆隙戰(zhàn)法,將我36師擊破后復據唐習山,更企圖攻占我雙虹橋,斷我渡江要路。于此危急態(tài)勢下,十三日七時師奉軍命令要旨如左……

第130師陣中日記稱:

元日夜十二時敵向唐習山我(36D)正面攻擊,于寒日晨六時將唐習山奪取其以北兩山頂(山名不詳),同時被敵占領。據友軍梅團長(107R)云,雙虹橋與我對峙之敵約四五百名。敵奪我唐習山及以北兩山頂有封鎖緬戞渡、大沙壩、雙虹橋各渡口之企圖。

此兩份史料透露出的信息,遠比第36師陳述的要嚴重得多。當時由于日軍怒江西岸兵力有限,因此其防御策略為據險扼點,從一開始就無力沿怒江組織防御,故而遠征軍渡江行動極為順暢。第36師打了兩天后,不僅未能拔除當面的唐習山據點,反被日軍打退到江邊,渡口都受到威脅。

另據第116師戰(zhàn)報稱:

十四日七時許,我36師指揮所凹子齋被敵滲透部隊所攻占,當即令第348團以一部驅逐……

《第53軍騰龍芒畹一線作戰(zhàn)機密日記》5月14日記事為:

敵于今(十四)日二時襲占凹子寨第三十六師師部。

敵于昨(十三)日夜由大塘子竄魚洞河附近,企圖占領雙虹橋,防我渡江。一股竄擾唐習山附近,將第36師108團團部包圍。

以上敘述除時間誤差外,均指出了13日晚到14日凌晨日軍夜襲的嚴重程度。第36師師部和第108團團部不僅僅是受到日軍威脅,而是被攻占或被包圍;日軍既已在雙虹橋與我軍對峙,說明第36師的防線已經被完全沖垮。第53軍在作戰(zhàn)機密日記中認為:“我第116師之攻占唐習山雖屬成功,但友軍第36師之被敵夜襲潰敗,不但未能徹底殲滅敵人,既爾后大塘子之攻擊困難確實有重大之影響?!币话銇碚f,戰(zhàn)報等軍事文書多程序化的書面語,極少摻雜評論性內容和主觀情緒,第53軍直言友軍被“擊破”、“潰敗”、造成己方“攻擊困難”,其不滿情態(tài)溢于字里行間,殊為少見。

而第36師則認為第53軍部隊未能及時接防影響了戰(zhàn)局,《第三十六師唐習山、騰沖城區(qū)戰(zhàn)斗詳報》稱:

奉軍長電話諭,第130師已派步兵一營接防,于黃昏后交接完畢,但第130師之一營于14日拂曉始接收完畢,致第107團3營及第106團2營被敵牽制,不能抽調。

查第53軍戰(zhàn)報和陣中日記可知,該軍5月13日才接到命令:“即時由緬戞渡、大沙壩兩渡口渡過西岸,以一團接替36師108團野豬堂附近高地之防務,以一團集結于回恒、茶棚附近”。無論該部動作如何迅速,也不可能在規(guī)定時間內完成接防,第116師師長趙鎮(zhèn)藩接令后擬制計劃,準備在14日上午10點前在彭家青、猛林之線展開,向唐習山日軍發(fā)起進攻。

換防時應在陣地穩(wěn)固的情況下進行,交防部隊要向接防部隊介紹戰(zhàn)場情況,移交相關資料,交防過程中如遭敵攻擊,應由交防一方的指揮員統(tǒng)一指揮部隊行動。在第53軍看來,這次混亂的交接就不能稱之為換防,第36師也沒有盡到作為交防部隊的責任。當時《步兵操典》中規(guī)定部隊退卻時要求預備隊在前線側后方要占領收容陣地,以保證行動的秩序。如無預備隊可用,則一線部隊須殘置一部努力阻擊,以掩護主力脫出。第36師連預備隊都用盡了,自然沒有預備陣地,也看不出有留置阻擊的跡象。

