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莫奈在1883年首次從火車的窗戶中看到了吉維尼村,隨后便義無反顧地搬到了這個巴黎郊外的鄉(xiāng)村世外桃源。作為一位熱愛風景畫和戶外場景的藝術家,莫奈對于觀察和改造大自然也有著異于常人的天賦,吉維尼的花園很快成為這位印象派大師杰出的藝術成就。莫奈廣為人知的作品《睡蓮》系列的背景便在此地,一直到現在,吉維尼的莫奈花園每年都會吸引50萬游客前往參觀。本文摘編自《莫奈與吉維尼》一書,介紹了大師生活和創(chuàng)作了40年之久的“天堂之地“,澎湃新聞經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有書至美授權發(fā)布。
克勞德·莫奈《自畫像》(Self-Portrait),創(chuàng)作于1886年,為私人藏品。
莫奈去世后,他的繼女/兒媳布蘭奇住在吉維尼的房子里,她很敬重莫奈這位藝術家,并在他身邊學會了繪畫。布蘭奇1947年離世后,房子被廢棄了。這棟房子無人照看,年久失修,破損的花圃里長滿了雜草和植被。
1997年,杰拉爾德·范德·坎普被任命為吉維尼的新負責人,他曾經領導凡爾賽宮壯觀的修復工程,為那座王宮籌集了巨額捐款。他得到了自己在美國出生的妻子弗洛倫斯的大力支持。身為法蘭西藝術院的一員,他投身于米歇爾·莫奈的遺產里從未得到恰當認可的那部分之中。范德·坎普是認識到這棟房子確實是一處圣所,是對藝術家令人感動的致敬的第一人。他也清楚,花園本身就是莫奈的藝術品。他遵循在凡爾賽宮和其他歷史古跡上實施的指導原則,對整套房產進行了系統的修復。大量的文獻研究揭示了莫奈對自己的花圃工人所下的命令。對花壇進行了考古研究,并結合現存的物品以及畫家的外光派風景油畫上的證據,花園得到了精準的補種。捐贈者響應了募捐,不久,來自美國、日本和英格蘭的游客就蜂擁而至,來欣賞重獲新生的花園。目的并非完全復制莫奈的花園。他在1883年至1926年間不斷對其進行改造,就像太陽王將凡爾賽宮變?yōu)橛谰玫慕ㄖさ匾粯?。目標是喚起此地的精神,表達其基本特質。
在花園開放的那6個月期間來訪的游客會感受到對畫家所熱愛的事物的忠實再現。
2008年,雨果·葛爾接替了弗洛倫斯·范德·坎普,弗洛倫斯之前一直在執(zhí)行她丈夫在法蘭西藝術院的使命。葛爾完成了修復工作,對內部進行了令人心悅誠服的整修。莫奈將自己的家變成了私人博物館,收藏著他朋友的作品,以及他自己的畫作。這些畫有許多散布在世界各地。多虧了西爾維·帕坦(Sylvie Patin)這位奧賽博物館資深館長兼研究莫奈的知名專家的努力,所有這些油畫都被找到了。雨果·葛爾大膽地建議為吉維尼制作復制品。復制品并沒有欺騙來訪者,而是鼓勵游客到博物館里觀賞原作。這些復制品有助于重建莫奈所創(chuàng)造的視覺世界,讓游客可以透過這位畫家的眼睛去看。這些掛在他家墻壁上的畫,呈現的是一種記憶的自傳,是一本莫奈記錄自己生活的未成文的書籍。我們看到他繪畫生涯的主要階段,以及他腦海中所保留的一切。我們對他在印象派時代與同輩人的相遇,以及在他年紀漸長后與前來拜訪他的年輕朋友的相遇都幾乎感同身受。
吉維尼不僅僅是用于紀念一位偉大藝術家榮耀的紀念性質的圣所。吉維尼呈現出三重挑戰(zhàn)。首先是修復花園,花園在莫奈的有生之年一直經歷蛻變,時至今日也仍在變化之中。其次是重建畫家的愿景,這位畫家將自己的家視為對自己作品的反映,正如偉大的作家維克多·雨果(Victor Hugo)在根西島所做的那樣。最后是灌輸一種年輕的精神,鼓勵實驗、辯論和討論,就像19世紀90年代那些年輕的藝術家在埃普特(Epte)的田野和河岸上漫步時所享受的那樣。這種臨場感解釋了吉維尼成功的原因。它并非凍結在時光中的歷史村落。它全年都是個活生生的地方。植物逐月進入盛開期;印象派博物館里舉行令人印象深刻的展覽……
1883年,莫奈處于自己人生的中點。他在勒阿弗爾的諾曼港長大,他渴望逃離巴黎的喧囂。 他偶然發(fā)現了一家古老的蘋果酒廠。它沒有任何明顯的魅力,但它隱藏在諾曼底令他著迷的一小塊地方之中。這家老酒廠是一棟很長的建筑,一端連著一間谷倉。它正對著一個占地25英畝的花園。這棟建筑曾被改建為莊園住宅。一位前主人增添了一堵成等邊三角形的三角墻,上面點綴著一扇法式圓窗,給這棟建筑帶來了極具18世紀風格的腔調。在第二帝國期間,受到瑪麗·安托瓦內特在凡爾賽宮的小特里阿儂(Petit Trianon)奇異的鄉(xiāng)村風情以及大革命前法國懷舊魅力的啟發(fā),這種鄉(xiāng)村住所曾風靡一時。在第三共和國期間,這種趨勢變得普遍起來。在法國經歷大規(guī)模工業(yè)化的時代,擁有一間坐落在原始鄉(xiāng)村中的漂亮房子是好品味(以及一定程度的循規(guī)蹈矩)的標志。盡管莫奈最初只是一個租戶,但他還是對花園進行了徹底的改造,揮舞著工具,推著獨輪手推車,并讓家人也參與到改造工程之中。
