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三

西山讀書記 作者:真德秀


<子部,儒家類,西山讀書記

欽定四庫全書

西山讀書記卷三

宋 眞德秀 撰

書大禹謨帝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

此舜命禹之詞○朱子曰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已矣而以為有人心道心之異者以其或生于形氣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為知覺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難見爾然人莫不有是形故雖上智不能無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雖下愚不能無道心二者雜于方寸之間而不知所以治之則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無以勝夫人欲之私矣精則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也一則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也從事于斯無少間斷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焉則危者安微者著而動靜云為自無過不及之差矣○堯舜以來未有議論時先有此言圣人心法無以易此經(jīng)中此意極多所謂擇善而固執(zhí)之擇善即惟精也固執(zhí)即惟一也又如博學(xué)審問慎思明辨皆惟精也篤行是惟一也中庸明善惟精也誠身惟一也大學(xué)致知格物非惟精不可能誠意則惟一學(xué)者只是學(xué)此理孟子以后失其傳亦只是失此○問如此則人心純?yōu)椴簧埔雍踉环且驳^之人心便有口鼻耳目之欲易為物誘所以謂之惟危圣人亦未嘗無人心其好惡皆與人同各當(dāng)其則是所謂道心也○有道理底人心便是道心○人受天地之中以生道心合下先得但有此形氣道心便隔了一重所以釋氏嘗說父母未生前一著便厭棄人心欲并去之殊不知道心卽在這里○人心是此心有知覺有嗜欲者感于物而動此豈能無但為物誘而至于陷溺則為害耳故圣人以為人心有知覺嗜欲無所主宰則流而防反不可據(jù)以為安故曰危道心則是義理之心可以為人心主宰而人心據(jù)之為準(zhǔn)者也且以飲食言之凡饑渴而欲飲食者人心也然必有義理存焉有可以食有不可以食如子路食于孔悝之類與夫嗟來之食此皆不可食者也又如父之慈其子子之孝其父常人亦能之此道心之正也茍父一虐其子則子必狠然以悖其父此人心之所以危也惟舜則不然雖其父欲殺之而舜之孝未嘗替此道心也故當(dāng)使人心每聽道心之區(qū)處方可然此道心卻雜出于人心之間微而難見故必須精之一之而后中可執(zhí)○謂之人心固未以為悉皆邪惡謂之危亦未以為便致兇咎但既不主于理而主于形則其流為邪惡以致兇咎亦不難矣非若道心必善而無惡有安而無傾有準(zhǔn)的而可憑據(jù)也○人心是血?dú)夂秃献龀上壬允种干硎扔惤詮拇顺龉饰5佬膭t本來稟受得仁義禮智之心圣人以此二者對待而言政欲察之精而守之一也察之精則兩個界限分明專一守著道心不令人欲得以干犯○欲生惡死人心也惟義所在道心也道心是義理上發(fā)出來底人心是人身上發(fā)出來底雖圣人不能無人心如饑食渴飲之類雖小人亦時有道心如惻隠羞惡之類○一心只在道上少間人心自降伏恰似都無人心一般○陸子靜云舜若以人心為全不好則須使人去之今只說危者不可據(jù)以為安爾言精者欲其精察而不為所雜也此言亦是○道心惟微者此心難明有時發(fā)見些子有時不見了惟圣人能辨之精守得徹頭徹尾學(xué)者則須擇善而固執(zhí)之大抵人心道心只是一個不是兩個物觀下惟精惟一可見○人只有一個心知覺從道理上去便是道心知覺從聲色臭味上去便是人心只爭得些子人心人欲也此語有病謂之危者未便是不好只是危險欲墮未墮之間若以道心主之則危者自安若縱其欲則墮入于惡而不止于危也喜怒人心也然無故而喜無故而怒與喜至于過而不能禁怒至于甚而不能制是皆為人心所使也須是喜其所當(dāng)喜怒其所當(dāng)怒乃是道心○勉齋黃氏荅李貫之問曰喜怒哀樂屬乎氣故曰人心感物而動易陷于惡故曰危仁義禮智屬乎理故曰道心以理而動無跡可見故曰微人心之中子細(xì)辨別孰為道心擇之至精知之事也人心之中識得道心此心之發(fā)純一不雜守之事也道卽中也存之于內(nèi)故曰道心形之于外故曰中道在內(nèi)者一而不雜則在外者信其能執(zhí)而不變矣此是畫定圖說又曰所論發(fā)不中節(jié)為人心者非也雖圣賢不能無人心但人心之發(fā)悉合于理則為道心精者不以人心雜乎道心亦未安精乃知之事謂子細(xì)辨別識其所謂道心也惟一則守其道心欲其純一也圖內(nèi)又以執(zhí)中為道心中乃道心之發(fā)于事無過不及之謂也大抵此章之義所失有三其一不合以人心便為不善其二不分別精一為知與守其三不應(yīng)以執(zhí)中為道心而不知其為心之形于事貫之又書防教三失因再以章句序考之乃知本自分明序文曰以其或生于形氣之私或賦于性命之正此卽來諭屬乎氣為人心屬乎理為道心之謂也序文又曰人莫不有是形故雖上智不能無人心人莫不有是性故雖下愚不能無道心二者雜于方寸之間而不知所以治之則危者愈危微者愈微此言雖上智亦不免二者之雜但上智知所以治之耳前日誤以二者雜于方寸之間一句作不好防了便以人心為不善故謂發(fā)不中節(jié)為人心又以逾其則為人心殊不察夫所謂屬乎氣者蓋生而有之豈反得名于中與不中逾與不逾之后哉序文又曰精則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也一則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也察與守二字甚明其曰不雜者亦謂分別二者毋令混雜耳某乃謂不以人心雜乎道心則上面不見精擇意思下面先侵惟一界分亦使向下惟一二字反成剩語矣序文又云危者安微者著而動靜云為自無過不及之差矣此卽道心之形于事者也序文明白如此而讀之不詳妄有云云今得所示圖說防蔽釋然為幸多矣然尚有欲求教者性本無惡反之而后為惡凡所謂不善者皆或過或不及失其本然之故以此言之人之所得以生者惟有一理更無他物今也一心之中旣有所謂道心以理而動者又有所謂人心感物而動者不知此所謂人心者自何時何處已與道心相對而出耶竊謂極本窮源只是一理至于被命受生之后則理之屬乎氣者為人心理之不雜乎氣者為道心如此推之是否黃氏又答曰有此身便有此知覺便識得聲色臭味喜怒哀樂此人心也于聲色臭味喜怒哀樂識其所當(dāng)然此道心也只是一個知覺本來完具非二物旋合湊而來也但一則屬乎氣而動一則根乎性而發(fā)故有人心道心之分耳理之屬乎氣為人心未安謂之人心則不主理而言也李公晦復(fù)以書問曰夫所謂人心者人欲也程說私也朱說所謂道心者天理也程說公也朱說耳目口鼻之欲人欲之私也若喜怒哀樂則情也其所當(dāng)然之則乃性也情則道之用性則道之體也豈可指以為人欲之私乎故中庸以未發(fā)為中發(fā)而中節(jié)為和無非以道言也而斥之以為人心可乎必為此說則必?zé)o喜無怒無哀無樂乃為道心也黃氏答曰來諭以喜怒哀樂為非人心必欲專指飲食男女為人心此蓋認(rèn)喜怒哀樂過于善認(rèn)人心過于惡是以其說卒不能合也人心不可全謂之惡若全謂之惡則不但危而已喜怒哀樂不可全謂之善若全謂之善則不應(yīng)又有不中節(jié)也伊川及朱先生人心之說語意自不同不可合而為一伊川直作惡說朱先生只將作人所不能無說語自不同今合而一之非也要之人心特發(fā)于形氣之私圣愚賢不肖皆不能無不可便謂之人欲○愚按朱子語録有曰程子云人心人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惟精以致之惟一以守之如此方能執(zhí)中此言盡之而文集所載與學(xué)者書亦有取人心私欲之說黃氏乃以為二先生之說不同者蓋中庸章句序書大禹謨傳乃親筆著述而語録文集特一時問答之辭故也又黃氏以喜怒哀樂為人心而公晦乃辨其不然蓋嘗思之喜怒哀樂發(fā)于氣者也而其理則根于性中庸所謂未發(fā)之中中節(jié)之和以理言者也禮運(yùn)之所謂七情左氏之所謂六志以氣言者也以氣言則謂之人心以理言則謂之道心黃以氣言李以理言是以不同若辨朱程之說不可合一則黃氏乃不易之論也又勉齋別段謂七情皆人心既以人心為未是人欲又以七情為人心何也蓋欲字單言之則未發(fā)善惡七情皆未分善惡如欲善欲仁固皆善也若耳目口鼻之欲亦只是形氣之私未可以惡言若以天理人欲對言之則如陰陽晝夜之相反善惡于是判然矣朱子形氣之私四字權(quán)衡輕重允適其當(dāng)非先儒所及也或謂私者公之反安得不為惡此則未然蓋所謂形氣之私者如饑食渴飲之類皆吾形體血?dú)馑M得不謂之私然皆人所不能無者謂之私則可謂之惡則未也但以私滅公然后為惡耳然黃氏以七情為人心蓋謂七者皆人心之發(fā)耳學(xué)者不可便以情為心蓋心該動靜情則專指動處其界限又不可不明也○江西學(xué)者有以朱子所謂形氣之私為未安者曰私即是惡謂之上智不能無可乎愚答之曰私者猶言我之所獨(dú)耳今人言私親私恩之類是也其可謂之惡乎又問六經(jīng)中防有謂私非惡者否愚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言私其豵獻(xiàn)豜于公如此類以惡言之可乎其人乃服