幾點旁證

第36師為逃避失利罪責而粉飾并不意外,第53軍各部為了強調己方的成績而貶低友軍亦有可能,此時便需要另外一些旁證來輔助分析。軍史學者余戈在《1944:騰沖之圍》第16章中收集了一些關于大塘子戰(zhàn)斗的回憶和評價,傾向于認為第36師首戰(zhàn)失利。如方國瑜在《抗日戰(zhàn)爭滇西戰(zhàn)事篇》中描述為:

大塘子之敵一股約五六百人,沿魚洞河及大坪子道分路進犯。此時我第36師兵力分散,力量薄弱,援兵未至,故原占領陣地遂被敵人突破,而向江邊各渡口撤退,故大尖山、唐習山以東各村莊,全為敵人所奪,情況至為緊張。

這段描述也是明確指出第36師原占領陣地被突破,部隊已向江邊渡口撤退。從高黎貢山山腳下到怒江邊,僅數公里到十數公里的距離,“大尖山、唐習山以東各村莊”即指山腳下的唐習村等,包括第36師師部所在的凹子寨。

日方戰(zhàn)史《緬甸作戰(zhàn)》將遠征軍發(fā)起渡江作戰(zhàn)到5月底6月初稱為“第一次反攻作戰(zhàn)”,其結論為:“日軍射擊準確且節(jié)約彈藥,偽裝近于完善。日本兵盡管已成孤軍,陷入重圍,既無空中掩護又缺空中補給,但毫無屈服的表現。與此相反,中國軍隊卻反復進行代價較大的正面進攻,白白浪費了大量人員和彈藥。”具體到大塘子附近的戰(zhàn)斗寫道:

大塘子正面(步兵第148聯(lián)隊主力——藏重部隊)自5月12日起,乘第130師和第116師剛由大沙壩渡開始渡江進攻、立足未穩(wěn)之機,發(fā)起反擊,繼而以主力據守大塘子東側要線,5月18日以后為阻擊優(yōu)勢之敵的輪番攻擊而英勇奮戰(zhàn)。

從以上簡略的敘述中可知,日軍在滇西開戰(zhàn)之初有以攻代守的意圖,即找到機會就突擊薄弱環(huán)節(jié),以求造成更多殺傷來遲滯遠征軍總體攻勢。該敘述完全忽略了率先渡江的第36師,直接將第53軍兩個師作為作戰(zhàn)對象,至少說明與第36師的作戰(zhàn)時間較短,作戰(zhàn)規(guī)模不大。大塘子的日軍可能都沒有想到,雙方剛接戰(zhàn)兩天,遠征軍就因遭到反擊而陣腳大亂,被迫調換了先鋒部隊。

附圖分析

作戰(zhàn)一覽圖、敵我態(tài)勢圖、戰(zhàn)況簡圖等附圖,是戰(zhàn)報的重要組成部分。以往學者研究抗戰(zhàn)史,對軍事用圖的利用不夠充分,沒有圖文比對的習慣,就容易偏信文字部分的內容。參加大塘子戰(zhàn)斗各部隊戰(zhàn)報都有附圖,通過比對可以發(fā)現,第53軍繪制的戰(zhàn)況形勢,和戰(zhàn)報里文字闡述的內容是基本對應的,而第36師則是破綻百出,多處不符。

如《陸軍第54軍第36師唐習山戰(zhàn)斗經過圖》附圖一之四為5月14日的對陣形勢:以大塘子為遠征軍當面日軍盤踞的中心,北部的唐習山上,日軍盤踞主峰防線,仍處于第36師106團一部、107團一部的圍攻下;日軍曾組織兩路兵力,向東面的唐習山第二峰發(fā)起進攻,第107團一部構筑防線,在師直屬隊的支援下將敵擊退;南部的大尖山主峰則由第106團3營占據,當面日軍攻擊不下,在第106團2營一部的側擊下撤出。從此圖看來,數路主動進攻的日軍都被標記了撤出,那么第36師在14日理應仍掌握著大塘子兩邊高點的主動權,完全沒有放棄陣地后退的理由。

