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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簡史

戴洛克爵士:“親愛的,外面還在下雨嗎?”戴洛克夫人:“是的,親愛的。我都快煩死了。我煩死這個地方了。煩死我的生活了

戴洛克爵士:“親愛的,外面還在下雨嗎?”

戴洛克夫人:“是的,親愛的。我都快煩死了。我煩死這個地方了。煩死我的生活了。煩死我自己了?!?/p>

《荒涼山莊》(2005)劇照

《荒涼山莊》(2005)劇照

這段對維多利亞時代生活的鮮活描述來自查爾斯·狄更斯的小說《荒涼山莊》的電視改編版。在此書中,狄更斯第一次引入了無聊(boredom)一詞。雖然在此書之前,英語里已經(jīng)有無聊的人(bore)這個詞,法語里也早有ennui一詞來描述一種倦怠的感覺,不過無聊一詞直到19世紀后期才被廣泛運用在英語中。但是,沒有概括這種體驗的詞語,不代表無聊就不存在。

無聊,以這樣或那樣的形式,一直與我們同在。它是我們的生物性的一部分,而我們的生物性是由漫長的演化塑造而成的。無聊有著復(fù)雜又迷人的社會、哲學(xué)、文學(xué)、美學(xué)和神學(xué)歷史——這一歷史太過復(fù)雜,在此無法全部涵括。但是,要真正了解無聊、定義無聊,我們必須從某處著手。

無聊簡史

彼得·圖希在他精彩的著作《無聊:一部生動的歷史》中,將無聊的起源追溯至古代。古羅馬哲學(xué)家塞內(nèi)加也許是第一個描寫無聊的人。他有感于日常生活的單調(diào)乏味,將無聊與惡心和厭惡聯(lián)系到一起:

這樣過日子有多久了?當然了,我會困,會睡,會吃,會渴,會冷,會熱。這樣的日子是否沒有盡頭?一切都是周而復(fù)始的輪回。日夜交替,四季更迭。過去的會再次到來。我沒有做什么新的事,也沒有看見什么新的東西。有時,這讓我感到惡心。在很多人眼中,生活并不痛苦,但很空虛。

塞內(nèi)加抱怨日復(fù)一日的重復(fù),顯然,他的悲嘆聽起來并不過時,讓我們想到那句“太陽底下無新事”。有人可能會說,《圣經(jīng)·傳道書》對單調(diào)日子的哀嘆要比塞內(nèi)加的描述更早一些。在概述了財富和名譽帶來的輝煌之后,《傳道書》的敘述者說道:“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無新事?!?/p>

無論是塞內(nèi)加還是《傳道書》,兩種怨語都強調(diào)了無聊的兩層內(nèi)涵。其一,無聊是一種負向體驗;其二,它讓你覺得沒有意義可言,讓生活看起來很空虛。圖希甚至告訴我們,在公元2世紀的羅馬,一個村莊紀念了一位官員,因為他神奇地將人們從不可忍耐的無聊中解救了出來!

無聊源于對日常生活缺乏激情,這種情緒在中世紀也赫然可見。一些學(xué)者認為,現(xiàn)如今我們所稱、所理解的無聊源自拉丁語中的acedia,該詞指的是對維持禁欲生活的靈修缺乏熱情——一種精神上的疲倦和怠惰,以至于葬禮等儀式也失去其意義。

無休止地重復(fù)每天的例行公事,這被當時的人們稱作“正午惡魔”,它在隱居的僧侶們中間催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既無精打采,又焦躁不安。塞內(nèi)加和僧侶們不僅指出了單調(diào)和無目的所具有的壓迫性本質(zhì),而且向我們展示出,無聊早已與我們同在,遠早于狄更斯對它做出的描述。

直到19世紀中晚期,對無聊的心理學(xué)探討才開始出現(xiàn)。正如我們在心理學(xué)歷史中經(jīng)常看到的那樣,是德國人打響了第一槍。當時以人類學(xué)研究而聞名的特奧多·魏茨(Theodor Waitz)與哲學(xué)家特奧多·利普斯(Theodor Lipps)研究了德國人所說的“Langeweile”(字面意思是“半晌”)。對魏茨來說,無聊與意識的流動有關(guān)。當一個念頭引發(fā)下一個念頭,我們就會對這縷思緒的終點有所期待。當這種期待沒有得到滿足時,無聊便產(chǎn)生了,意識的流動因此出現(xiàn)了斷點——思緒脫軌了。利普斯則認為,無聊的產(chǎn)生源于一種沖突,即我們渴望“強烈的心理活動”,卻又無法受到刺激。