詩大明之七章曰殷商之旅其會如林矢于牧野維予侯興上帝臨女無貳爾心

呂氏曰紂以天子之威如林之眾來戰(zhàn)武王方自然諸侯而起茍較強(qiáng)弱而計眾寡其心必疑貳矣然當(dāng)是時武王方一心以奉天討若上帝實臨之較計之私豈得而容哉曰云云蓋為勉之之詞以形容武王奉天討之心也

又曰無貳無虞上帝臨女

此魯頌閟宮之辭亦述武王伐紂之事愚謂詩意雖主伐紂而言然學(xué)者平居諷詠其辭凜然如上帝之實臨其上則所以為閑邪存誠之助顧不大哉又見義而無必為之勇或以利害得喪二其心者亦冝味此言以自決也

書周官恭儉惟德無載爾偽作德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

此成王告百官之辭○東萊呂氏曰從事于實則心廣體胖日以休泰從事于偽則雖殫其智慮左蔽右隱人之視已如見肺肝日彰其拙矣天下之至逸而無憂者莫如德天下之至勞而無益者莫如偽

畢命茲殷庶士席寵惟舊怙侈滅義服美于人驕淫矜侉將由惡終雖收放心閑之惟艱

資富能訓(xùn)惟以永年惟德惟義時乃大訓(xùn)不由古訓(xùn)于何其訓(xùn)

此康王命畢公之詞○按放心二字始見于此蓋康王欲畢公以德與義閑殷士之心而變其驕淫矜侉之習(xí)也然則學(xué)者欲自閑其心舍德義何以哉德以身言義以事言

詩靈雨旣零命彼倌人星言夙駕說于桑田匪直也人秉心塞淵騋牝三千

此美衛(wèi)文公之詩○程子曰須是塞淵然后騋牝三千塞淵有義理○鄭氏曰塞充實也淵深也張氏曰虛明如淵也朱子曰塞則多不明塞淵則實而明猶曰誠明云爾○又燕燕之詩亦曰仲氏任只其心塞淵仲氏謂戴媯也以婦人而能若是學(xué)者可不勉乎然其道無他中有主故實私不能蔽故明不曰明而曰淵尤當(dāng)深味

桑柔之三章曰君子實維秉心無競誰生厲階至今為梗

愚嘗聞四明樓氏曰君子之所以實維君子者以其秉心無競而已蓋持心公平而無爭競之私則禍亂之源塞一有競心則厲階生矣此牛李之禍所以相尋而無窮也此說雖未必詩之本指然亦學(xué)者所當(dāng)深味而實體之也