克勞德·莫奈抵達吉維尼。
“我買下這棟房子,一點一點地擴建和改造。我現在的會客室以前是谷倉……我們都在花園里辛苦勞作。我自己挖坑、栽種、除草;孩子們晚上澆水。隨著情況的好轉,我開始從事新的項目。終于有一天我可以穿過馬路,開始修建這座花園……我當時還在附近的弗特伊(Vétheuil)和利梅茨(Limetz)作畫。”——克勞德·莫奈(1924年)
克勞德·莫奈《吉維尼冬日村口》(Entrance to Giverny in Winter),創(chuàng)作于1885年,為私人藏品。
“他的智慧從不消減,他渴望看到并表達一切。對莫奈來說,主題太多了——存在的一切都有其美感。所有這些都應該被畫出來。人生苦短,不能試圖對其景象的多樣性和感覺的無限性設限?!薄斯潘顾颉じ穹蛄_伊(1922年)
1886年前后莫奈家和霍斯切德家的合影。
克勞德·莫奈《在吉維尼的樹林中:布蘭奇·霍斯切德站在畫架前,蘇珊娜·霍斯切德在看書》(細節(jié)),創(chuàng)作于1887年,收藏于美國洛杉磯的洛杉磯郡藝術博物館
約翰·辛格·薩金特《克勞德·莫奈在樹林邊作畫》,創(chuàng)作于1885年前后,收藏于英國倫敦的泰特美術館
吉維尼是畫家自己真正親手創(chuàng)作的作品。他將谷倉改建為工作室,但它很快就變成了會客室,他將自己的油畫掛在里面。這種對空間的利用也是該時期品味的典型特征。莫奈的許多同輩人,甚至是那些并非藝術家的人,都在家中修建了“工作室”,他們在里面積攢了風景如畫的小擺設藏品。莫奈對妻子愛麗絲的心愿并非完全漠不關心,她渴望平靜的、安定的生活方式,但他很快就重新分配了空間,將其作為自己藝術創(chuàng)作的焦點。
1916年的布蘭奇·霍斯切德、米歇爾·莫奈、克勞德·莫奈和讓-皮埃爾·霍斯切德
在村子的中心地帶,隱蔽的隱居場所里孩子們和園丁們興高采烈地忙碌著,這種形象是讓人誤解的。莫奈不允許愛麗絲有特權按照她自己的品位設計歡樂花園。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樣的花朵和顏色,他讓花園的所有元素都服從于他工作的需求。在建筑物正面投下陰影的高大樹木被砍倒了。一切都是為了滿足他的需求而種下的,以便他隨時都能得到他繪畫所需的一切。他時常飽受厭世的抑郁之痛的折磨,他有時拒絕離開自己的房間,怒氣沖沖地撕扯畫布并嚇唬自己的孩子。
吉維尼公墓里家族墓地上克勞德·莫奈的紀念匾額
標明莫奈墓地所在之處的匾額很不顯眼。不同于梵高對于奧維爾小鎮(zhèn)(Auvers-sur-Oise)里小教堂的情感依戀,莫奈對于圣拉德貢德不怎么感興趣。花園是他和仰慕者相聚時最喜歡的地方。
對于這位藝術家的擁護者來說,拜訪這位偉人是至關重要的,因為他充分意識到自己有越來越多的崇拜追隨者。這位一度窮困潦倒的畫家在其職業(yè)生涯初期曾受人鄙視,可他成為了最著名的在世的大師。他引以為傲的胡子讓人想起一位羅馬的河神。他的態(tài)度令人生畏,卻又與人為善。他不吝嗇給出建議,但從不收學生。拜訪他成為了一種正式的通過儀式。他忠實的朋友古斯塔夫·格夫羅伊是龔古爾學會(Académie Goncourt)的創(chuàng)始成員,該學會是由作家愛德蒙(Edmond)和儒勒·德·龔古爾(Jules de Goncourt)創(chuàng)立的頗具威望的文學學會。他和他的同伴有時會在吉維尼共進午餐。
這幅由攝影師阿道夫·德·邁耶拍攝的莫奈肖像,于1921年刊登在《Vogue》雜志上
格夫羅伊在自己的回憶錄中,回顧了這些聚會,以及其間他們的談話交流和互相欽佩的表達。馬克·埃德勒(Marc Edler)和莉拉·卡伯特·佩里類似的描述得以留存,克里孟梭在自己的老友離世后獻給老友的那本書也留存下來。我們還有薩卡·圭特在1915年拍攝的極為珍貴的電影剪輯片段,其中展示了莫奈在他的池塘邊作畫。正如莫奈給卡伯特·佩里的建議:“當你到戶外作畫時,要盡量忘記你面前的物體。就這么想:這是一個藍色的小方塊、一個粉紅色的長方形、一抹黃色,然后就如你所見將它們畫出來。這樣一來,你所畫的正是你對該場景單純的第一印象。”斯特芳·馬拉美跟莫奈通過信,這些信件中有一封信的信封上所寫的內容讓人想起刻出來的永恒碑文,而非傳統的收信地址:
“莫奈先生,無論冬夏都無法模糊他的視線,在吉維尼以繪畫為生,吉維尼在厄爾省的弗農附近?!?/p>
《莫奈與吉維尼》,[法]阿德里安·戈茨著,[法]弗朗西斯·哈蒙德攝,王宏譯,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有書至美2020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