圖4 第36師戰(zhàn)報附圖(紅方為日軍)


而《第53軍在怒江西岸攻擊唐習山附近展開要圖》繪制的14日雙方情形則迥然不同??梢苑浅G宄乜闯?,日軍已經完全占領了馬蹄山、大尖山、唐習山、大坪子和新寨,向北攻至彭家青、猛林,瞰制第116師防線;向東攻至大尖山、唐習山的東緣,直接威脅雙虹橋和緬戞渡渡口,第130師388團的防線就在山腳下渡口邊,甫一渡河就要面臨仰攻的困難處境,后續(xù)部隊也因縱深過短而難以展開,無怪乎該師對第36師留下的“爛攤子”多有怨言。

圖5 第53軍戰(zhàn)報附圖


第130師戰(zhàn)報稱,14日2時許,有敵步兵百余人,從魚洞河東邊發(fā)起偷襲。這股日軍在其它史料中亦有提及,包括第36師的戰(zhàn)報:“2時許,敵約200余,分由唐習山北之河溝及其南之魚洞河山溝,偷襲唐習山107團第1營及配屬該團之搜索連陣地”。但第130師戰(zhàn)報具體指出是這批日軍從“魚洞河東邊”侵來,是揭露當時戰(zhàn)場情況的一個重要細節(jié)。因魚洞河本來便是東西流向,在大部分流經地域只有南北邊之分別,只有在匯入怒江前才改變?yōu)槠鞅薄獤|南流向(見圖4),這也可以證明日軍已逼近怒江西岸,第36師防線已被徹底沖散。

總結

第36師首戰(zhàn)大塘子失利,有著兩方面的客觀原因。其一是當面日軍經營防線達兩年之久,做了充足的準備工作,例如為加強“內線作戰(zhàn)”的機動性整修了主要交通線,加快了部隊的調動速度。其二是此時的第36師,遠不及其齊裝滿員時的戰(zhàn)力水準。據第20集團軍總部參謀楊納?;貞?,第36師在擔任兩年游擊作戰(zhàn)期間損失慘重,缺員過多,反攻前夕補充的兵員不僅未經訓練且體弱多病,雖有美式裝備卻無戰(zhàn)斗力。宋希濂也曾于4月27日致電林蔚轉呈蔣介石稱:“第36師經去年10月間騰北激戰(zhàn)后損失甚大,12月中旬開至鄧川附近整理,僅存兵員4000余人。因素質不佳,稍加休養(yǎng)猶未恢復體力,訓練期間不如匝月?,F令該師擔任第一線攻擊任務,似無異驅群羊而觸猛虎,恐徒作無代價之犧牲,而不能獲得戰(zhàn)果也。此種情形即服務該師美籍軍官亦有同感?!绷治祷仉姺Q蔣介石已決定的命令已無時間調整,安慰其“惟名曰第一線,實際上亦無甚先后之分也”。然而事實上第36師還是成為首批動用的部隊,可見遠征軍司令部在反攻首戰(zhàn)的排兵布陣上確有欠妥之處,可能也因此并未深究該師用兵受挫的責任。

著名學者王奇生有言,抗戰(zhàn)時期國軍將領虛構戰(zhàn)情、虛報戰(zhàn)績、虛領軍餉等情形十分嚴重,給后來的戰(zhàn)史研究帶來極大困擾。第36師避重就輕、刻意美化的戰(zhàn)況總結,只是抗戰(zhàn)時國軍大量虛瞞謊報的一個普通案例而已,浮夸更甚的比比皆是。但就是這種無功寫成小勝、小勝寫成大捷、敗績則有種種托辭的戰(zhàn)報風格,當時就會影響到軍方和民眾對戰(zhàn)事的認知和判斷。