詩烝民之次章曰仲山甫之德柔嘉維則令儀令色小心翼翼

此尹吉甫美宣王能任仲山甫而作○鄭氏曰翼翼恭敬也按詩稱文王與仲山甫皆以小心翼翼為言玩其辭防可見圣賢氣象

泮水之六章曰濟(jì)濟(jì)多士克廣德心桓桓于征狄彼東南烝烝皇皇不吳不?不告于讻在泮獻(xiàn)功

孔氏曰謂心德寛洪無褊躁也李氏曰人心可謂廣矣惟為血?dú)馑挂缓馏娭麆t忿而爭其心于是乎隘矣○愚按克廣德心一語學(xué)者所宜深體多士謂虎臣東南斥淮夷狄當(dāng)作剔謂剔治之也多士惟能廣其德心故雖有剔治淮夷之功而能烝烝然厚皇皇然美不讙嘩不大聲不爭訟惟在泮獻(xiàn)功而已士居功名之間茍不能然未有不為渾濬之爭者況德度弗洪則于天下之事無一之可為又非但處功名而已陳壽譏魏文帝謂其不能邁志存道克廣德心然則為人君者尤所當(dāng)知也

子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奕者乎為之猶賢乎已

李氏曰圣人非教人博奕也所以甚言無所用心之不可爾○南軒張氏曰飽食而無所用心則放越而莫知其極凡惡之所由生也博奕雖不足道然方其為之意專乎此比之放越而莫知其極者尤為愈焉爾○愚按論語言心處甚少從心所欲不逾矩與回心不違仁及此章而已前二章已別見

大學(xué)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

程子曰身有之身當(dāng)作心○朱子曰忿懥怒也蓋是四者皆心之用而人所不能無者然一有之而不能察則欲動情勝而其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矣

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

心有不存則無以檢其身是以君子必察乎此而敬以直之然后此心常存而身無不修也

此謂修身在正其心

或問人之有心本以應(yīng)物今乃以為有所喜怒憂懼則不得其正然則必如槁木死灰乃為得其正也曰人之一心湛然虛明如鑒之空如衡之平以為一身之主者固其真體之本然而喜怒憂樂隨感而應(yīng)妍媸俯仰因物藏形者乃其用之所不能無者也故其未感之時至虛至靜所謂鑒空衡平之體雖鬼神有不得窺其際者固無得失之可名及其感物之際而所應(yīng)者又皆中節(jié)則其鑒空衡平之用流行不滯正大光明是乃所以為天下之逹道亦何不正之有哉惟其事物之來有所不察應(yīng)之既或不能無失且又不能不與俱往則其喜怒憂懼必有動乎中者而此心之用始有不得其正者耳傳者之意非以心之應(yīng)物便為不得其正也惟是此心之靈既曰一身之主茍得其正而無不在是則耳目鼻口四肢百骸莫不有所聽命以共其事而其動靜語黙出入起居唯吾所使而無不合于理如其不然則身在于此而心馳于彼血肉之軀無所管攝其不為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yīng)人者幾希矣孔子所謂操則存舍則亡孟子所謂求其放心從其大體者蓋皆謂此學(xué)者可不深念而屢省之哉○好樂恐懼忿懥憂患只要從無處發(fā)出不可先有在心下○四者人不能無只是不要他留而不去如所謂有所則是被他為主于內(nèi)心反為他動也○心不可有一物外面酧酢萬變只是隨分限應(yīng)去都不關(guān)自家心事才系于物心便為其所動其所以系于物者有三或事未來而自家先有個期待底心或事已過卻長留胸中不能防或正應(yīng)事時意有偏重這都是為物所系縛既為物所系?事到面前應(yīng)之便差如何會得其正圣人之心瑩然虛明隨物隨應(yīng)此心元不曽有這物事○又曰此心先有忿懥?xí)r這下面便不得其正如鏡有人形在里面第二人來便照不得秤盤上加一錢則稱一錢物便成兩錢重心若先有怒更有當(dāng)怒事來便成兩分怒有當(dāng)喜事來便減了半分喜好樂憂患亦是如此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朱子曰大人之心通逹萬變赤子之心則純一無偽而已然大人之所以為大人正以其不為物誘而有以全其純一無偽之本然是以擴(kuò)而充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而極其大也○大人事事理防得只是無許多巧偽曲折便是赤子之心赤子之心純一無偽而大人之心亦純一無偽但赤子是無知覺底純一無偽大人是有知覺底純一無偽○赤子之心不可盡謂已發(fā)亦有未發(fā)處○按呂氏以赤子之心為未發(fā)程子為已發(fā)而未逺乎道已見前卷中和注○南軒曰赤子之心無聲色臭味之誘無智巧作為之私云云

孟子曰富歲子弟多頼兇歲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爾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今夫麰麥播種而耰之其地同樹之時又同浡然而生至于日至之時皆熟矣雖有不同則地有肥磽露之養(yǎng)人事之不齊也故凡同類者舉相似也何獨(dú)至于人而疑之圣人與我同類者故龍子曰不知足而為屨我知其不為蕢也屨之相似天下之足同也口之于味有同耆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如使口之于味也其性與人殊若犬馬之與我不同類也則天下何耆皆從易牙之于味也至于味天下期于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惟耳亦然至于聲天下期于師曠是天下之耳相似也惟目亦然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故曰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聲也有同聽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獨(dú)無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義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

程子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體用之謂也孟子言人心無不悅理義者但圣人則先知先覺乎此耳非有以異于人也又曰理義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此語親切有味須實體察得理義之悅心真猶芻豢之悅口始得○集義呂氏曰我心同然即天理天德孟子言同然者恐人有私意蔽之茍無私意我心即天心○謝氏曰嘗問伊川先生養(yǎng)心莫善于寡欲此一句如何先生曰此一句淺不如理義之悅心猶芻豢之悅口最親切有滋味云云見前○朱子曰理只是事物當(dāng)然底道理義是事之合宜處

孟子曰牛山之木嘗美矣以其郊于大國也斧斤伐之可以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潤非無萌蘗之生焉牛羊又從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見其濯濯也而以為未嘗有材焉此豈山之性也哉

朱子曰牛山齊之東南山也邑外謂之郊言牛山之木前此固嘗美矣今為大國之郊伐之者眾故失其美耳息生長也日夜之所息謂氣化流行未嘗間斷故日夜之間凡物皆有所生長也萌芽也蘗芽之旁出者也濯濯光潔之貌材材木也言山木雖伐猶有萌蘗而牛羊又從而害之是以至于光潔而無草木也

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則其旦晝之所為又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逺矣人見其禽獸也而以為未嘗有才焉者是豈人之情也哉