英語世界的心理學(xué)開拓者、博學(xué)家弗朗西斯·高爾頓爵士(Sir Francis Galton)和哲學(xué)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對無聊也有類似的思考。高爾頓研究了被中世紀僧侶稱作“正午惡魔”的焦躁的概念。高爾頓不斷尋找衡量人及其行為的方法,他記錄了在一場枯燥的科學(xué)講座中坐立難安、左右搖晃的觀眾——這是煩躁和無聊的明顯表現(xiàn)。在20世紀初的一次演講中,詹姆斯哀嘆道:“一種無可救藥的乏味即將席卷這個世界?!睂φ材匪箒碚f,這種乏味和隨之而來的無聊之所以產(chǎn)生,是由于信息在數(shù)量上增長,卻以質(zhì)量為代價。

這些對于無聊的早期探討都暗示了一種不適感,即想要投入令人滿足的活動,卻又無能為力。它們都強調(diào)了無聊的核心:這是我們頭腦空空的信號。

一個存在主義困境

詹姆斯所謂“無可救藥的乏味”、塞內(nèi)加對千篇一律帶來的惡心感的哀嘆都指出了無聊這一體驗的關(guān)鍵要素——一種事情缺少意義的感覺。意識到生活的荒誕,會使人產(chǎn)生焦慮之感,存在主義哲學(xué)家對此進行了探究,他們也因此成為最早對意義在無聊中的作用進行系統(tǒng)闡釋的學(xué)者之一。

存在主義的悲觀先驅(qū)亞瑟·叔本華認為,世界的根本現(xiàn)實最直接地表現(xiàn)為我們對于欲望的具身體驗。換句話說,生活是欲望、奮斗和期盼。如果人生是無休止的渴望,那么我們懷有的欲望永遠無法得到徹底的滿足;一個欲望實現(xiàn)了,另一個欲望又出現(xiàn)了,欲望本身一直存在。幸福——從欲望中解脫的片刻——永遠是即將降臨。幸福一旦到來,新的欲望將立刻現(xiàn)身。根據(jù)叔本華的說法,我們注定要長久地受苦,因為心中的欲望如流水般永不停歇。兩個悲慘的選項擺在我們面前:欲望未了的痛苦,或是無欲無求的無聊。

索倫·克爾凱郭爾,丹麥哲學(xué)家、存在主義的另一位先驅(qū),他也將無聊同尋找或領(lǐng)會意義的奮斗聯(lián)系起來。當無法充分地領(lǐng)會意義時,我們會覺得自己貧乏且無能。在著作《非此即彼》中,克爾凱郭爾通過奉行享樂主義的敘述者之口說道:“無聊根植于虛無,虛無貫穿于存在;它帶來無限的眩暈,就像凝視無限的深淵一般?!?/p>

對克爾凱郭爾觀點的一種解讀是,之所以“無聊是萬惡之源”,恰恰因為我們尋求一切方法來避免無聊。躲避無聊實際上是在加強它的束縛。如果我們沒有那么渴望逃離無聊,它會將我們引向另一種生活方式,對于人生目標的熱切追求將成為我們的向?qū)?。事實上,《非此即彼》下卷堅稱,當我們放棄享樂主義,過一種更加合乎道德的生活時,無聊也將不再那么令人苦惱。

在試圖定義無聊時,最后一個不得不提的存在主義者是馬丁·海德格爾。首先,海德格爾讓我們想象自己坐在一個火車站,等待一輛晚點兩個小時的列車。巡視這個火車站只能提供最膚淺的娛樂。我們有書或者可以打電話,但也只能帶來片刻的消遣,很快我們就需要新的對象來轉(zhuǎn)移注意力,消磨時間。海德格爾把這種情境稱作淺層的無聊(superficial boredom),指向一個還沒有到來的外部對象,或一個還沒有發(fā)生的外部事件。換言之,時間變得漫長。

接著,海德格爾讓我們想象自己置身于一個社交場合,某個愉快、愜意的聚會,也許是慶祝某位同事退休的聚會。我們談?wù)摃r事,交換彼此子女的最新成就或者小缺點。如果在加拿大,我們會花大量的時間討論天氣。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意識到,整個時光雖然足夠歡樂,但毫無意義!也許我們頗為投入,但我們不會覺得自己投入了什么有意義的事。我們感覺自己的時間被浪費了。與這種無聊相伴的活動并不會和一個具體的對象或事件(例如等待一列火車)直接聯(lián)系在一起。然而,這是無聊的第三個層面,也是對海德格爾來說最重要的一層——深度無聊(profound boredom)。這種無聊不指向某一對象,也沒有明確的觸發(fā)點。它是永恒的,意味著一種空虛。在這種空虛中,我們看到了現(xiàn)實的恐怖之處。