此外,由于遠征軍在滇緬戰(zhàn)場作戰(zhàn)有一定的國際影響力,重慶國民政府尤為注重宣傳與政治工作,要求做到:“隨時傳達國內外有利消息,以堅定官兵抗戰(zhàn)必勝信念,并加強其為國犧牲精神”。在此指導意見下,軍地兩方發(fā)布關于入緬作戰(zhàn)的信息都有一定的審查要求,多修辭性、文學性描述而忽略了真實性。白崇禧曾在回憶錄里提到:“此時遠征軍多美式武器,火力大增,第53軍、第54軍攻克馬面關、江苴街(大塘子方向)等地,進展順利”。連高級軍事長官都作如是說,當時民眾更是普遍以為,遠征軍接受了美軍“高度之優(yōu)越”的訓練和裝備,其實力已大大超過日軍,滇西反攻作戰(zhàn)當勢如破竹。時有張黎著《克復騰沖》一書,將遠征軍出征的情形描述為“肅清敗敵,真如風掃殘云,大軍不久便躍占高黎貢山”。具體到大塘子戰(zhàn)斗,作者寫道:“我軍抱必死決心以求必勝,前仆后繼,日夜進攻,終能節(jié)節(jié)進攻,殲敵無數。自13日起,次第克復唐習山、大坪子高山、大尖山、雞心山,16日將馬蹄山陣地的敵人包圍”?!稈呤巿蟆冯S軍記者潘世征的報告文學《戰(zhàn)怒江》也是類似表述,以“唐習山與敵發(fā)生激烈戰(zhàn)數晝夜”一筆帶過,避口不提第36師難堪的潰敗。此種表述雖不能算作虛假,亦有提振國民抗戰(zhàn)信心之合理性,但作為史料流傳并演繹,也影響了坊間對于遠征軍反攻作戰(zhàn)的認知。

實際上滇西遠征軍開始反攻作戰(zhàn)后,從高黎貢山諸戰(zhàn)斗到騰沖、松山的攻堅,以及在龍陵與日軍進行拉鋸戰(zhàn),都打得極其艱難,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拿大塘子地區(qū)來說,賡續(xù)進攻的第53軍很快也被阻滯在馬蹄山,陷入僵持苦戰(zhàn),進展十分艱難。美軍顧問團團長弗蘭克·多恩認為遠征軍的戰(zhàn)術存在問題:“在過去的兩周內,大塘子地區(qū)的情況大致相同,如果中國軍隊能夠繞開日軍的堅固據點而向西運動,他們的傷亡至少會比現在減少75%。中國軍隊的指揮非常糟糕?!钡?月下旬,遠征軍投入第11集團軍,整體上采取南北夾攻的戰(zhàn)術,在大塘子附近留置一部分兵力牽制日軍正面、一部分兵力從其側后方突破,才逐漸取得戰(zhàn)役效果。

參考資料

《第三十六師唐習山、騰沖城區(qū)戰(zhàn)斗詳報》,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國防部史政局及戰(zhàn)史編纂委員會檔案,七八七/11601

《第一三〇師自渡怒江攻擊騰沖會戰(zhàn)戰(zhàn)斗詳報》,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國防部史政局及戰(zhàn)史編纂委員會檔案,七八七/11635

《第一一六師怒江至騰沖會戰(zhàn)戰(zhàn)斗詳報》,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國防部史政局及戰(zhàn)史編纂委員會檔案,七八七/11634

《第五十三軍騰龍芒畹一線作戰(zhàn)機密日記》,保山檔案館館藏第44冊檔案

日本防衛(wèi)廳防衛(wèi)研究所戰(zhàn)史室著、天津市政協(xié)編譯委員會譯:《緬甸作戰(zhàn)(下)》

闕漢騫:《遠征機密日記》,陳祖樑主編:《浴血怒江》,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余戈:《1944:騰沖之圍》,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

林立編著:《步兵操典新草案》,維新印刷局193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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