良心者本然之善心卽所謂仁義之心也平旦之氣謂未與物接之時清明之氣也好惡與人相近言得人心之所同也梏械也反覆展轉(zhuǎn)也言人之良心雖已放失然其日夜之間亦必有所生長故平旦未與物接其氣清明之際良心必猶有發(fā)見者但其發(fā)見至微而旦晝所為之不善又已隨而梏亡之如山木旣伐猶有萌蘗而牛羊又牧之也晝之所為旣有以害其夜之所息夜之所息又不能勝其晝之所為是以展轉(zhuǎn)相害至于夜氣之生日以寖薄而不足以存其仁義之良心則平旦之氣亦不能清而所好惡遂與人逺矣

故茍得其養(yǎng)無物不長茍失其養(yǎng)無物不消

山木人心其理一也

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xiāng)惟心之謂與

孔子言心操之則在此舍之則失去其出入無定時亦無定處如此孟子引之以明心之神明不測得失之易而保守之難不可頃刻失其養(yǎng)學(xué)者當(dāng)無時而不用其力使神清氣定常如平旦之時則此心常存無適而非仁義也程子曰心豈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耳操之之道敬以直內(nèi)而已○聞之師曰人理義之心未嘗無唯持守之卽在爾若于旦晝之間不至梏亡則夜氣愈清夜氣清則平旦未與物接之時湛然虛明氣象自可見矣孟子發(fā)此夜氣之說于學(xué)者極有力宜熟玩而深省也○問旦晝不梏亡則是養(yǎng)得這夜氣清明曰不是靠氣為主蓋要此氣養(yǎng)仁義之心如水之養(yǎng)魚水多則魚鮮水涸則魚病養(yǎng)得這氣盛則仁義之心亦完氣少則仁義之心亦微矣○孟子此段首尾正為良心設(shè)人多將夜氣便做良心說非也蓋言夜氣至清足以存得此良心耳平旦之氣亦清亦以存吾良心故其好惡之公猶與人相近但此心存得不多時至旦晝所為則梏亡之矣所謂梏者人多謂梏亡其夜氣亦非也謂旦晝之為能梏亡其良心耳○問平旦之氣先生曰氣清則能存固有之良心如旦晝之所為有以汨亂其氣則良心為之不存矣然暮夜止息稍不紛擾則良心又復(fù)生長譬如一井水終日攪動便渾了至夜稍歇則便有清水出所謂夜氣不足以存者便是攪動得太甚則雖有止息時亦不能清矣○氣與理本相依旦晝所為不害于理則夜氣之所養(yǎng)益厚夜之所息既有助于理則旦晝之所為益無不當(dāng)矣日間梏亡者寡則夜氣自然清明虛靜至平旦亦然旦晝應(yīng)事接物亦莫不然○梏如被他禁械在那里更不容他動○心一放時便是斧斤之戕牛羊之牧一收斂在此便是日夜之息雨露之潤○問夜氣曰前輩皆無明說某因?qū)⒚献臃锤彩熳x方看得出后看程子卻說夜氣之所存者良知良能也與臆見合以此知觀書不可茍熟讀深思道理自見○惟其神明不測所以有出入惟其能出入所以神明不測○范純夫之女謂心豈有出入程先生聞之曰此女雖不識孟子卻能識心是否曰此一段說正要人看孟子舉孔子之言曰出入無時莫知其鄉(xiāng)此別有說伊川言純夫女卻能識心心卻易識只是不識孟子之意問操則存曰心不是死物須把做活看不爾則是釋氏入定坐禪操存者只是于應(yīng)事接物之時事事中理便是存若處事不當(dāng)便是心不在只是兀然守在這里忽有事至吾前操底便散了卻是舍則亡也問未應(yīng)接時如何曰只是戒慎恐懼而已又曰只要提他醒便是操○求于操存皆兼動靜而言非塊然黙守之謂○存亡出入一章乃是正說心之體用其妙不測如此非獨(dú)能安靜純一亦能周流變化學(xué)者須是著力照管豈專為其已放者而言耶今專指其安靜純一者為良心則于其體用有不周矣○又曰自寂然不動以至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無非此心之妙○南軒曰日夜之所息者蓋人雖終日汨汨于物欲然亦有休息之時也程子曰息有二義訓(xùn)休息亦訓(xùn)生息息所以生也云云非有出入因操舍而言也操則在此舍則不存焉矣以其在此則謂之入可也以其不存焉則謂之出可也○又曰涪人譙定從伊川學(xué)以其所見作牧牛圖如非禮勿視則牛眼白非禮勿聽則耳白非禮勿言則口白非禮勿動然后身白借溪得其圖以寄猶子太原張之書室一日母翁夫人見之指心曰只這里轉(zhuǎn)了后那得許多事○按此可與范太史女論心一段參觀故附此

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

仁者心之德程子所謂心如谷種仁則其生之性是也然但謂之仁則人不知其切于已故反而名之曰人心則可以見其為此身酧酢萬變之主而不可須臾失矣義者行事之宜謂之人路則可以見其為出入往來必由之道而不可須臾舍矣

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

哀哉二字最宜詳味令人惕然有深省處

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

程子曰心至重雞犬至輕雞犬放則知求之心放而不知求豈愛其至輕而防其至重哉弗思而已矣朱子曰上兼言仁義而此下專論求放心者能求放心則不違于仁而義在其中矣

學(xué)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學(xué)問之道固非一端然其道則在于求其放心而已蓋能如是則志氣清明義理昭著而可以上逹不然則昬昧放逸雖曰從事于學(xué)而終不能有所發(fā)明矣程子曰圣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約之使反復(fù)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下學(xué)而上逹也此乃孟子開示要切之言程子又發(fā)明之曲盡其指學(xué)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又曰放心謂心本善而流于不善是放也○問孟子說求放心從仁人心也說來莫是收此心便是仁朱子曰也只是存得此心可以存此仁若只收此心更無動用生意又濟(jì)得甚麼所以程先生曰自能尋向上去這是已得此心方可做去不是塊然守得這心便了又問放心還當(dāng)將放了心重新收來還只存此心便是不放曰不是將已縱出底收將轉(zhuǎn)來如七日來復(fù)非是已往之陽重來復(fù)生舊底已去這里自然生出來○學(xué)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不是學(xué)問之道只有求放心一事乃是學(xué)問之道皆是求放心如圣賢一言一語都是此理○程先生說得如此自家自看不出問賀孫曉得否賀孫曰如程先生說吾作字甚敬只此便是學(xué)這也可以收放心非是要字好先生曰然如灑掃應(yīng)對博學(xué)審問慎思明辨皆所以求放心○孟子以放心比雞犬可謂善喻然雞犬猶有放失求不得若心則求著便在○或者錯看明道之語謂是收拾放心遂如釋氏守個空寂不知其意謂收心只有得善端漸能充廣非如釋氏徒守空寂而已○此心常在私欲自無著處○知得心放此心便在這里○求放心非以一心求一心只求底便是已收之心操則存非以一心操一心只操底便是已存之心○知求則心在矣○所謂存所謂收只是喚醒而已○覺處卽心何更求為此用力甚不多但要常知提醒惺惺自然光明○出入無時莫知其鄉(xiāng)存養(yǎng)主一使之不走作乃善○求放心乃為學(xué)根本田地既能如此向上更做窮理工夫方見所存之心所具之理不是兩事隨應(yīng)自然中節(jié)方是儒者事業(yè)不然卻與釋子坐禪攝念無異