因此,縱觀歷史,無聊一直與庸常生活相聯(lián)系(塞內(nèi)加所言的“日夜交替”)。由于沒有一件事能保證讓我們此刻或未來得到滿足,我們每日的奮斗似乎空無意義。這就是無聊的諷刺之處。一方面,它凸顯了存在本身的無意義;另一方面,它促使我們永不停歇地追求新鮮和有意義的東西——我們希望能夠滿足我們的東西。

沙發(fā)上的無聊

存在主義者把無聊視作缺乏意義引發(fā)的一種問題,精神分析學(xué)家則把無聊看作應(yīng)對焦慮的一種解藥。

古典精神分析理論認為,我們的原始欲望掩藏在層層社會化的外衣之下,讓我們不得安寧。意識到這些欲望的存在,對我們的自我意識和社會秩序都是一種威脅——我們害怕自己的欲望。一種對策就是簡單地將那些我們不想要的欲望從頭腦中清除出去。然而,隨后我們便會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想要做些什么,卻又無法準確說出想做的是什么。我們已把那些欲望的細節(jié)關(guān)押在潛意識的地牢里。我們渴求,這種渴求卻又沒有具體目標,在這種感覺中,我們會焦慮難安,嘗試尋找能夠滿足渴求的強有力的東西,卻徒勞無獲。

根據(jù)拉爾夫·格林森(Ralph Greenson)對無聊的早期精神分析,無聊被歸類成一種焦躁不安的狀態(tài)。格林森記錄道,他的一位病人之所以無聊,是因為他需要努力克制自己的沖動。實際上,如果不處于無聊的狀態(tài),他的病人“會有嚴重的抑郁反應(yīng)或者沖動行為”。格林森總結(jié)道,對于無聊的人來說,緊張和空虛都是一種由于缺乏刺激而產(chǎn)生的心理饑餓。因為不知道是什么導(dǎo)致了這種饑餓的感覺,人們會求諸外部世界,以期找到消失的目標和/或?qū)ο蟆?/p>

對精神分析學(xué)家來說,無聊代表著對更深層次心理問題的回避。但這讓我們又陷入了另一個困境。我們能想到的任何事情都無法讓我們滿足,因為它們離我們的原始欲望太遠了。意識不到自己的情緒,我們就像失去方向的浮舟。

如果說存在主義強調(diào)了無意義導(dǎo)致的麻木,精神分析學(xué)派則凸顯了無聊與焦慮的關(guān)聯(lián)。我們應(yīng)對無聊的努力導(dǎo)致了荒誕的困境。英國精神分析學(xué)家亞當·菲利普斯(Adam Phillips)寫道,無聊是“一種懸而未決的期待狀態(tài),事情開始了,卻又什么都沒發(fā)生;一種彌漫開來的焦慮不安,它包含著最荒唐、最矛盾的祈求,祈求一種欲望”。

這段文字是對列夫·托爾斯泰的小說《安娜·卡列尼娜》中一句話的改寫:“無聊——一種對欲望的渴望?!彼?,根據(jù)精神分析學(xué)家的看法,每當我們被內(nèi)心真正想要的東西所威脅,無聊便會產(chǎn)生。

人生意義的缺失和內(nèi)心深處的沖突,這些似乎都是人類獨有的問題。20世紀社會學(xué)家、精神分析學(xué)家、心理學(xué)家和哲學(xué)家艾里?!じヂ迥酚芯涿裕骸叭耸俏ㄒ粫械綗o聊的動物?!备ヂ迥峰e了嗎?無聊真的是人類特有的體驗嗎?看到你的貓追著激光筆跑,很難想象她會體驗到存在主義憂慮,或者焦慮于不被接受的欲望。

本文摘自《我們?yōu)楹螣o聊》。

《我們?yōu)楹螣o聊》,【加拿大】詹姆斯·丹克特、約翰·D. 伊斯特伍德/著,袁銘鈺/譯,譯林出版社,2022年2月版

《我們?yōu)楹螣o聊》,【加拿大】詹姆斯·丹克特、約翰·D. 伊斯特伍德/著,袁銘鈺/譯,譯林出版社,2022年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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