孟子曰今有無名之指屈而不信非疾痛害事也如有能信之者則不逺秦楚之路為指之不若人也指不若人則知惡之心不若人則不知惡此之謂不知類也明道程先生曰人于外物奉身者事事要好只有自家一個身與心卻不要好茍得外物好時卻不知道自家身與心已先不好了也

孟子曰人之于身也兼所愛兼所愛則兼所養(yǎng)也無尺寸之膚不愛焉則無尺寸之膚不養(yǎng)也所以考其善不善者豈有他哉于已取之而已矣體有貴賤有小大無以小害大無以賤害貴養(yǎng)其小者為小人養(yǎng)其大者為大人

朱子曰賤而小者口體也貴而大者心志也

今有場師舍其梧槚養(yǎng)其樲棘則為賤場師焉養(yǎng)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而不知也則為狼疾人也飲食之人則人賤之矣為其養(yǎng)小以失大也飲食之人無有失也則口腹豈適為尺寸之膚哉

南軒曰饑渴飲食是亦理也人所為賤之者以其徒知口腹之養(yǎng)而失其大者耳如使飲食之人而無有失也者則口腹豈但為養(yǎng)其尺寸之膚固亦理義之所存也不立其大者則役于血?dú)舛鵀槿擞攘⒑跗浯笳邉t本諸身心而為至理人欲流則口腹之須何有窮極此人之所以逺道而不知也天理明則一飲一食之微亦莫不有則焉此人之所以同歸圣人而通乎天地也

公都子問曰均是人也或為大人或為小人何也孟子曰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曰均是人也或從其大體或從其小體何也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之所以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

朱子曰官之為言司也耳司聽目司視各有所職而不能思是以蔽于外物旣不能思而蔽于外物則亦一物而已又以此物交于外物其引之而去不難矣心則能思而以思為職凡事物之來心得其職則得其理而物不能蔽失其職則不得其理而物來蔽之此三者皆天之所以與我者而心為大若能有以立之則事無不思而耳目之欲不能奪之矣此所以為大人也○范浚心箴曰茫??拜浉┭鰺o垠人于其間然有身是身之微太倉稊米參為三才曰惟心耳徃古來今孰無此心心為形役乃獸乃禽惟口耳目手足動靜投閑抵隙為厥心病一心之微眾欲攻之其與存者嗚呼幾希君子存誠克念克敬天君防然百體從令○朱子曰孟子說先立乎其大者此語最有力且看他下一個立字昔有人問譙先生為學(xué)之道譙曰某只是先丘乎其大者它之學(xué)亦自有要卓然竪起自心便是立所謂敬以直內(nèi)也○先立其大者則小者不能奪今防前失后心不主宰被物引將去致得膠擾所以窮它理不得○南軒解此章全不提掇立字而曰以思為主心不立而徒思吾未見其可也今按南軒曰先立云云言心為之主則耳目不能以移有以宰之故也故君子之動以理小人之動以物動以理者心得其宰而動以物者心放而欲流其何有極也然所謂思者非泛然無統(tǒng)也泛而無統(tǒng)則思之亂也不得謂心之官矣事事物物皆有所以然其所以然者天之理也思其所以然而循天理之所無事則雖日與事物接而心體無乎不在斯則為大人矣南軒所重在思字故朱子云云

孟子曰饑者甘食渴者甘飲是未得飲食之正也饑渴害之也豈惟口腹有饑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

朱子曰口腹為饑渴所害故于飲食不暇擇而失其正味人心為貧賤所害故于富貴不暇擇而失其正理○人心亦皆有害趙氏謂人心為利欲所害此說甚長愚謂饑渴害其知味之性則飲食雖不甘亦以為甘利欲害其仁義之性則所為雖不可亦以為可

人能無以饑渴之害為心害則不及人不為憂矣人能不以貧賤之故動其心則過人逺矣○南軒曰人心虛明知覺萬理森然其好惡是非本何適而非正惟夫動于私欲則有所忿懥有所恐懼有所好樂有所憂患而其正理始昧矣人能正其心不使外物害之如饑渴之害于口腹則無適而非天理之所存矣

孟子謂高子曰山徑之蹊閑介然用之而成路為閑不用則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

朱子曰徑小路也蹊人行處也介然倐?cè)恢曇灿糜梢猜反舐芬矠殚e少頃也茅塞茅草生而塞之也言理義之心不可少有間斷也○南軒曰此言學(xué)者初聞善道其心無不欣慕而開明猶山徑之有蹊間也由是而體認(rèn)充廣朝夕于斯則德進(jìn)而業(yè)廣矣猶用之而成路也茍惟若有若亡而不用其力則內(nèi)為氣習(xí)所蔽外為物欲所誘向之開明者幾何不復(fù)窒塞邪然則山徑之蹊閑在夫用與不用士之于學(xué)亦系于思與不思而已思則通不思則塞矣

荀子曰君子大心則天而道小心則畏義而節(jié)小人則不然大心則慢而暴小心則淫而傾

朱子曰君子心大則是天心心小則如文王之翼翼小人心大則放肆心小則偏隘私吝

耳目鼻口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夫是之謂天官心居中虛以治五官夫是之謂天君圣人清其天君正其天官心臥則夣偷則自行使之則謀

朱子曰佛家有所謂流注想最害事所以為山禪師云參禪幾年至今不能斷得流注想此卽荀子偷則自行之心也愚按偷則自行謂我無以主宰而聽命于動也使之則謀謂我有以主宰而惟我所以云云

虛壹而靜謂之清明

本文清明之上有大字○愚按虛謂無物欲之礙壹謂無思慮之雜如是而又靜以養(yǎng)之是之謂清明非于三者之外又有清明也

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無所受令楊氏曰心出令以役百體不為百體所使也

心枝則無知傾則不精貳則疑惑

枝散也傾邪也心一則見理明故散則無知心正則見理的故傾則不精貳則散之東又之西故疑惑枝與貳相近枝又甚于貳也

道經(jīng)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幾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故人心譬如盤水正錯而勿動則湛濁在下而清明在上則足以見須眉而察理矣

湛澄也濁謂沉泥滓也理謂肌膚之文理也

微風(fēng)過之湛濁動于下清明亂于上則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心亦如是矣故導(dǎo)之以理養(yǎng)之以清物莫之傾則足以定是非決嫌疑矣小物引之則其正外易其心內(nèi)傾則不足以決庻理也

言此者以喻心不一于道異端所蔽則惑矣○愚按荀子論心前數(shù)章皆可取若此章則可疑蓋心之虛靈知覺者萬理具焉初豈有一毫之污濁哉自夫汨于物欲而后有污濁耳學(xué)者必盡去物欲之害則本然之清明自全今曰湛濁在下而清明在上是物懲之害初未嘗去但伏而未作耳其可恃以為安邪水不能不遇風(fēng)長川巨浸?澄無底雖大風(fēng)不能使之濁心不能不應(yīng)物欲盡理明表里瑩徹雖酧酢萬變不能使之昏無風(fēng)則清有風(fēng)則濁者塵滓之伏于下也靜之則明動之則昏者利欲之藏于中也

心也者道之工宰也

工能成物宰能生物心之于道一然也

揚(yáng)子或問神曰心請問之濳天而天濳地而地天地神明而不可測者也心之濳也猶將測之況于人乎況于事倫乎敢問濳心于圣曰昔者仲尼濳心于文王矣逹之顔淵亦濳心于仲尼矣未逹一間耳天神天明照知四方天精天粹萬物作類人心其神矣乎

此下云操則存舍則亡能常操而存者其惟圣人乎龜山楊氏曰圣人不待操而自存今刪去○按揚(yáng)子黙而好深湛之思故其言如此濳之一字最冝深味天惟神明故照知四方惟精粹故萬物作類人心之神明精粹本亦如此惟不能濳故神明者昏而精粹者雜不能燭理而應(yīng)物也

漢趙氏曰天之執(zhí)持綱維以正二十八宿者北辰也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心者人之北辰也

北辰北極天之樞也○朱子感興詩微月墜西嶺爛然眾星光明河斜未落斗柄低復(fù)昂感此南北極樞軸遙相當(dāng)太乙有常居仰瞻獨(dú)煌煌中天照四國三辰環(huán)侍旁人心要如此寂感無邉方○愚按北辰常不移故能為列宿之宗人心常不動故能應(yīng)萬物之變不動非無所運(yùn)用之謂也順理而應(yīng)不隨物而遷雖動猶靜也

程子曰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寂然不動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惟觀其所見何如耳朱子曰寂然不動是性感而遂通是情橫渠所謂心包性情者也此說最為穏當(dāng)

又曰中有主則實實則外患不能入自然無事

呂與叔患思慮多不能驅(qū)除程子曰此正如破屋中御冦東面一人來未逐得西面又一人至矣左右前后驅(qū)逐不暇蓋其四面空踈盜固易入無縁作得主定又如虛器入水水自然入若以一器實之以水火何能入來蓋云云

又曰有主則虛虛則邪不能入無主則實實謂物來奪之大凡人心不可二用用于一事則它事不能入者事為之主也事為之主尚無思慮紛擾之患若主于敬又焉有此患乎

其全文云學(xué)者先務(wù)固在心志然有謂欲屏去聞見知思則是絶圣棄智有欲屏去思慮患其紛擾則須坐禪入定如明鑒在此萬物畢照是鑒之常難為使之不照人心不能不交感萬物難為使之不思慮若是免此惟是心有主如何為主敬而已矣云云○問伊川先生言有主則實又曰有主則虛于此二者如何分別朱子曰這個只是有主于中外邪不能入自其有主于中言之則謂之實自其外邪不入言之則謂之虛又曰若無主于中則目之欲從這里入耳之欲也從這里入凡有所欲皆入這里便滿了如何得虛因舉林用中作主一銘曰有主則虛神守其都無主則實鬼闞其室

又曰有人胸中常若有二人焉欲為善如有惡以為之間欲為不善又若有羞惡之心者本無二人此正交戰(zhàn)之驗也持其志使氣不能亂此大可驗

其全文曰人心作主不定正如一個翻車流轉(zhuǎn)動搖無須臾停所感萬端若不做一個主怎生奈何張?zhí)祆鲊L言自得數(shù)年上著牀便不得思量才不思量后須強(qiáng)把他這心來制縛亦須寄寓一形象皆非自然君實自謂吾得術(shù)矣只管念個中字又為中所系防且中字亦何形象云云要之圣賢必不患心疾○又曰學(xué)者患心慮紛亂不能寧此則天下公病學(xué)者只要立個心

又曰司馬子微作坐忘論是所謂坐馳也

朱子曰他只是要得虛靜都無事但只管要得防便不防是馳也○按坐防論有云不著一物自入虛無又曰心法猶眼纎毫入眼眼則不安小事關(guān)心心必動亂旣有動病難入定門修道之要急在除病病若不除終難得定又曰此心從來未慣獨(dú)立怎無所托難以自安縱得暫安還復(fù)散亂隨起隨制務(wù)令不動乆乆調(diào)熟自得安閑無問晝夜行住坐臥及應(yīng)事之時常須作意安之若心得定則須安養(yǎng)莫令觸惱少得定力卽堪自樂漸漸馴狎惟益自逺又曰外事都絶無以干心然后端坐內(nèi)觀正覺覺一念起卽須滅除隨起隨滅務(wù)令安靜晝夜勤行須臾不替不依一物而心常住煩惱念想隨覺則除有所見聞如不見聞卽是非善惡不入于心心不受外名曰虛心心不逐外名曰安心心安而虛道自來居又曰有事無事常若無心處靜處喧其志惟一若心不動又須放任寛急得中常自調(diào)息制而無著放而不逸處喧無動處事無惱者此真宅也又曰以無事為真宅以有事為應(yīng)跡若水與鏡遇物見形子微之論如此蓋其說欲盡絶外事不使關(guān)心是乃所以為多事也此程子所以有譏焉若所謂有事無事常若無心以無事為真宅有事為應(yīng)跡等語則亦在所可取也

又曰人主心不定視心如冦賊不可制不是事累心乃是心累事

愚謂一事有一事之理人能安定其心順其理以應(yīng)之則事既得所心亦不勞若擾擾焉以私心處之則事必不得其當(dāng)而其心亦無須臾之寧人徒知事之累心不知乃心之累事也

又曰人多思慮不能自寧只是作心主不定惟是止于事為人君止于仁之類如舜之誅四兇四兇已作惡舜從而誅之舜何與焉人不止于事只是攪他事不能使物各付物物各付物則是役物為物所役則是役于物有物必有則須是止于事

程子又嘗言人有四病四病皆不由自家只是心須教由自家此卽做心主之謂也

又曰心要在腔子里

問云云若慮事應(yīng)物時心當(dāng)如何朱子曰思慮應(yīng)接亦不可廢但身在此心須在此○問心如何得在腔子里曰敬便在腔子里

又曰心不可有一事

明道在澶州日修橋少一長梁曽博求之民間后因出入見林木之佳者必起計度之心因語以戒學(xué)者云云○問凡事須思而后通安可謂心不可有一事朱子曰事如何不思但事過則不畱于心可也

又曰人心常要活則周流無窮而不滯于一隅

朱子曰活者不死之謂

又曰人于夢寐亦可以卜自家所學(xué)之淺深如夢寐顛倒卽是心志不定操存不固

問人心所系著之事夜夢見之莫不害否程子曰雖是善事心亦是動凡事有眹兆入夢者亦無害舍此皆是妄動人心便要定使他思時方思乃是今人都由心曰心誰使之曰以心使心則可人心自由便放去也○問以心使心之說上心字卽是道心專以理義言下心字卽是人心以形氣言以心使心是道心為主而人心聽命否朱子曰亦是如此然觀程先生之意只是說自作主宰耳○愚按周禮占夢有六夢一曰正夢謂無所感動平安自夢也二曰噩夢謂驚愕而夢也三曰思夢謂覺時所思念而夢也四曰寤夢謂覺時所道而夢也五曰喜夢謂喜悅而夢也六曰懼夢謂恐懼而夢也程子所謂眹兆入夢者正夢也問者謂心所系著而夢者思夢也正夢則無不正思夢則有正有邪若高宗之夢說孔子之夢周公皆思夢也所思者正故其夢亦正趙武靈王之夢吳娃漢武帝之夢木人梁武帝之夢諸侯朝覲亦思夢也所思者邪故其夢亦邪致堂胡氏曰心宮萬物之至靈非但藏往亦能知來凡天地古今之所有無一外乎此者無明晦古今逺近通塞之間此人之所以有夢夢之所以多變也然圣人誠存則其夢治若夫思慮紛擾神情不定則所夢雜亂或正或邪亦與旦晝之所為等耳善學(xué)者旣謹(jǐn)其言動而又必騐諸夢寐之間也○問人心之靈如日間未應(yīng)接之前固是寂然未發(fā)若夜間有夢之時亦是此心已動猶晝之有思如其不夢未覺正當(dāng)大寐之時亦可謂寂然未發(fā)否朱子曰寤寐者心之動靜也有思無思者又動中之動靜也有夢無夢者又靜中之動靜也但寤陽而寐隂寤清而寐濁寤有主而寐無主故寂然感通之妙必于寤而言之○上二條皆言夢寐之理故附于此

有人言無心程子曰謂無私心則可謂之無心則不可也

龜山楊氏曰六經(jīng)不言無心而佛氏言之心不可無不言修性而揚(yáng)雄言之性不待修

獵自謂無此好周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潛隠未發(fā)一日萌動復(fù)如初矣后十二年因見果知未也又曰罪已責(zé)躬不可無然亦不當(dāng)長畱心胷為悔

孫思邈曰膽欲大而心欲小可以為法矣

問云云朱子曰膽大是千萬人吾往處天下萬物不足以動其心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皆是膽大小心只是畏敬之謂如文王小心翼翼曾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臨深履薄是也○又曰戰(zhàn)戰(zhàn)兢兢方能為糾糾武夫公侯干城之事○愚謂必有文王之小心然后能一怒以安天下之民

邵子曰心為太極

愚謂心者萬理之總防故云云

又曰心一而不分故能應(yīng)萬物此君子所以虛心而不動也

愚謂心虛者無物欲之窒也虛則一一則能應(yīng)萬物

又曰先天學(xué)心法也圖皆自中起萬化萬事生乎心也張氏曰先天圖自坤而生者始于復(fù)自干而生者始于姤皆在天地之中者心也故先天之學(xué)為心法而主乎誠

又曰言之于口不若行之于身行之于身不若盡之于心言之于口人得而聞之行之于身人得而見之盡之于心神得而知人之聰明猶不可欺況神之聰明乎是知無愧于口不若無愧于身無愧于身不若無愧于心無口過易無身過難無身過易無心過難

南軒張氏旣記時習(xí)之室又曰夫習(xí)之有斷絶者心過有以害之也心過尤難防一萌于中雖非視聽所及而吾時習(xí)之功已間斷矣察之緩則滋長矣惟人安于故常以為微而忽焉此豈可使之熟也哉今日一念之差而不痛以求改則明日茲念重生矣積而熟時習(xí)之功銷矣不兩立也是以君子懼焉萌于中必覺覺則痛懲而絶之如分桐葉然不可復(fù)續(xù)如此則過境自踈時習(xí)之功專以至于德以凝道顔子之不貳一絶不復(fù)生也故名吾室曰不貳○按南軒之用力于遏絶心過也如此可為學(xué)者法故附焉

張子曰心清時少亂時多其清時視明聽聰四體不待覊束而自然防謹(jǐn)其亂時反是何也蓋用心未熟客慮多而常心少也習(xí)俗之心未去而實心未完也人又要得剛剛則守得定不回進(jìn)道勇敢

朱子曰張子此言大段精切又曰客慮是泛泛底思慮習(xí)俗之心便是從來習(xí)染偏勝等心實心是義理底心

又曰正心之始當(dāng)以己心為嚴(yán)師凡有動作則知所懼如此一二年間守得牢固則自然心正矣又曰定然后有光明若常移易不定何由光明易大抵以艮為止止乃光明

下文云故大學(xué)定而至于能慮人心多則無由光明○愚按多者思慮紛雜之謂

又曰大其心則能體天下之物物有未體則心為有外世人之心止于見聞之狹圣人盡性不以見聞梏其心其視天下無一物非我孟子謂盡心則知性知天以此天大無外故有外之心不足合天心

問體之義如何朱子曰此是置心在物中究見此理如格物致知之意與體物之體不同此體字是體察之體否曰須認(rèn)得如何喚做體察今官司文書行移所謂體量體究是這様體字或曰是將自家這身入那事物里面去體認(rèn)否曰然猶云體羣臣也程子曰天理一字卻是自家體帖出來是這様體字○橫渠云云蓋天大無物不包物理所在一有所遺則吾心為有外便與天心不相似○孟子云云此自是橫渠意孟子本意只是說窮理之至則心自然極其全體而無余非是要大其心而后知性知天也○問如何是有外之心曰只是有私意便內(nèi)外捍格只見得自家身已凡物皆不與己相關(guān)便是有外之心橫渠此說固好只管如此說相將便無規(guī)矩?zé)o歸著且如夫子為萬世道德之宗都說得語意平易從得夫子之言便是無外之實若便要說天大無外則此心便易瞥入虛空里去○愚按朱子云云蓋慮其至此學(xué)者未可以是遽疑張子之說也

又曰心大則百物皆通心小則百物皆病

問云云朱子曰此心小是卑陋狹隘事物來都沒奈何打不去只管見礙都是病如要敬則礙和要仁則礙義要剛則礙柔這里只著得一個更著兩個不得為敬便一向拘束為和便一向放肆仁便煦煦姑息義便粗?決裂心大便能容天下萬物有這物皆有這道理有那物則又有那道理并行而不相悖并育而不相害

山楊氏曰列子言廢心用形心不可廢也孟子曰勿忘勿助長也廢則防矣廢心而用形是殆猖狂妄為烏能中乎

愚按廢心用形之說形動而心不動也今佛氏之語亦然

又曰孟子一部只是要正人心教人存心養(yǎng)性収其放心至論仁義禮智則以惻隠羞惡辭讓是非之心為之端論邪說之害則曰生于其心害于其政論事君則欲格君心之非千變?nèi)f化只說從心上來人能正心則事無足為者矣

問正心誠意如何便可以平天下曰后世自是無人正心正得心其效自然如此此心一念之間毫髪有差便是不正

其全文云須是于喜怒哀樂之未發(fā)得其所謂中于已發(fā)得其所謂和然后謂之正今按未發(fā)一語以程子才思則是已發(fā)之說質(zhì)之有所未安故刪去

朱子曰自古圣賢皆以心地為本

古人言志帥心君須心有主張始得

心在羣妄自然退聽

學(xué)者常用提省此心使如日之升則羣邪自息

其下云他本自光明廣大自家只著些子力去提省照管他便了不要苦著力苦著力反不是

人之一心當(dāng)應(yīng)事時常如無事時乃善

三國朱然終日欽欽如在行陣學(xué)者持此則心嘗不放矣

學(xué)者為學(xué)且要收拾此心都在義理上安頓則乆而于物欲自輕于義理自重

其下云須是義理之心重于物欲則見理必端的自有欲罷不能之意其于物欲自無暇及之矣

學(xué)者工夫只在喚醒上

或問人放縱時自能收斂莫是喚醒否曰放縱只為昏昧之故能喚醒則自不昏昧不昏昧則自不放縱矣

心之虛靈無有限量如六合之外思之卽至前乎千百世之已往后乎千萬世之方來皆在目前人為利欲所昏所以不見此理

又因論心先生曰這個神明不測至虛至靈是甚次第然人莫不有此心多是但有利欲被利欲將這個心包了

人心虛靈無所不明禽獸則昏人若以私欲蔽其虛靈卽是禽獸矣人與禽獸不同惟此而已

人須是掃去氣稟私欲使胷次虛靈洞徹吾之心卽天地之心而今講學(xué)便要去得不與天地相似處

心無限量與天地同其大但為物欲間隔故小爾又曰此心曠然無一毫私意直與天地同量便有天下一家中國一人底意思

心只放寛平不要先有私意隔礙

圣人之心曠然如太空了無一物

圣人之心如鑒事物之來若大若小四方八面莫不順而應(yīng)之此心元不曾有此物自古無放心底圣賢一念之微所當(dāng)深謹(jǐn)心不專靜純一故思慮不精明要須養(yǎng)得此心虛明專靜使道理從此流出乃善

問知覺是心之靈固如此抑氣之為邪曰不專是氣是先有知覺之理理未知覺氣聚成形理與氣合便能知覺

又曰所覺者心之理能覺者氣之靈○問心是知覺性是理心與理如何得貫通為一曰不須去貫通本來貫通問如何本來貫通曰理無心則無著處○問五行在人為五臟然心卻具得五行之理以心虛靈之故否曰心屬火是個光明發(fā)動底物所以具得許多道理

又發(fā)明心字曰一言以蔽之曰生而已矣天地之大德曰生人受天地之氣以生故此心之仁則生矣

問心之為物眾理具足所發(fā)之善固出于心至所發(fā)不善皆氣稟物欲之私亦出于心否曰固非心之本體然亦是出于心也又問此所謂人心否曰然又問心有善惡否曰心是動底物事自然有善惡且如惻隠是善也見孺子入井而無惻隠之心便是惡矣離著善便是惡然心之本體未嘗不善

孔子不說心只就事實上說孟子始說心

愚謂孔子雖不言心然其教人于言忠信行篤敬居處防執(zhí)事敬與人忠上用功則所謂存心收放心固在其中矣又四非三戒絶四正心上功夫又四勿三戒知其非禮而勿之者心也知其當(dāng)戒而戒之亦心也子絶四意必固我皆心之病也好仁惡不仁者心之正也則孔子未嘗不言心特不指言其本體耳此孔孟所以同道也

學(xué)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又曰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擴(kuò)而充之矣孟子之言甚善人之一心在外者要收入來在內(nèi)者要推出去孟子一部書無非此意又曰世間只有個闔辟中外人以自體察取心一本云心在外者要收向里心在內(nèi)者卻推出去一收一放一闔一辟道理森然○愚謂收之使入者大本之所以立推之使出者逹道之所以行不收是謂無體不推是謂無用太極之有動靜人心之有寂感一而已矣

人心活物當(dāng)動而動當(dāng)靜而靜動靜不失其時則其道光明是乃本心全體大用如何須要棲之淡泊然后為得且此心果為何物又何如其棲也耶

答許順之棲心淡泊語

右專言心

西山讀書記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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